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赌注

    前些天，和家里的兄弟们坐在一起喝酒。闲言碎语间，说起某某女人喝了农药，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目前，生死未卜。于是，有关她自杀的原因，便你一言我一言地猜测起来，最后的定位，肯定是输了六合彩。
    酒完人散之后，此类闲情琐事，也就随着酒气，慢慢消散开了，之后渐渐地在脑中清除。
    又过几天回家，还是和兄弟们喝酒。这件事又让我们搬到了“日常工作议程”之中。有知情的兄弟又开始说话了：“某某女人没有救活，她死了！”当然，接下来是你一言我一言的讨论，故事已经十分明确了——我们之前的判断是没错的，此女的自杀，就是因为输了六合彩。
    而且，有知道内情的人又说，她欠了人家二十几万元。一个农村家庭妇女，东拼西凑到处借钱赌六合彩，最终欠下了二十几万元的赌债，实在是承受不了了。所以，她最终去了农药店，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此类事情并不少见，所以固然也不新奇。但这种发生在家乡的真人真事，不得不让人深深扼腕。是的，肯定有人会从一元钱、两元钱的有趣开始玩起，直到最终把命都给玩上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绝不只是偶然。
    话题随着酒的浓度慢慢增加。兄弟们都说，这东西，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后来慢慢的，输多了，就想翻本，结果越压越大。没钱怎么办？先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结果她并没有那么幸运，她把家里的积蓄也给搭光了。
    这可是掉肉的伤心事啊！丈夫在外打工，她怕他回家的时候知道，思来想去，晚上硬是睡不着觉。她下不了地，也不想做家务，一门心思想到的，是我要怎样翻本。可是，没有钱人家不让她下注。她于是想到东家相好的朋友，便去东家说：“现在想买台洗衣机，老了，不爱整天沾水了。”
    东家好朋友二话没说，借给她三五千。后来，这三五千也没几天，就给玩完了。于是，她又想到了西家她的亲戚。她去和西家的亲戚说：“年前盖了房子，泥水匠师傅整天吵着要那点欠款，一下子没办法，不得已来找表哥支持一下！”
    西家表哥二话没说，取出一万元，递给她。并说：“够不？不够的话再来！”这一万块钱也没有几天，又给填到那黑黑的洞里。她没辙，于是，又想到了南家。南家是她的堂侄，做了不小的生意。她就对南家堂侄说：“大侄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叔是个本分人，就那几块钱的工资，三餐都撑不起来，加上年前又盖房子，材料商就像个催命鬼。这不，昨天晚上到我家啰嗦了半天，你说我老婆子这双手两片姜的，哪里去弄钱呢？”
    于是，堂侄儿二话没说，抽出三万给她，说：“婶，我也知道你和叔不容易，有事尽管开口说话，不够再说，我现在手头也就这些了，过几天你再来取几万！”她拿了钱，像根救命稻草，然后开始研究六合彩的走势图，心想，这次我一定看准了，全部压上，不但可以还完所有的借贷，还能大赚一笔。年底老头子回家，也不会让他整天说我在家吃白饭。
    不过，她确实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这次，她又输个精光。
    她开始有些想发疯了，这样借来借去，已经借了十多万元了。她想跟老头子打个电话，问下该怎么办，但她不敢。她真的怕了，一个农村妇女，怎么能承受得起这么大的一笔贷款呢？她更怕老头子冲她发火，说她在家里白吃饭还不正经！
    所以后来她几次空着双手去找那个六合彩的老板，问能不能给她赊账，中了再还。但老板明确地告诉她说：“不行。”她知道这种游戏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她知道老板也不会白白赊账给她的。但老板却告诉她说，某某曾经也这么狼狈过，不过后来他去贷款了。一下子就翻了过来，现在，有车有房。
    老板指名道姓地告诉她，她当然知道这个某某最近小发一笔，确有其人。不过，是不是赌羸了六合彩，她哪里知道？于是，她想到了北家一位先生很有钱，专门搞放贷的。到现在，她也不顾不上许多了，她知道自己越淌越深。她找到了北家的先生，说：“大兄弟，我们家老头听说还是您小学的同学呢！现如今，天差地别了！您看，您是个大老板，我们家老头打工都养活不了家口。年前又盖了新房子，想凑合装修一下，可就是钱不够啊，怎么办？思来想去，只好找大兄弟您了。”
    北先生笑了笑，说：“嫂子真会说话，我不过是靠那一点点积蓄，拿几块利息钱过日子。再说了，我这也不是放高利贷的。所以啊，我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哪里的话啊！病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也是想跟您贷点，省得到银行还要找关系。这利息嘛，您说了算，别人给多少咱们也给多少。”她强忍着胆怯，依旧笑嬉嬉的。于是，北先生就贷她几万块钱，当然，利息是从本金上先扣除的。
    她就这样借来借去，偶尔也会中上一点，她很高兴，请朋友们大吃大喝一餐。但最终，她发现自己，已经欠下了二十几万元的赌债，她无法承受了。
    她经常在床上无神地躺着，不吃不喝的；她经常在半夜里让恶梦惊醒，神经兮兮的；她经常让电磁炉上的开水壶，烧得变形；她经常跑到河边踱着，真想跳下去算了！现在，她经常想到——如果没机会翻本，就只能死了。
    在最后一次中了五千块钱的那天，她去找六合彩的老板取钱。当她拿到这五千块钱再想到她欠人家二十几万块钱时，她的心开始颤抖并且无法平静。她在反省自己，她彻底绝望了。她不敢跟老头子和孩子们讲，她想到的只是一了百了，死了算。
    但是，她手上还有五千块钱的救命稻草，如果这五千块钱中上了一个特码，她就可以还债了。她给自己做了最后一番赌注：她先去农药店买了一瓶农药，然后开始研究下期的六合彩走势图。今天，她如当年的楚霸王，威武无比，她要破釜沉舟，要以死相搏了。当她在那张图纸上看到了希望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晚上，九点多钟，她接到电话。有人告诉她，开了哪个号码。她知道，她最后的一搏又失败了。她很冷静，没有丝毫的变态行为。这样的风雨她经历了无数次，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了，她当然不会在乎这小小五千块的破灭。但是，她的人生却破灭了。
    她没哭没喊更也没有歇斯底里，她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她要走了。她取出准备好的农药瓶，她打开盖子，她一仰脖子——就这样下去了。她以为，自己能够很安静地、很安祥地走开，像她曾经看过的、无数死去的老人们一样。但是，剧烈的腹痛让她呼天抢地。
    她喝完农药之后，并没有马上死去。她的叫声引来了亲戚朋友，亲戚朋友们把她送到医院里抢救。
    但是，在医院里，她又花了不少钱并忍受着无尽痛苦的煎熬。最终，在第三天的黄昏，她还是死去了，带着一肚子的怨恨和不甘心。虽然，她知道她是有罪的。她对不起她家的老头子和亲人们，但是，她觉得她的选择可以让自己忘记曾经
    她死了，老头子从外面赶了回来，哭了。她的孩子们和亲戚朋友们也哭了。但是，这种悲剧不可能在她死了之后就会完结的。因为我们每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和听到人们聚集在一堆议论着。他们在说：今天晚上可能会开哪个码呢？你买老虎还是买鸡呢？我今天晚上要买猴子的
    是的，人们每天依旧还在议论着，有很多人开始只是好奇，并不贪婪，后来他们可能会陷入进去的。但慢慢的，他们不能自拨。大部分人会输的，只有小部分人会羸上一点。有些人能悬崖勒马，说输了就输了吧，我们金盆洗手重新开始；有些人却最终溺水翻船，永远葬入其中。当然，这样的人不是非常之多的，一年之间能听到的，也就那三两个人吧。就像我说的这位妇女！但是，我想绝对不会是看官您的
    其实，我们所说的这些，都是洒桌饭桌上的常话，生活之中的闲事。可说到悲剧，人们总是要扪心自问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过点平淡的日子，却总要为了那些输多羸少的赌局，去拿命相搏呢？
    兄弟们的酒越喝越多了，话也越讲越杂。到了最后是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似的呼来喊去，哈哈人生，就要有这般的乐趣，平平淡淡，却又何妨呢？
    ——总想，自己一生不赌，却也不会过得太穷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