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拖累

    谢山被大群乡民坐地哭嚎弄得脑仁疼，他上辈子是个得道高僧，但记忆被封印，这辈子做个世外散修，在武夷山高崖险峰千石帆潮音小筑修建了精舍，一向在里面隐居修炼，少出来行走与人交往。
    如今面对这般局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他看来，那些小孩前世不修福报，这一世本来寿数也都不长，该然短命夭折。由于他两个女儿参与其中，种下了因果，将来也应该由她们去将这些孩子的转世之身一一救渡，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可这些山野愚夫愚妇，没办法见到前生后世，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生，只是想要孩子，他劝解道：“你们那些儿女都是讨债来的，与你们父子母女缘分本就不深，如今缘分尽了，该当分离……”
    百姓们听了谢王爷这般说，哭得更加伤心大声了：“我不管什么缘分不缘分，我只要我的孩子，我的儿啊，苦命的儿啊。”
    谢山跟他们解释不清，觉得再耗下去也无意义，索性腾空飞起，在云端向下望了望，叹息道：“爱别离，恨相聚，人间烦恼苦难，不过于此。”
    李静虚也飞到空中，问他：“这事你打算如何了结？”
    谢山无奈地说：“我已经详细推算过其中的前因后果，此事本是五台派的妖道行法害人，此是罪魁祸首，我那两个女儿掺合进来，却是因一条鼎湖峰里的妖龙与之斗法，她们两個远远看见动静，急赶过来，看见妖龙与剑仙相斗，一时不察，又轻信了妖道的一面之词，放出飞剑去斩妖龙，后面才生出这许多事来。
    根据我推演的卦象，那些孩子早已经丧命多时，魂魄被收去分别炼入三件旁门法宝之中，其中有一件毁在跟峨眉派的斗剑之中，魂魄自去转世投生。未来我那两个孩儿道成出世，归入佛门，有了智慧神通，方好去将剩下的两件法宝一一取来，将其毁掉，再把里面的魂魄一一度化超拔，令其离苦得乐。还有那些已经转世的，若投畜生、饿鬼的，也能令其重得人身。”
    他觉得这么安排是最好的，可是那些乡民们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让他有点郁闷。
    “虽是如此，也该治你个教女不严之过。担着这层干系，他们必不会与你罢休，要么继续祝祷求你，要么诅咒骂你，你未来定境之中可要难得清静了！”李静虚颇有些感慨地说，“我自当年错收弟子，受他们拖累几百年，反复转世，反复接引，终不成器！若非我仙根稳固，几乎要被他们拖累堕劫，如今还剩下一个业障，未来也还有一桩劫数，若是他心坚志凝，能够抵御住外魔侵扰，倒也还好，若是把持不住，还要再转几世呢。”
    这事是谢山自己的事，准确来说是仙都二女的事，李静虚不好越俎代庖，他也不是什么都愿意上赶着多管闲事的性格，况且手头上还有别的事情，跟谢山聊了几句便就此分别。
    谢山就此被乡民们的祝祷之声缠上。
    当初时飞阳让飞鸟去告诉村民说的是，他们的孩子被仙都二女抢走的，二女的父亲谢山上辈子是个有道高僧，村民们无法理解透彻里面的关系，经过十里八乡算命先生、风水先生们的集体推算商讨，主流认定谢山是个高僧活佛，座前两个女的上上辈子是他的女儿，这辈子成了夜叉魔鬼，专吃小孩，被父亲收服，皈依座下，虽然不吃小孩了，但还是保留着偷小孩的习惯。
    其中又流传出好多个版本，后来甚至有好事文人变成戏文演唱，里面的谢王又被传承是天帝的第三个儿子……
    村民们也无法确定哪个版本是真的，反正就是求就完了，这回总算把谢王求来，果真从天而降，仙气飘飘，越发将此事认作是真的，更加卖力地跪求祝祷，祭品里面也变得丰盛起来，谢山每次打坐时候嗅到的就不仅仅有用火燎过半生不熟的猪头肉味道，还多了羊头、牛头，以及各种蒸肉等。
    这般过了数月，就又有类似当年姚素修的人物出现，自称做梦梦到了谢王爷，被接引到了天宫之中，见到了两位圣魔女，还见到了被抓走的小孩子，让村民们集资修建更大更好的谢王庙，他们从中得利。
    于是两三年功夫，原本的庙被推平，重新扩建，有了三重院子，第一重叫做龙王殿，供奉着一条黑龙，龟蛇二将，大家都传说这龙是谢王爷座前的护法。第二重叫做圣女殿，供奉着谢璎和谢琳姊妹，一个身子，两个脑袋，四条手臂，一个脸可爱美丽，另一个狰狞可怖，身边还有许多小孩子。最后一重，叫做谢王殿，供奉着谢王爷谢山。
    黑龙又被供在在里面，也是时飞阳昔日所种因果，不过他多年没有露面，远走海外，偶尔于定境中听到乡民祈祷也不见回应，渐渐地就没人祭拜他了，况且他从未以人类真身在人前露过面，也没有表露过“时飞阳”的名字，彼此连接不强。
    谢璎谢琳乡民们也没看见过，唯独谢山被众目睽睽看得真切，原来三十多岁的塑像被推倒，重新造了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英俊少年像，这下子连接可强了，谢山只要一进入定境之中，就能闻到祭品的味道，听到乡民们的祈祷。
    他只是不理，后来，祈祷就渐渐变成了咒骂，戏文里的故事，谢王爷是因为犯错被天帝惩罚，贬谪人间，如今不修德行，铁石心肠，又已经变成了石头，非得等他两个恶魔女儿把过去所攒下的所有罪业偿还干净他才能复原。
    被骂着骂着，谢山又有走火坐僵的征兆……
    这事被叶缤知道以后，恨得不行，就要出海找妖龙报仇。
    谢山把她拦住：“那黑龙本是要解救那些孩子的，被我那两个业障阻止，她们不分贤愚善恶，致使无辜稚子全遭了毒手，我们有什么脸去找那龙报仇呢？报的什么仇？”
    叶缤说：“至少那两道剑气和洞灵筝得夺回来！”
    “那也是孩子们的事，从她们手里丢了，将来由她们自己去拿回来，我们出手反而不美。”
    叶缤推算，其时妖龙已经到东海投在了耿鲲门下，她知道耿鲲兄弟炼就《蚩尤三盘经》，会大小十二诸天大法，手下有许多妖族异类，自己虽然不怕他们，但耿鲲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若是自己一人前去，且不说能否捉到黑龙，惹上那个家伙，除非能将其彻底杀死，否则日后永无宁日。
    她便将此事按下，只又去仙都山绣春谷中看了谢璎谢琳几次，二女抱着大腿叫姑姑，让她替自己向父亲求情，能够免了这几十年的牢狱之灾，可以出去行走，保证不去别处，只在仙都山和武夷山之间两点一线，可以去父亲跟前尽孝就好。
    前几次叶缤都拒绝了，还严厉地斥责了她们，可是时间一长，便也心软起来，真个去向谢山求情，谢山不允，后面再去，看二女被关得可怜，心里面很是不忍。
    这次她发现四十七岛的动静，推算之下，得知妖龙竟然到了左近，就在家门口的天外神山之中，便也越过极光大火进来。
    她因谢山备受乡民所扰，好几次都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恨得亲自出手去把那谢王庙给炸了，直接用冰魄神光剑将其夷为平地，绞成满地碎砖乱瓦。乡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敢再建庙，但谢王爷是他们找回孩子的唯一救命稻草，尤其很多人还相信，他们的孩子被两个圣女带到天宫里面去玩，还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能把孩子送回来，于是私自铸造了小像，小的半尺高，大的两三尺，供奉在自己家里，仍是一个谢王带着两个圣女。
    刚开始只是家里面丢孩子的这样拜，后来其他人家有样学样，传说中的谢王爷故事又不断更新，说他能够替人治病，整治瘟疫，还能招财进宝，赐福赐禄，又给他编出了家谱，说他是东晋名将谢玄的儿子，娶了唐朝高祖李渊的女儿为妻，手里一杆紫电奔雷枪，胯下闪电追风马，怀中一块打仙金砖，背后四把戮妖刀，上打神仙下打妖魔，帮着唐王打下了诺大的江山，后来功成名就，拔宅飞升，论其道行法力，还在托塔天王李靖之上。
    这下子谢山和仙都二女走进了千家万户，又是财神，又是药神，很多人都说拜他极灵，又不断有人说见过他，遇到灾难时候谢王爷显灵相救。
    十数年间，江浙各地都出现了新建的谢王庙，一座比一座华丽雄伟，又增添了“谢王爷单枪挑八将”“谢王大破黑水阵”“谢王爷闹地府救母”等各种戏码。
    谢山被弄得苦不堪言，叶缤也因此恨上了黑龙，早就要将他斩了，既替谢山报仇，又能把洞灵筝拿回来。
    她进入天外神山之前，飞剑传书给谢山，说自己找到妖龙的所在，正在渡劫，让他赶紧来一起斩妖报仇，然后自己先进了极光大火。
    小南极距离中土百余万里之遥，她的飞剑传书得走好一段时间，她估摸着来去各半日功夫，以谢山的飞遁速度，必能在极光大火恢复之前赶到，谢山手里面有佛门至宝心灯散花檠，随便抖出几朵灯花就能把仇敌尽数灭了，更是最善收人元神，再厉害的妖魔，无论怎么飞腾变化，皆逃不出心灯所照之处，一旦收入灯芯，除非持灯主人大发慈悲，宽宥饶恕，不然只有被彻底炼化消失一个结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