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红镖复来

    小莺不仅认识付艳萍，而且两家关系非同凡响。从小她就去过四海帮，见过付家所有的人。虽然间隔很多年，她们还是相互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小莺和公孙菽实在是长得很像。
    方小刀疑惑的看了看付艳萍，又看了看小莺。然后拿起酒碗道:“到底还有没有人能解开我的疑惑？”
    孙彦道:“我没看出来你什么地方值得疑惑，佘姑娘的母亲公孙前辈，本来就和四海帮的冉女侠是姐妹。那佘姑娘和付姑娘相识，还有什么稀奇？”
    方小刀向小莺道:“你姓佘？”
    小莺点了点头道:“你一直不问，我自然不说。”
    方小刀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句耳湖故人竟然吓得秋凤岚疯狂逃命，原来耳湖故人，竟然说的是公孙世家的唯一血脉，公孙菽。难怪小莺剑法超群，自带一种大家风范。他本来该想到小莺来头不小，但是他觉得小莺委身秋家做丫鬟以达成目的，不应该是千金大小姐的做派。没想到，小莺身份竟然如此尊贵。
    方小刀似乎有点嘲弄，笑道:“见笑了，我竟然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往日种种疑惑，还真是一点即通啊！”
    小莺以为他对自己隐瞒不满，回头道:“我又不曾骗你，只是我是什么样的人，和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是没有关系的。”
    方小刀笑道:“我只是觉得，聪明人总是被聪明反误，看来我是个聪明人。”
    孙彦对于方小刀这种丢了人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表示叹服，一拍桌子道:“老子信了你的邪，真能说。好，为了你方兄一张好嘴，我与你喝几杯。”他本来豪气干云，但是说到喝几杯的时候却泄了气，向何悦兰瞄了一眼。
    方小刀一听到他说喝酒，立刻回过头来向何悦兰道:“看，这就是男人。你信什么也别信他能戒酒，因为但凡是好酒的男人，只有喝醉酒的时候才不会骗人。”
    孙彦瞪着方小刀道:“什么意思？”
    方小刀道:“因为无故嗜酒的人是酒鬼，酒鬼说戒酒那自然是说谎。酒醉了之后，他会高呼再饮三百杯，这绝对是实话。”
    孙彦道:“可我还不算是酒鬼吧？”他说了一个“吧”字，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算不算酒鬼。
    方小刀道:“纵然你不是嗜酒如命，你也是这种人。因为你不会无故喝酒，借酒浇愁而已；借酒浇愁的人，很容易酒后吐真言。”
    孙彦嘴角抽了一下，感觉被方小刀说中了。他应该是属于从第一种变成了第二种，起先的借酒浇愁，终于在碰到何悦兰并且失去忧愁之后，变成了嗜酒。
    梁冲突然朗声笑道:“好,好,好，大概世上的酒鬼，都在方少侠一言之下了。”说完他就看见了孙彦有如刀锋的眼睛，立刻闭上了嘴。本来是想派方小刀的马屁，但是好像又得罪了一个狠人。
    何悦兰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男人好酒，就好比飞鸿喜欢驻留梢头一样。男人总是要为了生计发愁，甚至为了功名，劳碌之后饮上一杯，小憩而已。”说完，还很体贴似的给孙彦舀了半碗酒。
    孙彦用胜利的目光向方小刀炫耀，结果方小刀道:“嫂子说的对，那像孙兄这样流浪多年的人，想必真的很累。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那碗就打满呢，甚至你可以整坛都给孙兄嘛！”
    孙彦当然知道今天也就只有这么点酒了，本来也挺知足的。听方小刀这么一说，很期待何悦兰为了证明自己把那坛子酒都给自己喝掉。但是，他等了好久，何悦兰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把酒坛挪开了。
    尽管方小刀近似耍宝，可小莺还是神色很不好。江怀锦不仅声名狼藉，而且百虎门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付艳萍到了百虎门之后，甚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小莺自然会担忧，当然想阻止付艳萍。
    小莺站起来，走到付艳萍身边道:“二姐，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付艳萍看了一眼小莺，反唇相讥道:“难道只许你爱上方小刀，不许我和江郎白头偕老么？”
    小莺并没有对于她和方小刀的事情进行辩白，还是恨铁不成钢似的道:“百虎门不是善类，你这样做不仅对你自己不好，连四海帮的名声，也可能会扫地的。”
    付艳萍道:“至少江郎对我好，他的眼里，就只会有我一个人。至于你么，你还是替自己多想想，方小刀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
    方小刀一愣道:“我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名声了？”
    孙彦道:“你本来就是个风流的人。”
    风流在这里好像是个贬义词，但是孙彦和付艳萍所说的完全是两回事。一个说的是方小刀沾花惹草，一个说的是方小刀做事无拘无束，甚至放荡不羁。自从断魂谷那件事之后，孙彦一直觉得方小刀公然与名门正派为敌实在是不智，甚至是糊涂。像他这种别具一格的做事风格，当然称得上是风流。
    梁冲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帮理不帮亲的人，所以待看到小莺和付艳萍关系不凡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今天难以出这口恶气了。但是作为海
    石帮一个堂堂的舵主，如果就这样回去了，以后在江湖上可就没什么面子了。不过等他有看到小莺和付艳萍不和的时候，他的心思有活络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方小刀和百虎门，有仇。
    梁冲道:“久闻方少侠大名。当年秦老前辈之事，竟我海石帮上下皆是扼腕叹息。在下更是对秋凤岚和百虎门的行径深恶痛绝，只可惜那时候在下人微言轻，论武功也决计不是秋凤岚那厮的对手。所以，在下虽然不能行侠仗义，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百虎门成为朋友。”
    本来是两个同一类的帮派在利益上发生了冲突，结果梁冲三言两语，说得好像自己和百虎门不同，而且还很讲江湖道义。甚至把两派交恶说成了自己是为了公义，端得是冠冕堂皇了。可是他这溜须拍马可以不信，但是他笑脸举了过来，总不好一巴掌给打回去。
    方小刀笑道:“多谢阁下一番好意。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江川做下的事情，已经由江川偿还了，如今也算不到百虎门其他人头上了。”
    梁冲虽然碰了个软钉子，但是他可没有就此放弃。正想着如此措辞才能够引起方小刀对百虎门的仇恨，结果江怀锦却抢先道:“正是冤有头，债有主。家父乃是叶慈悲那个恶人所杀，和方少侠没有什么关系。我百虎门有心痛改前非，近年来附近的百姓可是人人称赞，这难道还有假么！你梁舵主贩卖私盐，为害一方，我百虎门截了你们的货，然后略施小惩，又有何错呢？”
    百虎门被附近百姓称赞的事情，并不是不足以采信。而是即使他们善待附近百姓，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只能说明他们的做法聪明，和善恶关系不大。因为不管是山贼还是帮派，如果临近处的百姓怨声载道，那一定没有什么前途。相反如果做事有规矩，甚至在当地维护了一方百姓，那才能长久的发展。百虎门从富人那里发财，不义之事向来没少做。但是近年来，他们暗地里牟取暴利，明面上维护一方百姓。所以导致在附近的风评越来越好，甚至有的人认为他们是劫富济贫的真侠客。
    百虎门的发展，最大的功臣就是付艳萍。因为付艳萍从小在四海帮长大，对于帮派的事情非常熟悉。所以她很清楚维护好附近百姓的重要性，因为他们能够为帮派带来庇护，甚至成为帮众。这一套在山贼那里同样适用，聪明的山贼更喜欢拦路抢劫富有的商人，而不是掠夺贫穷的百姓。
    方小刀还不太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以为这是一桩好事。尽管冉珠当年对自己十分刻薄，而付艳萍更是蛮不讲理。但是他认为四海帮作为一个名门正派，他们的帮主千金一定能够明辨是非。既然她能够帮主百虎门脱胎换骨，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梁冲冷笑道:“哼，江门主真是巧舌如簧啊！百虎门的名声如何，大家都还听得见，你也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
    江怀锦气定神闲道:“梁舵主对本门不屑一顾，可是天下人自有公论。请问梁舵主，你海石帮风评如何，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名声呢？”
    江怀锦实在是变了。尽管方小刀从来不了解他，但是他的懦弱方小刀还是见过的。当年在百虎门，他可没有今日这般伶牙俐齿，也没有这般不卑不亢。那时候，他是得势则狂，失势则颓，并无任何过人之处。
    方小刀摇了摇头，实在不想听这些人争论。喝了一口酒之后实在有些饿，于是举起了筷子，想见小莺回来吃饭。结果他刚刚看到小莺，立刻面色一寒，将一支竹筷扔了出去。
    “当啷”一声，竹筷和一个黑色物事一起掉在了地上。是一支飞镖，尾巴上有红色的小小布条。作为一个从来不用暗器的人，方小刀都觉得绑红色的穗实在太过夺目，不利于暗杀，失去了暗器的精髓。而这带着红穗的飞镖，在他眼里却有些熟悉，因为这和往生殿的人打他那支镖一模一样。
    方小刀走了过去，捡起飞镖道:“这可真是巧了，冤家的路，的确很窄啊！”
    小莺清楚自己等人得罪了往生殿，如今再来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等人，也不再纠缠，跟着方小刀走了回去，专等杀手到来。
    何悦兰从楼梯上跑了上去，一会又跑了下来，惊愕道:“剑，剑不见了。”
    四个人每一个带着长剑，如今遇到敌人的时候偏偏就被人偷走了，这怎么看都像是个阴谋。
    孙彦这种有剑老子天下第一，无剑胆子都会变小的人，这会已经有些担忧了。方小刀却神色如常，笑道:“如今我已经喝了好些酒了，待会打起来，可要多多仰仗孙兄了。”他好像在给孙彦施加压力，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压力越大越容易无所畏惧。
    长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似乎离得好远，却又似乎就在身边。突然门被打开，又迅速的合上。等众人看清楚，这人已经站在了屋子里面，手里拿着一根笛子在吹奏。
    一时间，所有人静悄悄的没有发出声响，唯有方小刀，拿起竹筷在酒坛上乱敲，似乎要扰乱对方的节奏。他越敲越杂乱无章，很快连笛声都变得不那么悦耳了。
    那人停了下来，盯着方小刀道
    :“一首曲子实在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你实在不该着急。”
    方小刀摇头道:“我的确没有理由着急送死，但是你装腔作势，我实在厌恶。”
    那人盯着方小刀道:“哦，莫非阁下更加擅长乐理么？”
    方小刀道:“我一点也不懂。只是我知道，一个人不用心的乐曲一定不好听；而你，这会恐怕心思更多在杀人上，你再演奏这笛子，不就是装腔作势么？”
    那人点头道:“有道理呀！”说完，将笛子突然折断道:“果真是装腔作势，这笛子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方小刀道:“你们往生殿好像也不算什么专业杀手嘛！别人暗杀，你们却先用一支镖来装模作样，然后大摇大摆的出来杀人。我要是雇主，一定在佣金之外多加一次丧葬费。”
    那人道:“红镖到处，三日内人头落地，这是往生殿的规矩。任何人收到红镖之后都可以好好的准备，请多少帮手那都没关系，但是三日内，人头必然落地。”
    孙彦冷笑道:“真是个笑话，我好像也是你们要暗杀的人，但是我一直没死。岂止是三日，三十日也怕有了。”
    那人道:“可是，你并没有接到红镖，而是方少侠接了，并且又送了回来。所以，你们能够活过三日，完全是因为你们不在规矩之内。”
    他说得好像挺唬人，但是方小刀和孙彦完全没有被唬住，连小莺这种小丫头都觉得可笑。可笑之处在于，那天红镖本该向孙彦发，但是由于方小刀的出现，他们该变方向用来吓唬方小刀。而且他们的人都被方小刀杀了，他们却任由方小刀逍遥至今，连追杀都没有做。可见，新出世的往生殿，着实没什么实力。
    小莺道:“那你今天发镖打我，是要三日之内杀我吗？”
    那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只是如果姑娘你不是站在那里，这镖自然不会被方少侠打落。方少侠其实是多心了，因为这镖是要送给这位江门主的。”
    梁冲有些雀跃，世事果真是柳暗花明。本来以为今日对付不了江怀锦了，谁又能想到，这时候连往生殿都来对付江怀锦了。
    江怀锦道:“哦，杀我，那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孙彦看了看对方的一双手道:“你这双手看起来不像是能奏乐器的手，但是偏偏你做的不错。我想请问，铁手鹰王是你什么人？”
    方小刀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双手，隐隐有一种青色的光泽，显然这双手不同凡响。
    那人笑道:“哈哈，铁手鹰王正是在下的恩师，阁下果然好眼力。”
    孙彦冷笑道:“那么我该知道你是谁，铁手鹰王老前辈，就是死在了自己徒弟手中。作为一个杀死自己恩师的无耻之徒，你进入往生殿倒着实正常。”
    原来，这人的师父铁手鹰王本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他好像没有什么识人之明，早年收了一个徒弟因为伤人而被他逐出师门。紧接着又收了一个徒弟，结果这徒弟与他的小妾偷情。事发后生怕他对自己不利，于是先下手为强，将他以铁手功夫击杀。早些年在江湖上，大家都知道一个叫蒋诚的人，是铁手鹰王的弟子，而且是个畜生。可是畜生一样的人未必长得像畜生，蒋诚不仅长得周正，而且还擅长音律。他能够勾引上铁手鹰王的女人，就能看出他的确不凡，因为铁手鹰王那种霸道的人，女人是很容易被他征服的。
    蒋诚笑道:“那的确是在下终身的遗憾。可是，美人不可辜负，若想长相厮守的话，总归要做出牺牲的。所以，我牺牲了自己最敬重的师父，才换来了美人在怀。”
    孙彦冷笑道:“是啊，的确是在怀中。那小妾在铁手鹰王死后还想要点脸，守个节什么的。结果你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小妾奸杀了嘛！”
    蒋诚道:“美人不了得的愤怒，我想大家应当能够理解。方少侠为了北漠的单姑娘竟然能够刺杀她的亲爷爷，可见爱之深。事后反目成仇，美人终究不可得，我想方少侠应该能够懂得一些在下的苦恼吧！”
    方小刀立刻舀了一碗酒，喝进嘴里有吐出来道:“可惜这话从耳朵里面进去的，要是灌酒进去实在难受，不然一定得洗洗晦气的。”
    要说谁最恨蒋诚这号人，那整个武林很少有人能够超过付艳萍。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还无动于衷，那可太对不起自己跋扈的性子了。
    付艳萍站了起来，缓缓的拔出刀来道:“既然你想刺杀江郎，那么你过来。”
    蒋诚看了看付艳萍道:“我从来不怜香惜玉，这你应该清楚。”
    付艳萍道:“我也不愿留你活口。”
    蒋诚点了点头，将手里两截断笛丢开，空出双手。突然，双手青光大放，似乎变作了精铁打造的追魂爪之类的兵器。
    这一幕落在方小刀眼里，突然间心中生出了一种熟悉感。因为三年前在断魂谷外面山上禅院，如果不是单胭一掌惊走那人，他已经命丧这样的一对爪下。时隔三年，他居然又看到了如此相似的武功，不由得让他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