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红皮书

    荒原逐渐升温，罗莎琳德解开制服领口的两枚扣子，洁白的衬衫领子上，残留着汗水被蒸发后的点点灰斑。
    在冷风中熬了一夜的，在野兽与失控生物的嘶吼声中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的，那些瘦骨嶙峋的荒原人从角落中爬出，艰难地行走在荒土上寻找新一天的食物。
    并不是所有的野兽都会惧怕阳光，因而某些倒霉的荒原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就成为了一块被撕裂的碎肉。
    这里是如此的绝望，绝望到令罗莎琳德有了些许错觉，那阴暗狭窄、幽森潮湿的下城区或许还有点值得称赞的地方，至少在那里能最低限度地活着。
    罗莎琳德轻咬齿根，右侧五十米处，一头凶狠瘦长的豺狼正啃食着半截尸体，滑腻的内脏从尸体破开的地方流出，掉落在地上。
    罗莎琳德改变方向，朝着豺狼飞奔而去，将其一脚踹飞，随后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将半截尸体埋葬于荒土之下。
    “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横在角落的一具尸体，会有好心的路人将我安葬吗？”罗莎琳德对着小土丘，在胸口比划了半圆加十字的符号，表示最崇高的夜神的尊敬。
    半个巴尔莱都流传着自己的励志故事，坐落于中城区的警备学院几乎年年都将自己作为优秀案例，为新晋的学员带去动力。
    曾几何时，罗莎琳德也如此认为，或许自己真的是天之骄子，哪怕是出身自肮脏低贱的下城区，依然能够爆发出自己的光辉。
    但事实证明，罗莎琳德错了，在飞快地晋升过程中，自己对于监察所的工具属性要远远大于本质属性。
    在不断对外的宣传广告中，罗莎琳德不难发现，自己只是用来推广官方优秀体系的工具，用来向所有巴尔莱市民证明，官方体系是如此地公平且富有创举：不论你出身何处，只要努力就能够改变命运。
    事实果真如此吗？罗莎琳德在走廊中，在员工餐厅内，甚至在面向全员的公开报告中，那些不屑的，嘲弄的，鄙视的眼神总是如影随形。
    上城区，中城区，下城区，三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鄙视链，在那些优越的贵族眼里，那圈清澈干净的环形湖之内才是真正的巴尔莱。
    而在中城区那些所谓民办企业，创业阶级则是将下城区的居民当做廉价的劳动力，视为剥削的对象，同样的工时，下城区人就只能拿三分之一的薪水。
    上城区之内更有一个潜规则：男性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比女性更尊贵，在上城区边缘的监察所当然是遵守着上城区的法则。
    作为集“下城区居民”、“女性警员”于一身的罗莎琳德，已经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次，面对他人投来的轻蔑目光。
    这一点哪怕是到了州级监察所也是如此，阶级与成见是一座大山，将不同观念的人群分割开来，罗莎琳德只能拼命地向上攀爬着，期望有朝一日能够翻过大山，好好看一下山那边是什么样。
    收回发散的思维，罗莎琳德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眼下最关键的，就是将任务圆满地完成，不给其他监察官留下话柄。
    一路探查，直线距离已经超过了两公里，然而周围依旧是苍凉的荒土与可怜的荒原人，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常景观。
    “按正常逻辑来推测，如果真有所谓的宗教聚点，应该不太可能出现在肉眼所见之处，不然依照人类的本能，荒原人应该会有意识地向某个点靠拢，毕竟哪怕是面对邪教，都要比面对荒原上的野兽来得安全。”
    罗莎琳德再次迈步，但是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从这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判断，能够藏匿宗教聚点的也只有地面之下了。
    “除非这个据点还在更远的方位，例如放逐之地的深处，但那就不是三五个人就能完成的工作量了。”
    罗莎琳德开始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狭小阴暗的缝隙，或者是耷拉在地上的，枯黄的植物，这些都是有可能藏匿入口的地方。
    最终在大约距离废墟三公里的地方停下，罗莎琳德从制服内衬中取出水晶挂坠。
    一般来说，灵摆判断法只能简单地判断对错，且必须在拥有强关联的情况下，例如当初验证柯尔特报告的真伪，当与经历事件的正主面对面时，才能建立连接验证信息。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附近有没有聚点还不清楚，且对象只有自己一人，自己向自己提问显然是不现实的。
    罗莎琳德思考了一下，既然不能直接判断地点，那通过间接的方式，从侧面去寻找有没有这种可能？
    刻画一个序列暂时隔绝了空气的影响，罗莎琳德右手握持吊绳抬起，左手平摊在前，将吊坠悬在左手掌心上方一公分。
    “我再往东会有危险。”罗莎琳德在心中默念，随后看向挂坠悬在空中，纹丝不动，随即又向另外三个方向发出了询问。
    当询问到“南边”时，挂坠明显地往顺时针方向偏移了一点，这说明往南边搜索会给自己带来一定的风险，但并不是很大。
    罗莎琳德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没有想到居然顺利地利用灵摆法判断出了方向，随即又有些遗憾，南边不就是自己过来的方向吗？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
    原路返回，这一次罗莎琳德探查得更加仔细，并在途中多次使用灵摆法确定方位，最终将范围锁定在半径达三十米的一块区域。
    拨开一堆枯黄的杂草，扫除了一些尘土，罗莎琳德在地上发现了一圈四方形的凹槽，指尖轻轻敲击，明显传来了空洞的反馈声响。
    经常性的锻炼让罗莎琳德的双臂练就了强壮的肌肉，并不困难地将入口清理出来，露出了一个阴暗幽深的，向下的阶梯。
    “这就是宗教的聚集点？就在废墟南边一公里的位置，我实在是太粗心了。”罗莎琳德自责地想着，随即小心地踏上阶梯。
    既然水晶挂坠摆动的幅度有限，这说明向下的空间存在的风险也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罗莎琳德双手交错，刻画了两个序列，并利用灵性将其固定在胸前，以便在遭遇危险时，能够第一时间将剩余的傩特文刻画完毕，保证自己的安全。
    随着深入，再往下的空间阳光无法触及，只能依稀看到台阶依旧在向下延伸。
    此刻罗莎琳德展现了一位四级序列师应有的水准，在胸前那泛着微光的两组序列之中，选择了几个傩特文进行延伸，又创造出了一段序列。
    脚底踏下，与台阶的接触面发出一道光圈，向四周的黑暗空间传播，带来短暂的光明，罗莎琳德加快了速度，双脚连续触底，光圈不断，周围的景象在不断闪烁的光亮下，重新回到了罗莎琳德的视线当中。
    最后三级台阶迈下，罗莎琳德踩在了坚实的地砖之上，皮靴的后跟在地砖上敲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同时一道扁平的光圈向四处不断延伸，照亮空间。
    八根柱子支撑着高耸的顶部，六根在外围成一圈，中央两根明显要粗上一倍，分别竖于一左一右，维持这片空间的稳定。
    两根粗大的石柱中间，放置着一座半米高的圆形平台，上面刻画着晦涩、邪恶的未名铭文，罗莎琳德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感受到了轻微的眩晕感。
    而在那平台之上，摆着一圈燃尽的蜡烛，深红的蜡油凝固在粗糙的平台之上，犹如陈旧凝固的鲜血一般。
    正对着平台深处，一张岩石雕刻而成，造型怪异的座椅在光圈不断地冲击下，露出了扭曲的轮廓，其上摆着一本封面血红，勾勒着金色月亮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