第五集 变革 第二百二十章 故事

    “是否把你比作夏季的美？
    可你比夏季更温和可爱，
    狂风会吹落五月的花蕾，
    夏季赁期太短结束太快，
    天眼的光焰有时会太强，
    这诗行就会让你生命重现，
    ……”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吟诵的诗歌，那差不多是在二十个标准年之前的事了。
    那年他二十三岁，正当青春年华，梦想还没被现实磨灭的年岁。他记得那年京都的春天很短，似乎刚过了冬天就到了初夏，航空港上空升起的飞船在那再熟悉不过的湛清天幕之上旋转，如同一朵朵金色蒲公英。而天空仿若一块碧绿色的青花瓷，不时掠过的云朵是彩色的光釉。
    那个春天他不想去过家里安排的生活，那一眼看到头一成不变的生活。他从家族逃出，搭上前往海族十二星的旅游船游历，励志做一个诗人。
    “惟有诗人能扩张宇宙，发现通向新真理的捷径！惟有诗人能扩张人类精神的维度，到达哲学的彼岸！成为真真正正的诗人，就是成为人类思想国度的王！”
    他试图把这想法解释给同行的朋友听，他们却摇摇头，嗤笑一声，说他太理想主义，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旅游船失事是在起航后的第五天，没有任何征兆，就像夏夜的烟花“啪”的一声爆炸，然后坠入下方的那颗蓝色星球。除了他，飞船上其他人在第一波爆炸中就全部死去。
    很久以后他想这场事故是否是命运的安排，要不然怎么会遇见她，那个用最美的诗歌也无法描述的少女。
    那时她带着荆棘王冠，一脸天真无邪，金色的长发随风飘荡宛如暮春夜晚洒在屋檐的月光，碧蓝又亮若星辰的眼睛里充满好奇。
    她自称这颗星球的海神。
    虽然周围的族人强烈反对，她还是把他带到了海神殿，亲自照顾重伤的他。
    那三个多月她听他讲外面精彩的红尘乱世，听他说人鱼公主的童话故事，听他大声朗诵刚写的诗。
    他们一起漫步在午后的海岛沙滩上，一起畅游在美轮美奂的海底世界，一起看潮汐潮落，花开花谢。
    “能够在这片世外桃源生活一辈子也不错吧！”凝视着她眼神中浓浓的温柔，一开始他是这样想的。
    但三个月后他渐渐感到厌倦，没有太阳的时间总是令人无法忍受，用于照明的海底能量源磁欧石
    总是突然就灭了，群峰连绵的海底山脉像一把锯齿纵横的镰刀把磁欧石发出的蓝光切成一片一片，令人心情忍不住低落。
    他渴望见到自己家乡长达几小时的日落，渴望见到太阳悬在地平线上像一个巨大的红气球拴在地表迟迟不愿离去，直至逐渐冷寂下来的傍晚降临。他甚至渴望炎热的酷暑，寒冷的隆冬，而不是眼前这一成不变的海底世界。
    她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眼眸深处渐渐积累的想要离开的意愿，于是三个月后的一天，他们一起离开她的家乡，她发誓要守护的族人。
    “这是不是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联邦第九舰队旗舰“星轨号”上，蒙宇笑道。
    漂亮的女副官似乎还沉浸在面前如大学教授一般儒雅的男子讲述的故事中，回过神后道：“后来呢？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哪有什么长相厮守，哪有什么海誓山盟！”蒙宇轻轻一叹，望着下方那一汪无尽的蓝，接着道：“后来他们一起回到他的家族，从世外桃源回到现实。男子的父母长辈反对他们的交往，把她当怪物一样看待，并且给男子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结婚对象。一开始男子拼死反抗，誓要和她在一起。但忽然有一天他回到家里，看到漫天的海水淹没了家族的城堡，他的父母及其他家人的尸体在水中翻滚，而她却已化为人鱼模样，对他边笑边说‘再也没人反对我们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按照她曾经告诉他的方法刺进了她的心脏，随后也刺进自己的心脏。”
    “这……这真是一个惊悚的爱情故事。”女副官实在没想到最终的结局会这样，愣了许久道。
    “是啊，像人鱼公主那样的故事是不可能有的。”蒙宇忽然轻轻一笑，闪瞎了女副官的眼，然后他看向面前巨大的虚拟屏，道：“联系蓝海星的原住民人鱼族，给他们一天的考虑时间！”
    ……
    海神殿矗立在伟岸的亚特兰提斯山的山顶，这也是蓝海星为数不多的巨型山脉，海拔足有五千米，四周被汪洋的海水包围。它的山腹却是中空的，山顶凹陷下去，远远望去像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只不过它喷出的不是熔岩，而是从山底进入山腹涌到山顶的海水。
    由一堆金黄色的煅烧石建成，面目狰狞，带着母星时代巴洛克风格的海神殿看上去确实像一座
    神殿，它有着三百间房间和厅堂，宽阔的大堂阶梯从山顶直通向山脚，迷宫般的幽深走廊通向后厅、城堡、角塔。
    墙上雕刻的各种浮雕展示着人鱼族三千年的历史，历任海神的雕像屹立在大堂两边，她们有的自由站立，威严挺拔；有的目光坚韧，傲视远方；有的婉约温柔，恰似一弯皎洁的月光。她们不变的都是绝美的容颜及手中持着的人鱼权杖。
    而站在二十米高的三层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北海，仰视遥远未知的星空。
    海神殿的最高层塔尖上矗立着一个直接上百米的磁欧石能源光球，照亮了方圆百里的海域，每隔一段时间巨量的海水喷薄落到磁欧石及海神殿上时，就会形成一道跨越整个亚特兰提斯山脉的美丽彩虹。
    时间是傍晚，磁欧石开始变暗。
    五大人鱼部落的召集令已发出，五大部落最精锐的一万战士簇拥着新一代海神继承人苏浮屠浩浩荡荡向海神殿前进，从海溪部到达亚特兰提斯山需要半个标准日的航程，只行了不到三个小时，这一只队伍的人鱼士兵就扩大到五万，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队伍最中间最大的“海神号”海船中，苏浮屠穿着一身水蓝色闪闪发光的裙子正坐在高大的树椅上，两手交叉在腿上，脸上强装着威严的表情，但白皙小手不时握住又松开，透露出她心底的紧张。
    “慢慢呼吸，肩膀放松，他们在看着你，你的士兵在看着你。”苏暮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持剑抵在地，一手放在少女的肩膀上，下方的五大部落祖巫和族长仰望着他，只觉得耀眼如星，从心底感到他就像一个守护在海神身边的骑士。
    感受着肩膀传来的温暖，紧张不安的苏浮屠终于慢慢放松心情，呼吸平稳，笑道：“有哥哥在，任何事我都不怕！”
    “我的小屠真的长大了呢！”苏暮抚了抚少女额前的头发，微微一叹，他看向不远处角落的冷傲女子，笑道：“多谢陆小姐帮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并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小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靠在船壁上的陆绯月冷哼道。
    苏暮一笑，道：“除了要我的命，以后我可以答应陆小姐一个要求。”
    “好，我记住你这个承诺了。”没想到这次陆绯月竟爽快答应，令苏暮一时无话可说。
    这时，外边的一个人鱼士兵进来报告：“海神大人，海神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