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1.谁冒犯谁?

    有时候，范菱颖的起床闹铃，是来自于阿嬤的呼唤。
    「阿菱欸，起床了喔，早上九点半了捏！」一道粗重低沉的女嗓由门边下方的门缝传进，跃进了范菱颖的耳间。
    范菱颖侧着身，抱着她的凯蒂猫娃娃继续与床被缠绵。
    她记得今天是週日，没那么早起应该也没关係吧？更何况她昨天为了答谢傅希衡愿意帮忙解救蒲时树即将来临的危机，她可是亲自买菜当个小厨娘下厨，累都累坏了。
    但是家里有长辈就是这样，会七早八早的把你叫起床，例如吃早餐、一起看电视、做做老人操。
    通常范菱颖是很愿意陪着阿嬤做老人操的，不过范暮谦就不愿意了，他说那不适合他，很尷尬很丢脸。
    嘖嘖，陪陪老人家哪里丢脸，范菱颖每每都觉得范暮谦还真爱摆架子，做个老人操也不愿意。
    不过不知道傅希衡走了没？都早上了呢。
    等等，已经早上了？
    范菱颖往床头柜摸了一把，她的闹鐘正告诉她，时间是早上九点半，就如门外的阿嬤说的，是早上九点半没错！
    看了时间，她猛然从床上一跳，赶紧起来梳头、刷牙洗脸，戴上眼镜，跌跌撞撞的走到客厅。
    惨了，傅希衡还在吗？应该不在吧？
    她怎么忘了她带傅希衡回家了，不知道阿公阿嬤有没有看到他，她可是趁阿公阿嬤睡着的时候，才把他领回家的。
    领回家？这个说词好像怪怪的，范菱颖摇了摇头，是带回家才对！
    带回家好像也很诡异，算了，不管了，她要担心的是阿公阿嬤究竟有没有看到他，会不会跟范暮谦打小报告才对。
    虽然她觉得阿公阿嬤不会做这种事情，可是难保不小心在跟范暮谦间聊的时候，脱口而出，届时她就惨了。
    「阿嬤今天煮的看起来好好吃喔！」范菱颖靠近餐桌，拉了张椅子就座。
    餐桌上摆了一盘萝卜糕、卡啦鸡腿排，以及一杯冰奶茶。
    范阿嬤在厨房忙碌着，转过头往后一瞥：「啊你怎么起这么晚？」
    「我昨天忙工作啦，忙得太晚。」范菱颖心虚回应，拾着筷子，夹了一块萝卜糕。
    「喔，对喔，我忘记你主管有说了。」范阿嬤关了瓦斯与抽油烟机，脱下围裙后，走到范菱颖对向的椅子入座。
    「对啊，忙工作嘛。」范菱颖咬着萝卜糕，在口中细细咀嚼几下后，才觉得对话中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阿嬤怎么会提到主管？
    主管？曲茵如没有来到这里啊，洛蝶曦更不可能了，虽然位阶来说，洛蝶曦比曲茵如职位还高，但是她最直接的业务，都是先呈给曲茵如，才会慢慢往上呈去。
    那主管到底是谁？该不会……是傅希衡吧？
    范菱颖捏了一把冷汗，打着哆嗦，还不敢证实事情像她所想的那样。
    「人看起来满好的，还不错，重要的是很有礼貌，还跟阿公阿嬤打招呼。」范阿嬤话中带话：「阿嬤有问一下他年纪，大你四岁，比你哥小四个月。」
    「呃……」范菱颖尷尬了，用筷子把萝卜糕戳出几个小洞，心不在焉：「阿嬤，你知道的比我还详细耶，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大我几岁。」
    怎么办？阿公阿嬤果然看过傅希衡了！
    「唉唷威呀，你主管几岁，你不知道？你都待八年了捏。」
    「我……我每天就是专心工作啊，哪有在注意其他事情的啦！」范菱颖支支吾吾，还在努力找出应对方法。
    阿公阿嬤见过傅希衡这件事，往后一定会不小心说溜嘴，到时范暮谦肯定会质问她为什么带男人回家。
    「女孩子勇敢一点啦，看看隔壁阿花，人家大你两岁而已，结果已经生了两个小孩，你再不努力一点喔，小心喔，等等这一个也跑掉；之前那个季什么扬不就是这样吗？」范阿嬤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开始看重播的〈玫瑰瞳铃眼〉。
    范菱颖肩膀抖了一下，一副惊恐的疑惑：「阿嬤，你怎么知道季秉扬？」
    范阿嬤老神在在，抿了一口茶，徐徐的说：「不就你哥吗？阿谦啊，他调查的结果。」
    范菱颖简直无语，哥哥竟然连她喜欢季秉扬都知道，他怎么不去做徵信社算了！
    范阿嬤又接续补充，拿着手机碎念：「阿谦说季什么扬的不好，如果他知道你有现在这一个，他一定会很开心的，等他回来告诉他好了……还是现在打给他好了。」
    范菱颖眼神呆滞的看着阿嬤，今天的第一餐开始食不下嚥。
    阿嬤竟然认为她跟傅希衡有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们的位阶相差甚远，怎么都不可能走在一起吧，能当上朋友已经是很令人意外的事情了。
    这个……除了不小心发生的一夜情之外，他们的确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嗯……没有吧？
    但昨晚在阳台间聊后，她喝醉了，把自己转了好几圈之后，踉蹌跌倒，还是傅希衡又救了她。
    她依稀记得，在一片光影迷离夜晚，朦胧的月色照耀下，她好像又做了逾矩的事情。
    这个，她是不是又主动亲了傅希衡？
    一幕幕催情的画面犹如道道轰隆惊雷，乍然鸣响，打在范菱颖逐渐冷却失温的身体上。
    千提醒、万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做这种事情，却每每守不住自己的防线，他肯定把她当作肖想他肉体的变态了！
    这样蒲时树还有救吗？
    「黑啊，你妹仔终于想通了，要放弃那个什么阿扬的啦，黑啦，新的是傅先生，你晚一点再回台北也没关係喔，就安捏，拜！」范阿嬤掛上电话，重新把视线摆回电视机。
    范菱颖一阵错愕，心跳脱拍，急忙地喊着：「阿嬤，你刚刚打给谁？」
    「阿谦啊，我跟他说不用担心你的感情事啦，我跟他说你已经放弃阿扬了，他说他回来你就知道了，随便啦，他应该是很开心吧？」范阿嬤还不知道范菱颖的灾难即将来临。
    范菱颖把头埋进臂弯里，已经不敢去想像后面的事情发展了。
    只能趁范暮谦还没回来之前，好好再享受一下自由了，因为她很快就要被禁足了。
    还有顺便享受一下她还能坐在蒲时树的广告行销部副组长位置的悠悠时光，很快的，柚见澄赵董事长可能也要抽资了。
    是说如果傅希衡一个念头不对，不会翻旧帐告她强暴吧？
    看完《刑法》二百二十一条第一项后，范菱颖如坐针毡，脑袋都快晕厥过去了。
    傅总监，请问现在再向你郑重道歉一次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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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希衡戴着金属细框眼镜，穿着贴齐曲线的窄版玄铁色衬衫、军绿色修身缩口长裤，他倚在真皮製的黑色沙发，把工作用的笔记型电脑放在茶几上，专注细看柚见澄跟其他合作公司提及新的合作计画。
    早在范菱颖提过在泡麵上做更多不一样的变化，打造平价的火锅型泡麵时，他就想过要研发价位稍高于泡麵、低于一般市售火锅的自煮锅，只不过口味这方面，他还在思考。
    想起范菱颖给予意见时，眸光闪烁着如星辰般耀眼夺目的光彩，让他又无法自拔地想起昨晚在她家阳台时，她为了他回家是不是会打通电话告诉她，带着任性的撒娇，彷彿他们已经在一起一样。
    想起她主动献吻，温柔乖巧地躺在他胸怀，他心坎就有难以用词汇形容的愉悦。
    后来她睡着了，让他抱回房间前，他真是庆幸自己没再越线下去。
    他记得很清楚，当她阿公阿嬤看见他的时候，眉宇染了讶异，两双眼睛都睁得奇大，直直盯向他。
    他思考速度向来就比别人快了一点，他不疾不徐地说：「阿公阿嬤，抱歉，打扰了，范小姐在公司餐叙上醉倒了，但是打到家里都没有人接，所以我只好送她回家。」
    她阿公阿嬤面面相覷后，指着她房间的方向，阿公开口道：「谢谢你喔，她房间就在那边，应该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困扰吧？」
    傅希衡浅笑着：「没有的事，阿公阿嬤教育有方，范小姐一直以来都很有礼貌，做事勤劳，在工作上也一直保持良好的表现，是公司打着灯笼也未必再找得到像她一样出色的人才，智慧与情商同时并存。」
    「你真是的，让他赶快把阿菱抱去房间啦，人家也要回家睡觉了。」阿嬤笑得合不拢嘴：「拍谢啦，还没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姓傅，傅希衡，希望的希，衡量的衡。」傅希衡简单自我介绍，唇角依旧扬着笑，藉以拉近跟范家的距离。
    后来，他把她抱进房间后，还有点捨不得走，不过范家阿公阿嬤就在门口，他也不好意思再纵容自己绵长细密的情意，只好像个绅士，把她轻轻抱到床上后，替她拉了棉被盖身，离开她房间、回到他家。
    虽然答应了范菱颖的请求，必须得帮忙季秉扬一把，但是收穫了她的柔媚、毫不彆扭的撒娇，以及最后被他吻得羞怯的每一个神情，他便觉得帮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他陷入自我世界，久久走不出自己的梦幻童话时，范菱颖的讯息对话框从电脑右下方出现，但仅有短短的一句话。
    「昨天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要那样的，拜託原谅我……」范菱颖还贴了一个道歉贴图，是一个小女孩捧着爱心，泪眼汪汪的图片。
    傅希衡皱眉，细细思考她要表达什么意思，不到半分鐘，他就得出答案了。
    八成是她主动吻了他的事情吧？他没想到她竟然记得，那她记得的部分到哪了？了解的有多少？
    「什么事情？我看不太懂。」傅希衡提醒自己别自乱阵脚，或许范菱颖根本就在套话也说不定。
    虽然他不觉得她会这么做，可是在才刚萌芽的爱情面前，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万分小心。
    范菱颖很快就回应他了：「就是我……亲了你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傅希衡黑着一张脸，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很不悦的敲打：「我没印象，你在作梦吧？」
    原来那对她来说是冒犯？不是出自于好感是吗？
    他还真希望她最好都不要酒醒，否则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冒犯。
    范菱颖没有回应了，傅希衡还在想她怎么不回讯息了，很快的，她就打了电话过来。
    他的喜欢那么深刻，当然是电话来了，立马就接！
    只不过他还得矫情一点，假装好像根本没有很在意这通电话。
    「你想说什么？」傅希衡嗓音装酷，还在想她到底要说什么。
    从相处的种种来看，他发现对她不能一百分的靠近，但也不能装得太过冷酷；对她太好，她会觉得那是因为他们是朋友，然后……就可能一直都只能是朋友了。
    对她太冷，她会以为他在生气，然后……也一样一直都只能是朋友。
    所以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他有时温柔，有时冷淡，如此，她就会跟着情绪走，对他多一点关注。
    必须让她保持随时都在战战兢兢的状态，这样她就会为了让他开心，花一点小心思。
    攻心第一招，拿合约压她，瞬间让她服从；攻心第二招，装可怜，这招真的很烂；攻心第三招，送项鍊，但是差一点送一个寂寞；攻心第四招嘛……就是现在这样，若即若离，恰恰好。
    范菱颖沉默一阵后，才想起自己应该要说什么：「就……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变态，虽然我之前做的事情的确都……嗯，你知道的。」
    他在电话这一头憋得很，险些就忍俊不禁，原来她真的忘记她也被冒犯了。
    不过这样也好，万一她质问他为什么要像个变态一样吻着她，他肯定也只有「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答案，其馀的就想不到了。
    「嗯，原来你很想冒犯我？连昨天晚上没有的事情，都说得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说多了，我会误以为你喜欢上我囉。」傅希衡故意强调，恶趣味的告诉她，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她在做梦而已。
    「我……反正，真的很抱歉，傅总监千万不要跟我生气，那就先这样了，拜拜！」范菱颖被说得害臊，心里小鹿乱撞，急忙把电话给掛上。
    被单方面结束通话的傅希衡，还望着手机看了好一阵子。
    她没有否认呢……
    那他，可以认为她有一点喜欢上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