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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万更】共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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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惹尘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喂她喝药。
    惹尘的药,比起御医的药,好喝许多。安小妖见他装死不说话,不正面回答她刚才的感慨,也懒得再去跟他讲道理。反正惹尘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说了也没用。
    惹尘艾薰、针灸和汤药一起上,如此一来,安小妖感觉立刻好了大半。她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被艾香薰得咳嗽了两声,抱怨道:“快点打开车帘,我呛死了。”
    “不行,你刚刚出了虚汗,逼出了寒气。如果突然吹了冷风,只会加重。”惹尘说完后,又叫绿儿送来丝帕,帮安小妖蒙住了脸,连带着,将她的眼睛也蒙上了。
    安小妖忽然笑了,有薄薄的丝帕蒙着,她确实感觉舒服多了。而且,透过丝帕再看惹尘时,猛的觉得,他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不好好养病,总是操心,再好的身体,也折腾不起。”惹尘淡淡的说着,用另一块丝帕,慢慢的擦着手,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像辣椒油似的东西在掌心温热,点在指尖,涂在安小妖的太阳穴上,开始慢慢的按摩。
    安小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惹尘靠得太近,她很不适应。
    “这是通络膏,专门通经活络用的,你乖乖的睡上一觉,就能好的。”惹尘一边按摩,一边认真的说着。他对安小妖的好,总是像春雨一般,细润无声,看似平淡,却是用心。
    安小妖紧绷的身体,随着通络膏带来的热气,慢慢的放松了。有丝帕的阻隔,艾香也不是那样刺鼻,笼罩在这小小的马车里,随着鼻息缓缓渗入全身。
    安小妖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下,这几日因为伤寒带来的困乏,也渐渐的消失。
    惹尘见她渐渐的恢复了,重新盘腿坐在她的身边,默默看着她。
    “你还真有本事,趁着我不在安家,现在把我爹娘,连带着那个废柴表哥也搞定了。”安小妖见两人干坐着太无聊,便找些话题来打趣,缓和一下气氛:“如果我表哥能像你这么聪明,南宫妹子早就被他追到手了。也不枉他从小就喜欢南宫妹子,活活被她欺负了十几年,也没有半点进展。”
    惹尘见她有兴致闲聊,便轻声附和着:“你表哥,其实也是个聪慧之人。只是心底善良,为人忠厚,才会让人觉得他无用。”
    “表哥如果听到你这样夸上,肯定要兴奋得几天都睡不着觉了。”安小妖屈起双膝,十指交叉,轻轻抱着膝盖。她每次想事情的时候,都会习惯这个运作,特别是将下巴轻放在膝盖上时,蜷成一团,她便会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这个运作,有利于她思考。
    “又在想怎么给安家赚钱?”惹尘习惯了打坐,每次都是盘腿,双手自然下垂放在膝盖上。虽然年轻,但总给人慈眉善目的感觉。
    安小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隐惮寺,听着他颂经念佛,顿时觉得空明许多。刚刚聚集在脑子里的许多事情,竟随着他这么淡淡的一问,全都消失了。
    好吧,既然不能好好的思考问题,不如专心的与他聊天。
    “惹尘,我从未听你说过,你的身世。”安小妖对惹尘的了解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隐惮寺的和尚。
    惹尘垂下的眸子轻微的颤了颤,过了一会,才抬起来,正眼看她,问:“你想知道?”
    安小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假如我现在不用艾薰,也不用怕吹了冷风再受风寒,我倒是愿意不用听你讲故事。可是……”
    “知道了。”惹尘温和的回应着。安小妖说的那些话,不刻薄,但很伤人心。惹尘对她一往情深,她视他为敝履,就算是一个曾经看破红尘的人,动情之后遭此待遇,只会伤得更重。
    但是惹尘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他只是出声阻止了安小妖可能再说更伤人的话,轻描淡写的,和风细雨的,望着她。
    突然的,安小妖想到了龙羿斐的眼神。假如,她对着龙羿斐说了同样的话,或许,龙羿斐根本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会拿起大刀把她的脑袋给砍下来。
    安小妖打了个冷颤,紧紧的抱着膝盖。
    惹尘见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的给安小妖披上。他的运作非常缓慢,安小妖看得出来,他有意的,控制着他与她的距离,保证,不碰到她,哪怕是隔着衣裳,也不碰到她。
    安小妖觉得惹尘真的是一个非常贴心的人,只可惜,他喜欢她。假如,他对她没有这份情,安小妖或许会与他煮酒论英雄,天南地北的秉烛夜谈。
    “我是隐惮寺捡来的众多婴儿里的一个。”惹尘似乎是掂量了许久,才用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来解释了自己的身世。
    安小妖歪了歪脑袋,保持一个只要一抬眼就能看清惹尘的角度。她没有笑,她觉得,惹尘最过人之处就是,他不说废话。
    龙羿斐也不说废话,但是,龙羿斐的话总是很强势很霸道,犹如一道闪电,不管白天黑夜,都无法让人忽视他。
    而惹尘,仿佛一滴水落入大海般,宁静,平和,好象渺小无用,却只有看见他的人才知道,存在的微妙。
    安小妖瞟见放在惹尘身边的紫光黑钵,又问:“我爹,把这东西又还给你了?”
    安小妖在江南买下这个紫光黑钵时,安老爷就发了脾气,说这钵是和尚讨饭用的,买回来多不吉利。巴拉巴拉的,喊得嗓子都哑了,气得就要把那钵给扔掉。
    安小妖坚持不同意,她只是觉得,摸到这个钵的时候,感觉很特别,至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的买下来,她也只能说当时是鬼撞墙傻了眼才干了这件蠢事,最后,导致惹尘这个大麻烦,就像她的影子一样,跟着她怎么也甩不掉。
    当时,安家从江南逃跑,太过匆忙,所以没有细捡东西,打包时,便把这紫光黑钵给捡了进来。到了京城,安老爷也说过好几次,要把这紫光黑钵拿去送人。
    可是,没人要啊!
    安老爷为此头痛得连老寒腿都不觉得痛了,最后,被这紫光黑钵都快弄成了神经衰弱,索性扔到一边不管。
    这次,惹尘治好了安老爷的拇指。安老爷知道那紫光黑钵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赶紧的,又送还给他了。
    正好一个想要,一个不想要,一送一收,两全其美。
    惹尘见安小妖将注意又放在那紫光黑钵上,笑了。他将还没有完全燃尽的艾香,扔了一个进去。
    神奇的事发生了,只见那黑乎乎的钵,竟然闪着紫色的光芒。艾香的红点在钵的中间,仿佛越燃越旺,钵中间,流光溢彩,整个钵身都变得透明,小小的红点,被这钵放大了光芒,仿佛一个小小的灯笼,将黑暗的马车照亮。
    安小妖看得目瞪口呆,她把这紫光黑钵买回来,也不是没有琢磨过。她总觉得,既然叫紫光黑钵,肯定是有紫色的光存在。可是,无论她怎么照怎么看,都看不出紫光,现在才知道,原来要在里面点火,才能看到这五光四色的颜色,其中,紫色最为鲜艳。
    “可惜这钵小些,否则,还真能挂在屋檐下,当灯笼用。”安小妖吃吃了笑了起来。
    惹尘见她有了兴趣,将整个马车里所有的艾香,都丢了进去,似乎还嫌不够亮似的,叫绿儿送来一小块烧好的炭,也扔了进去。
    紫光黑钵被烧得通红,像个炭炉。
    “你试试。”惹尘将手指贴在紫光黑钵的外面,还鼓励安小妖也来试。
    按照这炭火的热度,就算是外圈,也应该被烧得烫手。可是,惹尘的手就像放在桌子上似的,很从容。
    安小妖好奇心重,她觉得惹尘不会害她,所以,她只是考虑了一下,就悄悄的伸出了手指,试探性的碰了碰外沿。
    果然,外沿是冰凉的,和马车外面的温度一样,根本没有受到炭火的影响。
    “哇1安小妖不是没有见过宝贝,但这样神奇的东西,她真是第一次见。
    都道这样的钵是和尚化缘所用,却不知,竟这样神奇。
    “这钵,是由千年寒铁所制,天然所成。无论里面烧什么,外面都是冰凉的。无火时,钵身黝黑,但只要有火光,就会变得透明,放大火光,足以在夜间照亮路径。”惹尘不紧不慢的介绍着这紫光黑钵。
    假如,在深山老林里迷路,只要有火石,将一小截柴火点燃放在这钵里,就能照亮周边。还能手捧着,慢慢的,在林子里寻找路迹。
    这是安小妖脑子里能想到的,这钵唯一最大的用途。
    不过,安小妖忽然的,有点舍不得把这紫光黑钵送还给惹尘了。
    惹尘见她看够了,一拂袖,钵里的炭火熄灭,马车里,又恢复了刚才的黑暗。
    “还有谁知道这钵的奥妙?”安小妖问他。
    惹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他难得的,会在面上表现出自己的情绪:“隐惮寺的痴善方丈知道……只是……”
    只是他已经坐化。
    惹尘是痴善方丈捡回来的孩子,是痴善方丈将他养大,教他礼佛让他学功夫,在隐惮寺做了武僧,给了他一个家。可是,他已坐化,惹尘又变成了孤儿。
    安小妖看不清惹尘的脸,她的眼睛还没有从刚才的光明中恢复过来。她只觉得眼前有各种颜色在飞舞,等她能适应黑暗时,惹尘早已平静的,安然的坐在那里,默默的等着她继续问话。
    “如此说来,这钵的奥妙,只有你知道喽。”安小妖忽然觉得,惹尘的隐惮寺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据传,紫光黑钵是隐惮寺的传寺之宝,痴善方丈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惹尘,可想而知,他在痴善方丈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惹尘在隐惮寺,并不是辈份最高的和尚,却能继承紫光黑钵。一想到这里,安小妖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些恭维。
    惹尘却很平静,他微微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你。”
    听到惹尘说这句话时,安小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荣幸。因为,假如她与惹尘之间共同拥有的秘密越多,她就越难脱身。
    艾香味,渐渐的淡了些。惹尘伸手过来诊脉时,安小妖配合的伸了过去。马车里没有茶几,安小妖的手无法平伸,惹尘将自己的胳膊放在她的手腕之下,让她搭着,然后,再替她诊脉。
    “再闷三柱香时间,就好了。”惹尘诊完脉之后,交待她:“我会开好药方,按照我开的药方再配上我给的药丸,三日就能好。”
    安小妖一听,忽然问他:“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治好我,为什么我在玥王府的时候你来治?”
    惹尘愣住,然后释怀的笑笑,并不解释。
    安小妖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半吊着不治好她,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才能好好照顾好她。还说修行之人厚道,惹尘绝对是个异类。
    安小妖坐久了,有些累,刚躺下,见惹尘开始收拾他随身带来的银针和工具,便问他:“你是武僧会武功不奇怪,可是你怎么会治病的?”
    “和尚也会生病,隐惮寺自给自足,又在城外偏僻之处,寺里无论有个头疼脑热的,要请郎中都不方便,所以,武僧就要兼着学治玻”
    “可是,我觉得你的医术比御医还更胜一筹。”
    惹尘停下手,认真的看着她,冷不丁的来了句:“谢谢安姑娘的谬赞。”
    惹尘突然的客套,实际上是在暗示安小妖,他不想再提这件事。安小妖识趣的闭上了嘴,百般无聊的用刚刚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东张西望。
    惹尘似乎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生硬,停了下来没再收拾,而是略带醋意的问她:“你病成这样,玥王爷会让你回来?”
    “嗯……”安小妖沉吟着,她在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惹尘又问:“在玥王府待得不开心?”
    安小妖忽然想着那晚,她梦里有只大手在抚摸她的额头。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但惹尘问起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将那只手与他挂上了勾。
    或许,惹尘是真心关心她,她在玥王府时,他不放心,半夜来看。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在高烧之下希望有只凉凉的手来降温的梦而已。
    心神,在这一刻,隐约的开始有所晃动。安小妖用双手捂住眼睛,她什么都不能看,也不能想,她要坚定自己坚定了十八年的信念,她不需要男人,她要的,是一个自由的生活和世界,而男人,只会成为她这个世界里的点缀。
    当她需要多些点缀的时候,就多几个。当她不需要的时候,点缀就会消失,变成一个纯净的世界。她可以随意的摆放点缀,甚至可以抛弃或者将点缀赠送给别人。
    总之,她要的,只是一个点缀。
    惹尘见安小妖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在臂弯之下,屈起的双腿,紧紧的靠着她的胸口。这是一个自我防卫的动作,只有在人感觉到不安全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安小妖像只小刺猬,将自己蜷成一团。她在思考时,会采取这个动作,是因为她害怕被外界的事物打扰,影响了她的判断。可是,惹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的变得紧张和恐惧,她紧紧圈在双膝上的胳膊,明显的在用力,将自己裹紧抱稳。
    安小妖终于从梦里的那只手带来的悸动中走出来,艾薰的时间也结束了。惹尘没有多逗留,他吩咐晴儿和绿儿准备好大氅,安小妖一下马车,就将她紧紧裹祝
    回到房间时,里面已经烧好了炭炉。
    今年立春早,但二月初仍然似寒冬,根本看不到半点春意。
    安小妖刚回到房间就觉得身上发冷,一碗姜汤做药引子,咕噜灌下去之后,又是一大碗中药。安小妖闭着眼睛喝下去时,明显能感觉到腹部传来的热流,顺着中药渗进已经通畅的经脉,不一会,就又热出了一身汗。
    晴儿帮她换了身衣服,盖着厚厚的被子,睡了下去。
    绿儿见安小妖睡沉了,这才出来。惹尘一直在外面站在,见绿儿出来便知道安小妖已经睡稳。他再三交待之后,这才离开。
    “先生1晴儿出来,叫住惹尘:“先生明日还来吗?先生给的药,只有今日的,没有明天的。”
    惹尘嘴角微微扬起,双手合十之后,说道:“明日,我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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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妖离开玥王府后,龙羿斐就吩咐下人将书房重新打扫一遍。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清扫干净,龙羿斐再进去时,仍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有细细的,不易察觉的女儿香。
    玥王府里没有女人,突然的,书房里住了两个妙龄女子,整天还有婢女们围着,留些气味也是正常的。
    龙羿斐嗅着觉得不适应,管家见他蹙眉,赶紧说道:“老奴马上再去拿些薰香,将这味道给去了。”
    “等一下。”龙羿斐拦住他,忽然说道:“你去京畿府,将凌墨寒凌大人叫来。”
    管家不敢怠慢,亲自去京畿府请凌墨寒。
    凌墨寒下了早朝之后,竟然没有心思跟同僚闲聊,他快步走出宫门之后,低调的坐着京畿府的轿子回到府衙。星草已经买好了当天的菜,因为黄师爷总说肚子不舒服,想吃手擀面,星草正挥汗如雨的揉面。
    黄师爷看得心里那个舒坦啊,也不管这天还冷着,拿着纸扇子,一边夸着星草,一边替她扇扇。星草不好意思,拒绝了几次,黄师爷还是坚持,她也伸不出第三只手来推开他,只能让他站在自己身边,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哪一年的事迹,感觉着阵阵凉风往脖子里灌,一身的汗突然的冰冷,差点打哆嗦。
    巡早街的捕快回来,看到这个情景,悄悄的把张捕头也叫来,一起躲在厨房外面看热闹。
    凌墨寒一回来,就看见这个情形,立刻火冒三丈,大声的咳嗽着,吓得捕快们全都作鸟兽散,张捕头不好意思跟着他们跑,只能嘿嘿干笑两声。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1其实凌墨寒也知道,这厨房外面还能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星草,也不会有别人能引起他们共同的关注。
    张捕头背靠着厨房的门,轻轻的用手敲了一下。声音不能太大,怕被凌墨寒听到,但也不能太少,怕黄师爷只顾着泡妞听不到。
    眼见凌墨寒越走越近,张捕头急得用脚跟踢门,黄师爷听是听到了,可是,他只顾着看星草,哪里知道张捕头的苦心,听到外面总有人踢门,气得扭头骂道:“有病啊!死张老头你……呃……凌大人……”
    黄师爷吓得手一松,纸扇掉到地上。星草这才停了手,从地上捡起纸扇要还给黄师爷时,却发现他的双腿在哆嗦。
    “黄大人……”星草一直称呼黄师爷为黄大人。在她看来,这府衙所有的人都是官,都比她高一等。捕快们喜欢她喊他们大哥,但黄师爷私底下还是喜欢她喊她黄大人。
    星草还没说完话,凌墨寒眉头一紧,问:“黄大人?”
    “凌大人,这都是星草跟黄师爷之间的玩笑话,不作数的1张捕头赶紧的圆场,星草听到张捕头的话后,才发现,凌墨寒站在那里。
    凌墨寒每次看到星草,都有种快要气得断气的无奈感。
    星草不是躲着不见他,就是看见他没有注意到他。厨房能有多大,他自问自己长得足够俊逸高大,任何一个女性在百米之外就会闻到他的味道看见他的身影,只有星草,总是像只睁眼瞎,永远是最后一个发现他存在的人。
    星草一手的面粉,看见凌墨寒,竟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然后本能的躲到黄师爷身后。手轻轻的搭在黄师爷身上,白白的面粉沾在黄师爷的身上,特别的明显。
    凌墨寒拧起来的眉头更加的纠结,上前,从黄师爷的身后把星草给拉了过来,拽着她到了书房,然后有意的开着门窗,开始教训她。
    凌墨寒说的,全是府衙的规矩,说完了规矩,见星草还是低着头,除了点头,连个嗯都没有,气得,把龙殊国的例律也搬出来说了一通。张捕头和黄师爷站在书房外面,从头至尾的听了一遍,他们都暗钦佩凌墨寒的好记性,每一条倒背如流,还顺便的把释义结合起来,详尽的都可以写本书。
    只是,他们不明白,星草又不算是京畿府的公事人员,好好的,跟她说这些干嘛。
    就在凌墨寒说得口干舌燥之时,玥王府的管家来了,说是龙羿斐有请。凌墨寒这才停住,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星草,她正耷拉着脑袋,勉强半阖着眸子,好象在打瞌睡。
    “从明天开始,把我早餐时间推迟半个时辰。”凌墨寒交待完张捕头之后,又看着黄师爷,冷冷说道:“你以为京畿府是你家食堂?还想每日点餐?”
    黄师爷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凌墨寒见自己将他们都镇住,冷哼一声,甩手,跟着管家去了玥王府。
    管家径直将他带到了书房,龙羿斐做了一个手势,管家静静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这时,凌墨寒才注意到,整个书房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封闭的空间,令这里的气压变得很低。
    管家出去后,带着护卫守在书房周围,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隐藏处躲着。乍一眼看去,这里似乎没有半点防卫,实际上,却是外松内紧,铜墙铁壁。
    “玥王爷1凌墨寒刚要行礼,龙羿斐托着他的手肘不让他跪下。凌墨寒有些吃惊,他虽然内心一如少年热情执着,抱着一颗正直之心勇往之前,但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官场上混,世故成熟,偶尔势利,察颜观色的本领,也非同寻常。
    他能看出,龙羿斐是欣赏他的,但对他,又总是保持着距离。一身官威与生俱来,却不同于其它的皇亲国戚那样,浓浓的杀气隐藏在他不动声色的傲气之中,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
    龙羿斐见凌墨寒站稳了,转身来到书桌旁,忽然问道:“知道为什么皇上一直闲置着京畿府的空缺,也要等你来吗?”
    “下官有幸能得皇上和王爷赏识……”凌墨寒的官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龙羿斐打断:“说真话1
    凌墨寒愣住,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朗朗说道:“皇上继位三年有余,便守了三年国丧。期间,必定有许多抱负因此不能实现。如今,国丧已过,百废待兴,欣欣向荣之时便是荆棘丛生之日。皇上和王爷急需得力助手为之护航,斩荆披棘,为龙殊国扫除障碍。”
    “说得好1龙羿斐难得这样赞扬一个人,他鼓掌,颔首而笑,凌墨寒见状,悄悄吐气,将悬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慢慢的放了回去。
    龙羿斐见凌墨寒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说:“皇上英明,这三年来一直在观察你。你是书香门弟出生,却弃文从武,从一个小小捕快做起。你为人刚正不阿,心思缜密,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又练得一身好武功,确实是龙殊国难得的人才。如今,皇上调你来京城,让你就任京畿大臣一职,对你的要求,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京城。”
    京畿大臣最主要的职务便是保护京城安全,以及处理与皇亲国戚有关的案子和纠纷。京畿大臣不能调动禁军,但职务与禁军统领平级,可以相互借兵用兵。
    最重要的是,京畿大臣只要有证据证明京城内外会发生危害皇上和朝廷的阴谋,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
    因此,京畿大臣在朝廷里,是个实权派。虽然不如将军手握十万大兵那样威风,但在京城内外,京畿大臣还是数一数二的。
    只是,出了京城,便无太大的权力。
    为此,民间总喜欢调侃京畿大臣是朝廷和皇上的看门狗。许多所谓傲骨硬气的读书人,在仕途之路上,总是会瞧不起京畿大臣一职。而且,历任就职京畿大臣的,都是武将,故,在朝廷的文臣眼里,这是不入流的。
    龙羿斐刚才那番话,便是因为这个背景而说的。
    凌墨寒无所谓的笑道:“下官做捕快时,就未曾在意过别人的眼光。”
    “嗯。”龙羿斐很欣赏凌墨寒世故之下暗藏的骄傲,他招手,示意他上前,将桌上的一个小纸包递给了他。
    凌墨寒将信将疑的将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有些黑色的粉末。他凑到鼻前闻了一下,想了想,又闻了闻,这才狐疑的说道:“下官做捕快多年,虽然没有专攻医术,但是歧黄之术还是有所研究。这药里的成分……下官觉得,与中原所用之药,有所不同……”
    龙羿斐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他见凌墨寒将这些药粉重新包好,这才说道:“你去查查,这药的出处。记住,不能惊动任何人,千万别在京城找人识别。”
    凌墨寒做捕快多年,江湖人士,一半以上都与他打过交道。龙羿禹当初想提拔他时,也是看中了他这个资源。只要他花点时间和心思,相信很快就能打听到这药的来源。
    凌墨寒将纸包藏在怀里,估摸着这几天要离开京城,便不能上早朝。不等他想好告假的说辞,龙羿斐已经说了:“星草姑娘在你京畿府,可好?”
    早朝时,龙羿禹问了一次。现在,龙羿斐又再问一次。凌墨寒哭笑不得的看着龙羿斐,最后,还是勉强的点头,说了声“好”。
    “星草姑娘是安姑娘捡回来的孤儿,据说,星草姑娘一直想寻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假如凌大人有心帮忙,带她出京城四处转转,交待一下江湖朋友帮忙打听,这也是情理之中。”
    龙羿斐的话说到一半时,凌墨寒已经明白过来。尽管他百般不愿意带着星草上路,但是,这个理由,也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最不令人起疑的理由。
    安小妖大刺刺的住在玥王府养病,在京城早就传开,九成人都在猜测安小妖与龙羿斐的*关系。后来,龙羿禹下圣旨将星草送到京畿府,这九成人里面又有九成人在猜测他和星草的*关系。
    借着这两重*关系打掩护,凌墨寒就算是请一个月的假,带着美人查寻身世,也不会让人吃惊。绝大部分人一定会认为,凌墨寒这么做是一箭双雕,既讨得美人欢心,又好好的巴结了安小妖和龙羿斐。
    “安姑娘是在江南捡到星草姑娘的,凌大人顺便再回江南一趟,打听一个人的身世。”龙羿斐说完,用手指醮着茶水,在书桌上写了一个“尘”字。
    凌墨寒惊讶的看着龙羿斐,心想,难道这王爷真得喜欢上了安小妖,现在已经开始查情敌的底细。
    龙羿斐并不理会凌墨寒的吃惊,他见凌墨寒已经知晓要查之人是谁之后,手掌轻轻一抹,将那水迹擦去。然后,拿出方帕一边擦手一边说道:“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这回,凌墨寒才是真正的心惊。
    所谓的你知我知,但意味着,这件事,皇帝龙羿禹不知道,而龙羿斐的心腹筑骨也不知道。
    “你不必担心外面的事,我自会替你圆常此事重大,你快去快回……今天就出发吧。”龙羿斐说完之后,突然又摆摆手,说:“罢了,星草姑娘怕是会有些顾虑,你且先回去跟她说,让她回安家看看安姑娘后,明日再出发。”
    凌墨寒已经开始在心里想着说词,星草简单,很好应付,但安小妖那边却是有些麻烦。他与龙羿斐商量了一下,对好口径之后,这才准备离开。
    “梦里水乡的总店在江南,你此次去,也可以顺便查查。”最后,龙羿斐似乎很随意的提醒他:“假如凌大人只是追着地下拍卖赃物一事去查,恐怕是浪费心力,得不偿失。这梦里水乡如此神秘,江湖之中必定有所传闻。凌大人不如换个方向去查,或许,会有另一个可能。”
    凌墨寒见龙羿斐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默契的应着,然后赶紧回到了京畿府。
    星草早已准备好了午餐,她正托张捕头给他送饭,忽然见凌墨寒回来,来不及躲,又被他叫回了书房。
    星草已经做好准备,再次听他唠叨,凌墨寒却突然问她:“你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啊1星草怔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弃婴,是安小妖将她捡回去的。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寻找亲生父母,安家也曾经花费了不少银两帮她打听,但都没有消息。
    最后,星草也断了这个念头。安小妖待她好,一直视她为姐妹,星草在安家也未曾受过委屈,时间一长,便不再去想。
    只是,凌墨寒这么突然的问起,星草竟莫名的生出些希望来。
    “大人知道星草的身世吗?”她迫切的问着。
    凌墨寒摇摇头,又说:“你家小姐,和玥王爷的交情不错?”
    星草抿着嘴,点了点头。她一直很崇拜安小妖,视她为自己的偶像。安小妖从小就跟着安老爷抛头露面的谈生意,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什么人她没有接触过。在星草眼里,龙羿斐会爱上安小妖,是迟早的事,根本无需怀疑。
    凌墨寒见星草慢慢的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这才说道:“你家小姐本事,在玥王府里不过住了几天,就把玥王爷给迷得神魂颠倒。如今,玥王爷为了哄你家小姐开心,特地交待我带你回江南,帮你查你的身世。”
    星草瞪大眼睛,惊喜的望着凌墨寒。
    凌墨寒立刻撇清关系:“你不必感谢,要谢,就去谢你家小姐。还有,我只是答应帮忙带你回江南托些朋友打听打听,但是,有没有结果,我不保证的啊1
    “这是自然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1星草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兴奋的搓着手,来回转着圈,最后站定,呆呆的看着凌墨寒,大有要飞扑上去将他抱住的意思。
    凌墨寒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快速说道:“明天就出发,你赶紧整理一下行李。今儿你去跟你小姐道个别,江南路途遥远,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嗯。”星草兴奋的跑了出去,凌墨寒见她去准备行李,便将张捕头和黄师爷叫了进来,将这些日子京畿府的事情都交待了一下。
    张捕头和黄师爷因为已经主事过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只是,黄师爷知道星草要和凌墨寒一起去江南时,那张老脸,难免的,有些忧伤。
    特别是看到星草雀跃不忆的样子,黄师爷那老木逢春的希望,全都破灭了。
    星草收拾好东西之后,又一头栽进了厨房里,做了些安小妖爱吃的江南糕点,装了满满一食盒,坐着京畿府的软轿回到安家。
    此时,安小妖已经是睡了一觉起来,正好肚子饿着,忽然闻到这糕点香,便来了食欲。
    星草一直守在安小妖的身边,两主仆还是第一次分开。才两天而已,已经是非常想念,噼哩叭啦的一聊就到了晚上。
    安小妖得知此事是龙羿斐指使时,略微有些吃惊。但她看到星草兴奋的样子,也不忍给她浇凉水,只是再三交待,路上小心,不要轻信他人。
    “小姐,你好些了没有。”星草望着安小妖,她病了几日,下巴都尖了许多。星草心疼的摸着她的手,说:“小姐一直都是要么不病,一病就要吓死人的身体。星草还记得小姐十岁那年,已经有三四年连声咳嗽都没有,突然的说头疼,就在*上躺了大半年,病得起不了身。”
    安小妖见星草多愁善感的想起了小时候的事,笑道:“是啊,那时候你天天坐在我*边哭,气得我爹娘险些要赶你走,说我还没有死你就开始哭丧了。呵呵,一转眼,星草你都成大姑娘了。”
    “看小姐说的,小姐哪里不是大姑娘了1星草忽然的,开始在抹眼泪。只不过是去江南十天半个月的,星草竟觉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特别是她一想到,就处划回到京城,也得住在京畿府,不能象以前那样整天守着安小妖,心里就特别的难过。
    晴儿见星草又要哭,赶紧说道:“姐姐别哭了,再哭,万一让安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又要说姐姐了。”
    星草这才赶紧的抹干净了眼泪,堆起笑容。
    安小妖见她不哭了,这才细声细语的问她:“凌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凌大人说小姐和玥王爷有交情,所以,对我很好。”星草仔细回想,凌墨寒只是不亲近人而已,对她,还算客气。
    安小妖这才放下心来,她也觉得,凌墨寒世故,就算星草是婢女,但有着皇上的圣旨和龙羿斐的名号,他断然不敢对星草无礼。只是,星草天真单纯,又为人老实,安小妖不能时时看着她,难免会担心。
    两主仆本还想再说些体已话的,可是,天色已黑,京畿府已是连续三次派人来催,软轿也摆在外面,等着星草出门去坐。
    安小妖很满意凌墨寒的安排,不管怎么说,他会派轿子来接,说明,他把星草放在了心上。
    星草走了后,安小妖竟也睡不着了。她半躺在那里,呆呆的想着心思。
    “绿儿,我记得我还剩下些南海珍珠,都放在哪?”安小妖见绿儿在她的梳妆台上翻找了一会,然后拿了个盒子来,里面,放着十五颗大小一样的珍珠,闪着晶莹洁白的光芒。
    安小妖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见每颗珍珠都没有问题,这才吩咐绿儿将这些南海珍珠都收好,说道:“等明天天一亮,就差人送到玥王府去。”
    安小妖还记得,她曾经许诺过,正巧龙羿斐又帮了星草,索性一份礼物,做了这两回人情。
    安小妖躺下时,伸手,轻轻的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她的心底,总是萦绕着那个掌心的温度,厚厚的,硬硬的茧,好象是在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发烧,又好象在关心她的身体害怕她一病不起。
    安小妖琢磨不透,那是梦还是真实的,她越想越糊涂,最后,竟慢慢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小姐,表少爷在外面……”晴儿见安小妖精神好了些,这才悄悄的告诉她。
    柳井风自从上次得罪了龙羿斐之后,就一直当过街老鼠躲着走。后来他把惹尘引狼入室,害怕安小妖追究,又躲了起来。
    但他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琢磨了好久,今儿乖乖来自首。
    他本以为,安小妖会把他狠狠的骂上一通,谁知道,安小妖只字不提惹尘和龙羿斐的事,而是开始问他生意上事。
    柳井风做生意是,比读书要好上许多,但亏欠在勤奋这两个字上。前几天忙着给玥王府修缮,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下,又被惹尘利用了。一来二去的,哪有心思在生意上。
    安小妖的问题,他一问三不知,当下,就看到安小妖的脸,黑了。
    “你的心思,都用到哪去了1安小妖真是恨铁不成钢埃
    柳井风大言不惭:“人家想南宫妹子去了。”
    “你不必想了,她肯定不是你的人。”
    “为什么?1
    安小妖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笃定的说道:“皇上马上就会选秀!南宫妹子肯定要被选进宫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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