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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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邑尧勉强睁开厚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苍白如纸的容颜。
    伏在床畔,美眸紧闭、秀眉紧锁的她,脱去杀气,显露出不易见的脆弱,令人想疼惜呵护。
    封邑尧毫不思索的伸指抚向罗裳皱起的眉心,似乎觉得这么做,便能减轻她不愿透露的伤痛。
    他的抚触慢慢唤醒罗裳,她睁开双眸,羽扇般的长睫颤了颤,带著些许蒙胧的眼,就这么对上封邑尧温柔的星眸。
    刹那间,胶著的视线谁也离不开谁,隐隐浮现的火光在两人眼底闪耀。
    终于,罗裳敛下眸,半垂的眼避开他炙人的注视,一抹红晕悄悄染上她原本惨白的雪颜。
    他醒了!他终于醒了!
    之前她一直担心若他再也醒不过来,她该怎么办?还好他还是醒来了。
    “我去唤副将。”罗裳急忙起身,他的凝视容易令人迷失。
    “等等!”封邑尧拉住她,拉扯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逸出一声闷哼。
    “你快放手,伤口又裂开了。”裹在伤口上的布条被迅速染红,令罗裳不悦。
    “别急著走,我想喝水。”封邑尧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极不舒服。
    不忍拒绝他,罗裳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慢慢地喂他喝水。
    水入喉咙,轻微的震动已让封邑尧的伤口泛疼,他放慢喝水的动作,并频频深呼吸。
    知道他在忍痛,但他越是如此,罗裳的心便越沉重。
    她宁愿他责备她、惩罚她甚至打骂她,也不愿见他假装一切与她无关的模样。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但要倔强好强的她道歉,她仍无法说出口,她终于明白亏欠人情的感受了。
    “你已经错过杀我的最佳时机,若后悔了,现在还有机会。”封邑尧冷静地道着。
    杀封邑尧,是罗裳接近他的目的,他一直没忘,罗裳更不可能忘。
    他明白罗裳那天出剑是因为误会,误以为他想杀她;既然误会了,她为何不将错就错,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反而费心照顾他,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杀过你了,只是你命大没死成。”罗裳面无表情地应著。她不能让他瞧出端倪,不能让他知道她已悄悄为他动了心。
    “我没死,你无法交差。”他清楚擎北王的为人。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吗?封邑尧自嘲地笑了。若无关,他就不会见她危急便急著想救她;若无关,他就不会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现在是我的人,你的任何事都与我有关。”封邑尧表态道。
    “我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罗裳的心不自觉地加快,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裳紧张的模样,让封邑尧觉得有趣。“自擎北王将你送给我当妾那天开始,你便属于我。”
    “你疯啦!那是擎北王的计谋。”罗裳心中有些难受,原来他说她是他的,是因为这个令人不齿的原因。
    “对我而言不是。”
    “你”罗裳愣住了,封邑尧的话让她一时迷惑。“你是什么意思?”
    封邑尧淡淡一笑。“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但一想到她可能会遭受危险,可能会离他而去,他的心便沉甸甸地,彷佛被石头压住似的,难受极了。
    说出这些话,反而让他觉得松了一口气。
    “别随便拿话戏弄我,感情的事不是儿戏。”罗裳冷言叱责。多年来,她一直封锁自己的心,因为她知道感情一旦付出便万劫不复,没有回头的机会。
    封邑尧抓住罗裳的双手,用力压上自己的心窝。“是不是儿戏,你自己感受一下。”
    封邑尧的心在罗裳的手心下激跳著,他要她明白,对爱情陌生的并非只有她而已,他不是那一种轻易说爱的花花公子。
    罗裳的眼眶渐渐湿了,这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没有眼泪,自己不会哭,如今却为了一名男子而动容。
    她信他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谎言,她也心甘情愿被骗这一回。
    她无声的泪,让封邑尧见了好生不舍,手使劲一带,将她揽入怀中,并欺上她的唇。
    不同于上回试探挑逗的吻,这回的吻,激狂中带有怜惜。他想吻乾罗裳的泪,尝尽她口中的甜美滋味;他想疼惜她,抚平她内心不为人知的苦楚。
    他想要爱她!
    手心下的湿润感让罗裳自销魂的吻中清醒,眼角的余光瞧见他肩窝红了一片。
    “你”罗裳想唤住封邑尧,孰料檀口一张,却教他尝的更深,也让罗裳忘情地呻吟出口。
    罗裳挣扎地想推开封邑尧,查看他的伤口,却也想继续这缠绵的吻,在她犹豫之际,他灼热的唇舌已滑过她的纤颈,烙在她丰盈雪白的胸口。
    一棵不知名的老树上,开著一朵朵拇指般大小的红色花朵,花般随清风嬉闹,在丰空中旋啊旋地,最后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草地上,躺著一名如花朵般娇美的女子,她的双眸紧紧闭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美丽的嫣唇微微上扬,满足的笑容浮现唇角。
    走近细看,女子的眉、眼、鼻、唇,是这么地清晰,一抹刺目的腥红无预警地溢出女子唇角,不曾停歇
    “罗裳!”封邑尧一声大喊后,欲坐起的身子却教人用适当的力道按著。
    “别动,小心伤口。”罗裳小心地按著封邑尧不让他乱动。“做噩梦吗?”
    噩梦?是梦吗?梦也能如此清晰?封邑尧伸手抹去额前冷汗。
    梦中的罗裳身受重伤,奄奄一息,鲜红的血不断自她唇角涌出,止都止不住,害他的心跟著慌了、乱了。
    可是,眼前的罗裳明明完好如初,梦中的人到底是谁呢?
    难道,这是一种预兆?
    “尧。”封邑尧迷离的眼神令罗裳担忧,伸手探向封邑尧的额,担心他的烧未退。
    那夜自从他醒来深深地吻过她之后,没多久,又陷入昏迷中了,昏迷中的他似乎睡的极不安稳,害罗裳的一颗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没一刻安心。
    修长的手指在罗裳的柔唇上不断来回抚著,封邑尧在确定罗裳真的没事后,脸一俯便吻上她的唇。
    “嗯”罗裳吃惊地叫了一声,想说的话全让他的吻给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
    罗裳脸红地睨了封邑尧一眼,娇瞠道:“伤这么重的人,还不规炬点。”
    封邑尧兴味地看着她红红的脸蛋,她脸红的模样煞是娇美。
    “发乎情,止乎礼。我还不够规矩吗?”封邑尧意指他是情不自禁吻了她,但也克制了自己不再越雷池一步。
    “不正经。”罗裳没好气地指了指封邑尧的额,手却让他紧握住。
    “从现在开始,不许随便离开我,知道吗?”
    “你想限制我的行动?”罗裳脸色一变。“我承认喜欢你,并不表示我得受你摆布。”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牵著鼻子走,即使是她所爱的人也一样。
    “在你心中,我是那样的人吗?将感情当成一种工具?”封邑尧异常平静的问她。
    他不怪罗裳会有这样的反应,一个长年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的人,要她一下子对人敞开心扉并非易事。
    “我”罗裳蓦然发觉她伤了他的心,因为他从来不是那种人。
    封邑尧抬起罗裳的脸,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心里沉沉地。你待在我身边,万一发生事情,我才可以护著你。”
    他不像四弟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会解梦,所以只能选择最安全的方法。
    “对不起。”这句话罗裳还是说了,尽管性子好强,她却不至于是非不分。
    “嘘”封邑尧拥她入怀。“不需要道歉,只要好好陪著我。”
    罗裳点点头,被人呵护的感觉让她整颗心暖了起来,一切似乎变的不那么无助难熬,原来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是这么地美好。
    只是,好好陪著他?她愿意,她是真的愿意!
    只要让她完成最后一件事,她最记挂的一件事。
    罗裳走了!
    当折叠整齐的男装与“玄冰剑谱”摆在床畔,而她的剑却不翼而飞时,这个念头便跳出封邑尧脑海。
    该死!他早该发现的!
    早该发现昨晚她凝视他的眼神隐含著无限的依恋与哀愁,早该发现她主动的拥吻背后的意图。
    “可恶!”封邑尧一掌击碎了茶几,发出轰然巨响。
    他怨自己的失察,也气罗裳的隐瞒。不是说好了,不随便离开他的身边吗?
    喜欢上封邑尧的罗裳对擎北王而言是一位背叛者,而他很清楚背叛擎北王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此行一去,她必然凶多吉少,或许她会就此一去不回
    “罗裳!别让我的梦境成真了。”封邑尧喃喃自语,脑海浮现出梦中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巨大的声响引来姜子宇的关切。
    一进帐,碎了一地的木屑令姜子宇挑高了眉。“我还以为你晕倒撞著东西了。怎么回事?这茶几碍你的眼啦?”
    一向稳健沉著、泰山崩于前而面下改色的他,今日的异常表现真是另人瞠目结舌。
    “罗裳走了。”
    “罗姑娘走了?!”姜子宇一脸纳闷,照理说封邑尧的伤未愈,她不可能说走就走的。况且一个杀手对于未完成的任务,能说放弃就放弃?还是“尧,你可别说我小人,你是否该查看有什么东西遗失了?”
    被擎北王派来的人,不可能没完成任何任务便离开。若“人”没杀成,最有可能的只剩下“物”了。
    在军中唯一重要的东西嘛
    姜子宇跳了起来,开始在封邑尧的毡房中找东西,若真如他所想的,这怎么得了!
    “不用找了。”封邑尧出声制止。这点在他发现罗裳不见时便想到了,但他却一点都不慌张,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禀将军,有人送件东西说是给将军您的。”士兵躬身进帐,捧著一只长形木盒。
    封邑尧一见,脸色骤变。
    见封邑尧不动,姜子宇替他收下木盒并打开它。“布兵图引”他方才想找的东西便是布兵图,怎么
    封邑尧沉著脸。“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罗裳将布兵图送回,必是仿制了一份假图交差,一旦假布兵图被瞧出端倪,她也甭想活了。
    “你是说你早就知道图被偷了?”姜子宇怪叫一声。“但既然图都被偷走了,为什么又送回来?罗姑娘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准备交假图给擎北王。”
    “不会吧!”姜子宇一脸不可思议。“罗姑娘会为你背叛擎北王?她照顾你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该不会喜欢上你了吧?”见封邑尧不反驳,姜子宇更加惊奇了。爱情,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蓦地,封邑尧一语不发地起身往外走,黑曜立即如影随形。
    姜子宇赶紧拦下他。“荛,你伤的这么重,上哪去?”
    “找罗裳。我担心她会出事。”若罗裳所仿的布兵图能真真假假、虚实参半,或许还蒙的过去,但若
    “罗姑娘在哪里你也不知道,上哪找?再说,你伤的这么重,万一遇上擎北王的人,你能脱身吗?”姜子宇说的是事实。
    “我必须找回她。”封邑尧闭了闭眼,梦中那一幅染血的画面挥之不去。
    姜子宇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带一些弟兄去找,你给我好好调养。”
    “不!”封邑尧抓住姜子宇的肩膀。“我去,你留守,擎北王恐怕有所行动,你必须指挥作战。”
    “可是”姜子宇仍觉得非常不妥。
    “我不会硬拼,我只要找回她。我非常不安,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让我去找找吧。”
    姜子宇认真的看着封邑尧忧心仲忡的眼,与他一同历经了多少阵仗,都不曾见他如此慌乱过,且以他说一是一的个性,他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好吧,我去调一些弟兄,不过”姜于宇严肃无比地开口。“不管有没有找到人,黎明前你必须回营,否则我便出兵攻打擎北国。”
    封邑尧点点头,若他找不到罗裳,不用等子宇攻打,他也会直接带兵去向擎北王要人!
    “终于来啦!”擎北王嘴角含著诡谲的笑。“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想活命了?”
    “哼!”罗裳不屑地冶哼。但她冷漠的态度并未影响到擎北王的好心情,因为她对他的态度一向如此。
    “东西呢?”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人头与布兵图他都可以接受,看来罗裳带的是图。
    “我要先见我娘一面。”罗裳防备地朝后退开一步。
    擎北王凌厉的眼仔细地审视过罗裳的表情后,笑了。“行!来人,去把云娘带来。”有云娘在他手上,他不信罗裳敢玩花样。
    “北冥近来有何动静?”擎北王状似无意地问。她在敌方营中待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打探到。
    “没有。”罗裳的脸如同覆上一层寒冰。
    “没有?你整天跟著他,难道没发现任何异状?”擎北王的语调不悦地上扬。
    罗裳沉下气。“我的任务是杀他或偷布兵图;观察他是你指派的新任务吗?咱们的交易中没有这一项。”
    “你”擎北王气的手指扣紧椅把。她的确是只难以驯服的母狮子;不过,再怎么难驯的猛兽,最终仍得在他的手底下臣服。
    各怀心事的人不再开口说话,沉闷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裳儿?”介入的女声打破沉默。
    “娘?”见到比以往更加消瘦的娘,罗裳忍不住地扑向前去紧拥著她。
    “裳儿,娘终于又见到你了,娘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娘好想你,你知道吗?”云娘声泪俱下地嚷著。
    上回,罗裳冒险前来营救她失败,她真担心擎北王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罗裳,见罗裳仍好好地活著,她安心不少。
    罗裳隐忍著不让泪落下来,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今晚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
    “来,裳儿,让娘好好看看你。”云娘欢欣的眼不住地往罗裳身上瞧。“身子骨还是这么瘦弱,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都是娘不好,是娘”
    “娘,咱们好不容易见面,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来,笑一个,裳儿想看娘的笑容。”罗裳绽出一抹鼓励的笑。
    “好,娘是应该笑的,你不知道娘有多开心能见到你。”云娘频频拭泪,绽开真正开心的笑容。
    “现在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了吧!”擎北王不耐的打断她们。母女重逢的戏码,不是他所关心的。
    “东西可以给你,按照之前的约定,我要带走我娘。”
    “裳儿?”云娘吃惊地唤著。她不明白罗裳与擎北王约定了什么,但她知道他不是会遵守约定的人,她怕罗裳会吃亏。
    “不成。”擎北王断然回绝。
    “你言而无信!”罗裳指责道。
    擎北王朗声大笑。“现在不成,并不代表以后也不成。若你给我的布兵图是真的,而我也顺利攻下北冥的营地,届时,你们母女俩便可共享天伦之乐了。我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违信吧!”擎北王随即脸色一狞。“把图给我。”
    罗裳咬著牙,自怀中取出图。“我的解药呢?”
    “这里。”擎北王手里握著一只绿色瓷瓶。
    “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喔?”擎北王二话不说,打开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吞下肚子。“现在你怎么说?”
    罗裳脸色一凝。“我数到三,咱们各自将东西抛向空中。”
    “成!”擎北王答的乾脆。
    “一、二、三!”两样东西在空中交会后,各自落入不同人手中。
    罗裳取得解药后,立即将药服下,因为她的胸口已经隐隐作痛,毒性开始发作了!
    擎北王展开图仔细端详著,罗裳藉此空档抱著云娘便走。
    “波!”暗中窜出的人与罗裳互击一掌,双方各自退开三步之远。
    “呕!”一口黑血自罗裳口中呕出,罗裳不敢置信地捂著胸口。
    “解药是假的?”
    “裳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罗裳呕出的血让云娘吓白了脸。
    “你骗我!”罗裳愤恨地瞪著擎北王,一次疼过一次的蚀心之痛令她险些站不住脚。
    “嘿!药是真的,只不过解不了腐心丹罢了。”擎北王凉凉的道。“这样吧,现在你若有能力带走云娘,请便。”
    “把解药给我。”罗裳喘息著,冷汗直冒。
    “啧啧,不是我不给,而是腐心丹根本无解,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罗裳脸色大变,脚下一阵踉跄。
    “王,你行行好,救救裳儿,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你怎能如此狠心?”云娘跪在地上央求著,声泪俱下。
    她可怜的女儿呀!
    “亲生女儿?你叫她扪心自问,她可曾将我当成亲生父亲看待?”擎北王鄙夷之色显而易见。
    “娘,用不著求他。要求他,我宁可死了。”罗裳忍住涌向喉头的腥味。歹毒的毒性,令她痛彻心扉。
    “有骨气!”擎北王看戏般地报以掌声。“我看看你能熬多久?”
    擎北王脸上的暴戾与阴狠,让云娘深刻的觉悟到,他不会救裳儿的。因为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呕!”罗裳再度呕出一口血,逐渐虚软的身子,让她摇摇欲坠。
    “裳儿,振作点,为了娘,你一定要撑下去啊!”云娘悲恸莫名。
    是她,都是她的错!全怪她当年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不但害死了爹娘,现在连女儿也
    不!不能!她不许!一定有人,一定还有法子可以救裳儿的。
    “走!裳儿你快走。去找人救你,一定还有法子可想的,为了娘,你快走!”云娘含泪将罗裳推出去。
    “娘!”罗裳揪著胸口,泪水慢慢模糊她的视线。
    “快走!”云娘哭著催促,泪眼婆娑。
    罗裳忍痛地点头,深深凝视云娘一眼,这也许会是最后的一眼,方转身离去。
    “甭追了。”擎北王阻止下属追上前去。“中了我的腐心丹毒,她见不到明日朝阳的。随我来研究布兵图吧。”
    “是!”富丽堂皇的大厅,顿时又冷清下来。
    云娘靠著圆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的坐倒在地,她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地念著佛号,含泪的眼眨也不眨地凝视苦罗裳离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好黑、好冷、好孤单。
    她从不乞求能长命百岁,但仅双十便香消王殡,却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要显赫的家世,不要位高权重的爹爹,她只要当个平凡百姓,一个有爹娘疼惜、能享天伦之乐的平凡家庭。
    可笑的是,如此简单无欲的生活,她却需要穷尽一生来追求,甚至追求不到?
    所以今天她死心了,既然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今后她将选择依照自己的意念来过往后的每一天,不受任何人命令、摆布的每一天。
    只是,她始终未能带娘脱离苦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过今天;只是,她恐怕无法见“他”最后一面!
    冰冷的泪滑落脸庞,停留在她沾著血却微笑的嘴角旁。
    他,封邑尧,是她死寂的生命中出现的意外。
    意外凑在一块儿的男子,意外教她恋上的男人!
    她一直以为天下的男人皆薄幸寡情、争权夺利;而女人,只是他们用来泄欲的工具,直到遇上他
    他,不多话、不甜言蜜语,却能让人明了他的好与对人的关心。
    他艺高权重,却不仗势欺人、不恃才傲物;他英挺俊伟,浑然天成的气势,不怒而威。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一个在她印象中完全-反的男子,所以,她迷失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不争气地承认,她喜欢他嘴唇温柔的触感、心动于他凝视她的狂热眼神、迷恋著他议事时的专注神情,更眷恋著他怀抱她时的温暖与说不出的欣喜。
    待在他用铁臂所筑起的方城之中,好暖、好静、好安心,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不后悔为了封邑尧背叛擎北王,也不怕为他而牺牲,她只是遗憾。
    遗憾在她死前无法见他最后一面,遗憾不能死在他的怀抱里,遗憾无法亲口对他说出她深藏在心中的那三个字
    胸口的剧痛让她的神智开始模糊,还知道痛应该是好事。她奋力地眨眨眼想看清楚她所在的地方,只见朵朵红花如下雪般扑面而来,带著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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