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 > 晋末长剑 > 第856章 行猎与政治(下)

第856章 行猎与政治(下)

推荐阅读:全球废土:避难所无限升级退下,让朕来谁让他玩游戏王的!死灵法师火爆波长裂天空骑黄泉逆行为什么它永无止境黜龙我也是异常生物

    第856章 行猎与政治(下)
    “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貊盘,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室,必畜其器,吉享嘉会,皆以为先。”
    大晋朝百姓还是很开明的,一点不排斥胡人的东西,觉得有用、有趣乃至好玩的就学过来,且不装作是自己的,明明白白写上习自胡人,非常大气、自信。
    行猎完后置宴,已经流行整个北方的“羌煮貊炙”自然少不了。
    军士们抬来了一头小野猪,开膛洗净之后,取来一根长矛杆穿着,然后架起来炙烤。
    猪肉离火稍远,且不停旋转着,往上面涂以猪膏、清酒、麻油,烤着烤着便“色如琥珀”、“又类真金”。
    作为平城最尊贵的客人,邵勋无可置疑是全场的焦点。
    拓跋什翼犍在母亲的催促下,笨手笨脚地在烤架前切了一块肉,放入盘中,双手举着送到邵勋案前。
    一个字,孝!
    邵勋含笑接过,拿刀割取一块,送入嘴中,嚼了嚼后,道:“入口即消,含浆滑美,不错。什翼犍有心了。”
    “貊炙”一大特点就是不能烤得太熟,差不多了就割,割完接着烤,边烤边割。
    如果烤得太熟,那肉质就不够鲜嫩,“涩恶不中食也”。
    你别说,东胡人的这套饮食理论颇得大晋士人青睐,因为他们也喜欢吃生鱼片,故“貊炙”之术在中原非常流行,很多富户都置办了此类烤架,以及羌人水煮肉的食器。
    如果不是不得已,邵勋一般不吃生的东西,但今天他也不会扫了大家的兴就是了,毕竟“貊炙”至少也有七分熟、五分熟的样子。
    邵勋吃完一块烤野猪肉后,代国将官、部落贵人们纷纷喝彩。
    中原的天上人哎,他说我们的食物好吃,于是个个与有荣焉,心中生出些许好感。
    “代公孝友明睿,异日必能承祖宗之休烈,阐先人之鸿猷。”诸葛显又开始点评了。
    众胡茫然,听不懂……
    王丰、段繁、卫雄等人却听明白了,王夫人也听懂了,顿时各有心思。
    刘路孤坐在下首,温言询问了一番,喜笑颜开。
    他刚刚听说了一件事,诸葛显赞他是“周勃”,于是立刻询问养的幕僚,了解了周勃生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他对诸葛显还是有些好感的,同时也有些警惕。
    这些晋人最善于摇唇鼓舌,挑拨人心了。
    当年拓跋力微就受卫氏挑唆,默许部大们杀了长子沙漠汗,后来又醒悟,后悔了,然已无法挽回,遂为生平憾事。
    哼!你以为老子会上当?
    不过,什翼犍离亲政还有些远,至少要等十年八年。这段时间足够广宁王氏搞出很多事情了,他要盯着点。
    原王氏家令、新任云中太守王昌意气风发,一边吃肉,一边与人谈笑。
    就代国而言,云中太守就相当于晋国的河南尹。
    其实完全可以叫云中尹的,毕竟他们是外藩,权力大得很。
    晋朝的梁王国没有权力封爵,但代国可以。
    梁王没有权力祭天,代国可以。
    甚至代公在草原经常自称大单于,可比梁王名义大多了。
    云中太守升格为云中尹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曹操没法置魏尹、司马昭没法置太原尹、梁王没法置陈留尹或平阳尹,且自汉以来,外藩属国王侯一大堆,中原却不见几个,这就是区别。
    不过这都是小事了,代国制度粗疏,还杂糅了很多鲜卑遗俗,官制一团乱麻,不着急,等以后理清了再说。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外部问题。
    听闻代公祭天后,拓跋翳槐反应激烈,虽然目前还没有公然抛弃晋国册封的五原郡公的爵位,但这是迟早的事情了。
    王昌担忧晋国大军撤走后,万一贺兰蔼头、拓跋翳槐二人翻脸,大举来犯,那个时候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偷偷看了眼梁王。
    他正和一帮部落贵人们谈笑风生,好似十分受拥戴,但是——
    王昌幽幽叹了口气,究竟时日还短啊。
    现在他只是让浮动的人心稍稍稳定了下来,且局限于马邑、云中、代三郡,阴山以北那一片,主要还是靠王家、刘路孤、长孙睿、达奚贺若等人稳住,人心可比这边浮动多了。
    有些人啊,别看现在和你谈笑风生,但翻起脸来也很快,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这个国家,迎来了蒸蒸日上的国势,同时也种下了巨大的隐患。若有雄主镇着场面,什么事都不会有,可现在缺的就是雄主。
    王昌又瞟了眼代公。
    他正在吃肉,身边也围着不少人,以部落首领的年轻子侄为主。
    暗流涌动啊。
    ******
    篝火宴会结束后,酒足饭饱的邵勋招来了单于都护王雀儿、代国四位辅相、四位大将军以及各个中小部落首领问话。
    “过冬草料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代公如同木偶一样坐在他右侧,王夫人则坐于代公右侧,再加上官员、头人们,新生代国的核心高层皆在此间了。
    “幸战事七月中就结束了,阴山那边八月才收穄,还要割草,这会正在忙,勉强来得及。”王丰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回道。
    这凸显了他对自己的定位:虽有四位辅相,但相互之间的地位又怎么可能平等呢?广宁王氏理所当然要执牛耳了。
    “忙这些事的时候,别忘了继续招抚游离在外的部落。这些人我不熟,你们要担起责任来,莫要令其为翳槐招走。”邵勋扫了一眼众人,说道。
    眼前这些人表面对你恭敬,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八月初一朝贺、初二祭天之后,人心稳固了不少。
    朝贺或许没什么,但对部落首领来说,祭天会盟还是比较重要的,毕竟这是在腾格里见证下的神圣政治活动,违誓总不太好。
    当然,邵勋在七月下旬的那段奔走也至关重要,不然朝贺、祭天都不一定能来多少人。
    “大王放心。”王丰又说道:“广宁王氏好歹深耕几代人,有不少相熟的部落头人,我会亲自走一趟的。”
    邵勋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眼神看了眼王丰,又道:“单于都护府会派一名参军随行。”
    不过他家认识的多为东部部落。那些头人与王氏关系好,与祁氏关系更好,当初很多人就帮着祁氏打王氏,现在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邵勋担心王丰年轻气盛,到那些部落首领面前装逼,反而不美,于是决定派个精通人情世故的参军随行,用大晋朝的虎皮为他造一造势,撑住场面。“东木根山那边,须得重臣镇守,你们尽快商议一个人选出来”邵勋又道。
    王丰目光闪烁,最终颓然放弃了。
    那一片多为游牧部落,也没几个熟人,真不是他能搞定的。
    不知不觉间,代国已隐隐分成平城派和东木根山两派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新旧之分的状态。
    “明年局势不容乐观。”邵勋让人展开了一份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说道:“贺兰蔼头现在还没想明白,但他是有野心的,说不定哪天就大举东进了。他若来,我必不会放过他,定要如同此番,攻破盛乐为止。”
    说罢,一一扫过众人。
    有人面色坦然。
    有人面露思索。
    有人神情不安,纠结无比。
    还有人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人心不一,这就是现状。
    邵勋说这番话的目的,其实就是震慑。
    铁了心与拓跋翳槐私下勾连的人可能震慑不住,但犹犹豫豫并未下定决心的人,多半就有点效果了。
    当然,他也没说假话。
    如果拓跋翳槐愿意降顺,配合他攻打关中,那么一切都好。
    如果拓跋翳槐不肯降顺,甚至打着吞并王氏母子的主意,那就必须动刀兵了。
    至于战争的结果如何,不好说。
    但眼前这些部落首领们是见识了晋军实力的,在大量乌桓乃至鲜卑骑兵配合下,大名鼎鼎的银枪军能把盛乐给打个底朝天。
    “跟着翳槐是没有前途的。”邵勋收回目光,又道:“他除了带人劫掠以外,还能做什么?而我可以让你们做买卖。”
    “做买卖?”王丰一听,来了兴趣。
    莫含家可不就是靠做买卖发家的?不过他主要卖牲畜。
    “牲畜、马匹、药材、牛角、兽筋、鸟羽、皮子,什么都可以。”邵勋说道:“我就问一句,羊换季褪下来的毛你们拿去做什么了?”
    “做毯子……”王丰下意识说道。
    邵勋目光扫了一下,看向刘路孤。
    “有时候拿来搓绳子。”刘路孤回道;“毡车、毡帐、毡垫、毡帽、毡席都要用到,做毡衫的也有,少。”
    其实,草原上的一切纺织物,其来源多为羊毛,看名字就知道了,和“毡”有关。
    “羊毛用得掉吗?”邵勋又问道。
    “用不掉。”
    “那不如卖到中原。”邵勋说道。
    刘路孤有些疑惑:“中原百姓除了需要毡毯外,要羊毛作甚?”
    这个问题邵勋也无法回答。
    其实,这年头绝大部分百姓冬天都很难熬。
    唯一的御寒衣物叫做“绵衣”,最初是指衣服里面塞一些碎丝线头之类,做成夹袄状的衣物。
    但缫丝剩下的碎丝也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市面上有人专门收购,大部分百姓选择出售换取更急需的物资。
    至于御寒,往夹层里面塞苇絮就行了——其实保暖效果很差,且就这样的衣服也不是每个人都有。
    富户御寒则没那么复杂,他们穿皮裘,保暖效果很好。
    这玩意一直穿到北宋初,后来不知道北宋士大夫哪根神经搭错了,狂喷穿着皮裘上朝的官员,说这是胡人的象征,简直就像是应激创伤一样,太不自信了。
    邵勋其实也穿皮裘,还是他女人亲手做的,十来件呢,换着穿都不带重样的,保暖确实好。
    但普通百姓不可能这么奢侈,他们甚至连皮裘里最便宜的羊皮裘都不一定穿得起。
    简而言之,他们需要一种保暖效果好的廉价冬衣:羊毛衫也好、羊皮裘也罢,都是可以尝试选择的对象,至少比劣质版的绵衣强多了。
    这些都是草原特产。
    当然,以上都是邵勋初步设想,但实施起来其实还有很多困难。
    丝绸是梭织技术制成的,羊毛则要用到针织,两者不是一个技术路线。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原没有对应的羊毛纺织机器,哪怕是简陋的单人操作的纺纱机,因为就不存在大规模的以羊毛为原料的手工纺织业。
    另外,羊毛清洗也是个麻烦事,需要用到碱来去除油脂。
    这都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其实和草原做买卖,就这些东西,玩出来也脱不开这个范畴,牲畜、皮革、羊毛注定是大宗,他们也拿不出其他东西。
    且羊毛还不一定卖得出去,目前只有士人会用到羊毛,主要是铺在地上的地毯,有时候也会披在身上,其他适用场景很少的。
    “羊毛用不用得到,另说。”邵勋说道:“牲畜、皮子还是有很多人要的。你等皆是贵人,不缺牲畜和皮子,若能互市,其间有多少利?”
    刘路孤等人对视一眼,认真思索着。
    打不过你,没法直接抢劫的时候,他们就会认真考虑做生意,因为对他们这些贵人而言确实有不小的利益。
    邵勋也不催促。
    反正今天就是起个话头,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具体实施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没那么简单。
    他今天提的几件事,比如早晚要收服贺兰蔼头之辈,比如可以与草原部落互市之类,只有一个目的,即让这些游牧部落首领们掂量着点,别脑子一热与拓跋翳槐勾勾搭搭,坏了他的大局。
    代国还不是一个有极强凝聚力的政治实体,邵勋算是操碎了心了。
    (本章完)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160548/46820159.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