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但行好事

    夜幕笼罩，月光洒下。
    山林之中，一缕黑雾骤然间掠开长空，似疾风斩却了满地的劲草！
    宋仁倏地一下，来到了红袍火鬼的跟前。
    他周身追逐着降神黑雾仍在若隐若现，一双漆黑瞳孔好似刀锋，直接剜进了红袍火鬼的心坎里。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一样，转身就逃！
    红光乍现间，红袍火鬼化作一缕猩红的鬼气顷刻就要遁走。
    然而，骨节分明的指掌却霍地穿透进鬼气之中！
    宋仁好似是钳住了有形之物，在向回猛扥的一瞬，腥红的鬼气里飞速蜕化成红袍火鬼的人形模样。
    小腿的脚踝处被遏制住了。
    红袍火鬼骤然回以一个狰狞的鬼脸。
    她拧起另一脚的脚尖，直奔宋仁的太阳穴踢来。
    宋仁的余光扫到，猛然侧转起腰胯，擒住红袍火鬼的手腕强行转动，令那犀利的脚尖也踢在了空中。
    同一刹那，宋仁则顺势抡起臂膀，将红袍火鬼猛烈的摔打在山石之间！
    咚！
    砂石土砾四处蹦飞！
    红袍火鬼被迫显形之后，也被这兜头一下砸的晕头转向。
    还未反应过来，就又被抡向了另一侧！
    咚！
    第二下直接将另一头的一方长满青苔的大石块砸的崩裂开！
    红袍火鬼的思绪一时间已乱成一团，只觉得视觉不断快速翻转着！
    第三下！
    咚！
    石砾再次溅开了花！
    第四下！
    咚！
    发黑发绿的大石块彻底裂成了两半！
    然后是第五下，第六下，第七下……
    稍远之处
    傲凝霜眨了眨巴，因瞪大而干涩的眸子，她回头道：“爹，这所谓的红袍火鬼真的很厉害吗？”
    傲天龙抿了抿嘴，语气也有点干涩。如实道：“按道理来说，这红袍火鬼乃是鬼中异类，生性残暴，凶的冒泡……”
    傲凝霜于是指向宋仁：“爹，那是我眼花了吗，你讲的红袍火鬼该不会是那个大叔吧？”
    如果是他的话，那所谓的‘红袍火鬼凶的冒泡’的说法，也就解释的过去了。
    甚至是可以说相当符合！
    瞧他那满身的黑气，还有那将人暴摔的凶残模样。
    只听着那山石颤动的声响，就已经凶横的让人头皮发麻了……
    傲天龙则被女儿的话噎了一下，随后瞪了她一眼：
    “别乱讲，那位道兄身上没有鬼祟和妖邪的味道，想来是修行的左道之术而已。”
    不过，他的心底也有些犯嘀咕：这左道之术也忒厉害了。
    红袍火鬼，即便是他亲自出马也要小心谨慎，费上一番功夫才行。
    可这位道兄他，这是将红袍火鬼当成什么了。
    ……
    等宋仁停手时，红袍火鬼的身上那股渗人心脾的森森鬼气已经越发暗淡。
    火红的长袍也好似褪色了一样，此时正楚楚可怜的倒在地上。
    而宋仁则还在摩拳擦掌。
    如此场面，也难怪傲凝霜会觉得场中局面有些倒反天罡。
    好半响下，红袍火鬼才很是勉强从地上撑起了上半身，伸手拢开鬓角的黑色长发。
    原本顶着的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此时已经变成了白皙精致的一张美人面孔。
    她用极具魅惑性的眸子轻轻瞥过宋仁，又似是害羞一般，扭捏的转过头去。
    这一幕落在傲天龙的眼底，也是精神恍惚了一瞬。
    随即他打了个冷颤，立刻回过神来。
    望着一动不动的宋仁，傲天龙脸色一变：“糟了！”
    傲凝霜狐疑道：“啊？爹，怎么了吗？”
    傲天龙凝重道：“小霜，去取我的剑来，接下来我们怕是要面对两个可怖的对手了！”
    傲凝霜吃惊：“啊？！”
    场上
    红袍火鬼含羞带怯的坐在地上，鲜红袍色早已化作若隐若现的风姿白裙。
    她满脸的娇艳欲滴，回眸一笑道：“公子，你刚刚好凶嘛，奴家受不——”
    后话还未说完，就注意到站在跟前，那一动不动的男人脸上，丝毫没有被魅惑而痴缠的模样，反而是眼底附上了一层浓烈的煞气。
    几乎在红袍火鬼回眸的一刻，宋仁已蓦然沉腰扎马，拧起腰胯。
    折身，举臂——
    砸拳！
    臂膀上缠绕的黑雾如若龙卷！
    刹那间，宋仁的眸中戾气大盛。
    奴家奴家，奴你麻痹！
    轰！
    红袍火鬼的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上，还没来得及映出惊恐的情绪，就在刹那间宛如面团一样，被一拳打得五官急剧的内陷！
    原本依靠在山石上的身子也蓦地跌落下去！
    后脑先是撞在地面上，随后一刻整个头颅直接炸成了一团微红的鬼气！
    最后是凶悍的拳骨锤在山石的地面上。
    咚！！！
    山地微微撼动，脚下的地面崩裂出一道又一道的细长裂纹，直至蔓延出了很长一大段！
    而刚刚取来大宝剑的傲凝霜，见到这一幕，顿时怔了一下：“爹，这剑还用吗？”
    傲天龙张了张嘴，迟疑道：“应该，好像……是没什么必要了。”
    红袍火鬼的头颅彻底被打爆了。
    身体虽然还有些细微的动静，并且颈上的断裂处，正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长出新的头颅。
    不过速度极为缓慢，整体也无法再动弹了。
    而且，那原本就暗淡下去的红袍，此刻更是有些发灰，如同死寂一样的色泽。
    宋仁则挑动眉梢：这都没死？
    他挺起了腰背，注视着地上的红袍火鬼。
    只能说，以徒手的方式来对付鬼祟，虽然可以做得到，但明显还是有些费事的。
    大概要等到降神的阶段再有提高，才能做到斩鬼如斩人吧。
    不过这样也好，又能当作一口零食投喂了。
    宋仁直接取出阴阳伞，放出了之前抓过来的恶婴。
    红袍火鬼已经被打的近乎崩散，对双生鬼的食用价值不大。
    即便喂给她们，也连塞牙缝都不太够。
    干脆被宋仁用来投喂恶婴了。
    恶婴落在地面上，第一时间就嗅到了红袍火鬼的味道。
    他转头一看：好嘛，这也忒惨了。
    恶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宋仁。
    即便双生鬼并未出场，但恶婴对宋仁的恐惧却一如既往。
    地上这个等阶不低的红袍火鬼，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宋仁对其点头道：“小鬼，这是送给你的晚餐。”
    恶婴闻言，这才放心的去吞食红袍火鬼的残余魂体。
    不过，恶婴的出现，却让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傲天龙勃然变色。
    他的性格较为古板，从小树立的就是正邪不两立，人鬼殊途的价值观。
    再加上一些师门规矩，让他早已养成了遇妖除妖，遇鬼伏鬼的硬派作风。
    见到宋仁放出了鬼祟，当即指着恶婴义正言辞道：“道兄，那个是……”
    宋仁顺着方向回头，见到是大口大口啃食红袍火鬼的恶婴，他便解释道：“哦，你是说灵婴啊。”
    傲天龙皱眉：“灵婴？道兄，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你这是在糊弄小孩子呢。”
    傲凝霜也接过话茬，傲娇道：“就是！我爹可是大名鼎鼎的天龙道长，就这还想骗过我们！那小鬼的身上怨气那么重，哪可能是灵婴，分明是恶婴才对！”
    正在啃食红袍火鬼的恶婴听得他们指指点点，忍不住猛地扭过头来，青筋暴起的颅顶，纸白的脸色皆是凶相毕露！
    傲凝霜见状，立即指着恶婴，道：“哼，这还说是灵婴！哪有灵婴食鬼的，何况他还这么凶！”
    宋仁回头道：“小鬼，他们不信你是灵婴，来，给那边的姐姐笑一个。”
    恶婴面上凶恶的呲牙咧嘴。
    但对上宋仁的眼神，立即全然收敛下去，然后才不情不愿的露出一个很是僵硬的笑脸。
    宋仁：“你们看，他笑得多开心，多可爱，哪里有一点恶婴的样子。”
    “乖，继续去吃你的零食吧。”
    傲凝霜：……
    恶婴闻言也懒得理那对父女，回头继续大快朵颐的啃食起红袍火鬼的残魄。
    傲凝霜忍不住了，她很想开口质问：大叔，你管这叫可爱？
    不过却被一旁的父亲拦住了。
    傲天龙漠然拔出师门大宝剑，阔剑的剑背上用朱砂画满了各种道经、符字。
    傲天龙郑重道：“道兄，多说无益，鬼就是鬼，留之不得，现在就请你让开一下！”
    宋仁也有些烦躁：“都同你们讲了，这是灵婴，你这是听不懂人话？”
    傲天龙脸色一沉，提起大宝剑道：“道兄，得罪了！”
    宋仁见他还是一副死脑筋，忍不住骂了一句：“得罪尼玛啊！”
    随后直接掏出双管霰弹枪。
    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傲天龙：“道兄，我现在讲这是灵婴，你说对是不对？”
    傲天龙提着大宝剑的动作，登时僵在原地，脸色变换。
    旁边的傲凝霜却趁着宋仁注意力放在父亲身上时，刚要有所动作时，一声枪响突兀间炸开了！
    傲凝霜身前的山地上，被霰弹枪轰碎出大片的石砾！
    咔咔！
    枪响过后，在换弹的清脆声下，金属弹壳弹在地面的石头上，响起了叮当的悦耳脆声。
    傲凝霜当即吓得浑身僵硬。
    她到底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第一时间是以为对方并不敢贸然开枪，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她还是有些慌了神，声线颤抖道：“爹……”
    傲天龙安抚她：“没事，有我在。”
    可他话还没说完，却从一侧的阴阳伞骨下，蔓延出一条条细细密密的猩红血丝。
    傲天龙神色一僵。
    却见油纸糊成的伞面下，从伞骨的缝隙里，伸出了两双白皙剔透的纤纤玉指。
    随后是满身红衣，再是黑发披肩。
    纸白的脸色上，一双赤红色的眸子映入眼前。
    双生鬼从阴阳伞里爬了出来，双手着地，随后轻轻一跃，就攀上了宋仁的左右双肩。
    漆黑的发丝随风飘荡！
    猩红的裙身上蔓延开的无数血丝犹如活物一样，不断伸缩着。
    双生鬼发出了格外清澈的嗓音：
    “仁。”
    “要吃掉他们吗？”
    “凡是威胁到仁的——”
    “都该杀死他们！”
    夜幕下的山间里，四周的空气仿佛被稀释了一样，气温也是骤然降低！
    就连刚刚还大快朵颐的恶婴，在双生鬼发飙时，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双生鬼从跟了宋仁之后，成长的就越来越快。
    除了灵智尚未彻底成熟，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成长天赋却强横到吓人。
    傲天龙本来还不至于会被一把枪给吓退，他还是有些术法手段足以应对。
    但见到了爬出伞架中的双生鬼后，他就彻底变了脸色。
    双生鬼，枪械，以及那实力强劲的左道之人……
    事实上，就算是不提双生鬼。
    单单是宋仁一个，凭其先前展露出来的本事，也足够让傲天龙深深忌惮，甚至没什么信心了。
    现在的话，那更是虎添双翼，让他彻底绝望。
    傲天龙望着满身血衣的双生鬼，感受着那近乎毛骨悚然的鬼蜮气场。
    终是忍不住的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角，为难道：“道兄，你……”
    宋仁身缠黑雾，眉间浮起了一点煞气，最后警告道：“我现在再讲这小鬼是灵婴，谁还反对？”
    “……”傲天龙，傲凝霜父女俩已经双双沉默了。
    宋仁却强势道：“道兄，你现在还觉得我在骗你？”
    傲天龙又默了良久，最后还是放弃了多年以来的原则，主动低头道：“道兄，是在下眼拙了，那孩子……是善良的灵婴。”
    说完，他满脸苦涩的闭上了眼睛。
    此番言辞和他的坚持是背道而驰，但形势如此，也不得不低头。
    傲凝霜有些红了眼：“爹——”
    傲天龙瞪了她一眼，小声呵斥：“闭嘴！”
    宋仁没再为难他们。
    只是将双生鬼和恶婴重新收了回来，收拾收拾之后，就准备继续赶路。
    在临走之前，特意收走了火架上稍有些烤焦的羊腿，当是接下来的一顿宵夜了。
    直至他快要离开，傲天龙又忍不住最后劝说了一次：
    “道兄，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
    “鬼祟之物阴邪无比，又是集世间诸多不详于一体的。”
    “养鬼伤身之说并非是空穴来风的，一定要当心被鬼祟嗜主。”
    宋仁咬下了一大口的羊腿肉，随后一边咀嚼，一边回过头来：“多谢道兄提醒了。”
    傲天龙听到这话，也知道宋仁的意思，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过在离开前，却听得宋仁手里的阴阳伞中，传出了恶婴那清脆却饱含憎恨的声音：
    “臭道士，你在装什么！”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大家五十步笑百步，别把自己说的多清高了！”
    宋仁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伸手抚平了阴阳伞激凸起来的小鼓包，随后对傲天龙道：
    “道兄，人性复杂，鬼祟亦是如此。”
    “善恶与正邪，从来不是一言以定之。”
    “与其遵循条条框框的门规戒律，不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傲天龙怔愣片刻。
    直至宋仁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他仍旧低着头有些沉吟。
    他降妖除魔，治鬼驱邪也有几十年了。
    被他消灭的鬼祟手拉手，能绕过小镇一圈。
    以往但凡遇到妖邪或鬼祟，他从来都是先砍再说。
    这一次被宋仁压得被迫低头，反而让他有些小小的反思。
    不过很快这股思绪就又消失殆尽，理智回归。
    是自己想多了……
    鬼祟本就多为不详，能斩则斩！
    无需与人多言，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即为最佳！
    傲凝霜小声道：“爹，我们要追上去吗？”
    傲天龙摇摇头：“不用了，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傲凝霜脸颊一红，道：“不是，我是说要去想办法跟上去，找机会消灭那些恶鬼吗？”
    傲天龙看她一眼：“算了，小霜，那位道兄有一句讲得很好。”
    “大家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当然，还有一句后话傲天龙并没有说，只是在心底补充道：最主要是斗不过他啊，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一点的。
    “哦。”傲凝霜乖巧的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太想追上去。
    那大叔简直是个人形的红袍火鬼，凶的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