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百合

    他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每天午夜12点，她都会准时下线。
    他安静地观察了一个礼拜，每天都是如此。12点一到。
    她的名字是lily，一朵花的名字。
    在窗口里，lily从来不主动说话。和那些喜欢在大窗里叽叽喳喳的女孩相比，她是冷酷而独立的。
    她显得比一般人成熟的多，一种深沉。她引起他的好奇。
    终于他有一次忍不住开了她的窗口问：“为什么每天一到12点你就匆匆下线？”
    就在等待得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她的回答。
    “因为午夜一到，灰姑娘就要脱下水晶鞋。这是游戏的规则。”
    兴趣就是这样的事。
    对于一个成长不久的男孩来说，在一家不错的大学读书，成绩不错
    班里里又有许多漂亮的女孩，一律穿厚底o版鞋和名牌时装，刷淡淡的粉底和眼影。笑起来很美丽，却有一种大众化的刻板。她们好像是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
    她们常借故转来转去，他也试着和其中的几个交往，结果非常失望。总是很快地就到感觉窒息，那不是属于他的爱情。
    对她那种性格开始有些好感-----lily是那种让人回味的女孩。
    他对她说喜欢的电影和音乐。她的评论简短，他们在语言上相通。
    她一到午夜就离开，有时甚至不等他把话说完。她的断然却带给他更多的问号。
    她和他聊天也像是自言自语
    每次她下了线，他也会下线。关掉电脑，听着那台廉价的破机器的噪声慢慢消失掉，然后打开窗户，俯在窗台上抽一支烟。
    他不喜欢吸烟，但他喜欢看那蓝色的雾飞升消散
    清冷的月光照亮房间的一小块阴暗角落。烟头的那一点暗红却是灼热的，像暗藏在心底微微的涌动。
    想她。
    他对她一无所知。年龄、职业、身高、容貌甚至声音，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她是lily，午夜12点准时消失，仅此而已。
    也许她就是一堆数字符号而已
    他说“你是否可以对我说一些你的生活，我只是想做你的朋友。”
    她说“不需要，走的太近，她不习惯她害怕。”
    那是她一贯的冰冷态度，他已经习惯。
    可是那些瞬间暴露出来得纯情，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需要照顾得柔弱女孩。比如她会告诉，她在街上看到一件暗红色得吊带长裙，上面有大朵黑色的花，妩媚而妖艳。非常喜欢，看了很久，终于买下。她也会告诉他，她想去美国，因为那里有她一辈子的梦想。传说那是一个自由的国度，人们生活的幸福快乐。
    喜欢漂亮裙子有美丽梦想的女孩，应该是美好的吧。虽然有的时候，她散发出来的孤独和绝望，会让人的心冻结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说“我们见面吧。”
    “那么你有足够的理由吗？”
    “我有”他回答。“我有一只遗落的水晶鞋，我想看看合不合你的脚。”
    等了足足有十分钟。终于看见她说“我的样子也许会让你失望，非常失望。”
    几乎每个女孩都是这样说的也许这只是个过场
    “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见到你。”他说。
    然后看见两个字。“好的。”好象带着笑容
    约会前的一个钟头，他去了那家经常路过但没有进去一次的花店。
    老板娘笑着走过来打招呼，一面从桶里抽出大把的红玫瑰。
    他轻轻摇头。
    他在店中央站了很久，最后挑了一支百合。水白色的蝴蝶尽力地伸展着风情地翅膀。他想她会像百合一样婷婷，那是内心的样子。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渴望见这个几乎一无所知的女孩子。
    公车微微晃动的车厢里，许多年轻的女孩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个捧着花的男人，给公车里的昏暗浑浊带来了一点活力和亮色。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女孩的脸。她会坐同一班公车去赴约吗？
    他知道她未必漂亮，但是一定有一双聪慧敏锐地眼睛，可以洞悉一切。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家咖啡店里。
    lily地样子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像他的名字一样，她如此年轻和美貌。长长的漆黑的头发从面颊旁边垂落下来，整齐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灯光在黑色的瞳仁上反射除一点透明的光亮。嘴唇是湿润的，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看样子也是在大学里念书的女孩，眼睛上有画过装的痕迹，可是甜美的外表下却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或者太美丽优秀的女孩，才会如此孤独吧。像长满刺的花朵，轻轻一触就要流血。
    他把花递给她的时候，她快乐地接过来。只有那一刻脸上才浮现出她这个年纪该有地甜蜜满足的笑容。
    “知道我为什么肯见你吗？”她有着很悦耳的声音。“因为你从来不问我太多的问题，你让我感到安心。”
    他终于对她有了一点点了解。她说自己是一个大学中文系的学生。
    一直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在学校附近有一个自己租来的小房间。晚上有时上网，12点准时下线。
    这样的女孩，应该有着正常的生活。白天在学校里上课，晚上和朋友去逛马路，周末的时候从大把的追求者中挑一个出来一起吃饭看电影。在网上的时候，她也常常一言不发。
    如果要走近她，也许真的很难。但是他感觉天性中的混乱好奇被撩拨起来了。
    她坚持不要送回家。在公交站台，他们等待的是相反方向的两列车子。
    她的车先到。她一步迈进去，然后转身说再见，没有多余的言语。
    她的怀里有一把展翅欲飞的水白色的蝴蝶。
    车门关上，他们只能隔着玻璃对望。然后车子开动，一切迅速地模糊。
    只见过两个钟头的漂亮女孩。不可抑制地想念。
    每天晚上，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聊天。他问她要了e-mail地址。12点她离开以后，他开始给她写mail。mail很简短，常常是说那一天的工作和心情，有时也说一些往事。
    有一回，他和几个朋友在城市里有名的繁华地段闲逛，看到一家夜总会门前有一个长发的美丽女孩很像lily，离的很远，他犹豫了，他不想去确认。
    他给她的mail。
    她一封也不回。
    终于有一天她问“你有什么打算吗？对于我和我的一切。”她说。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间断地写了n封mail。
    他回答：“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他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和呼吸。他居然紧张得手心出汗。
    “你想要我是因为你对真相一无所知。”她说的很平淡，像是在喝白开水。
    他一时间各种想法都在脑海中闪现。她也许是个很随便的女孩，有很烂的生活
    她也许不是学生她
    “我可能是一片泥潭，你不怕陷进去吗？”她说。
    “我不管你的过去，但是想和你在一起，”他说“与不安比较起来，我更宁愿被你毁掉。因为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她忽然quit。那是他见到她以来，她唯一一次不到点就离开。他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表现得这样激烈。也许是他的鲁莽刺痛了她。来不及关掉电脑，在一片漆黑中磕磕碰碰地爬到床上躺下。是不是疯了？他竟然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谈情说爱。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因为微微的闷热出了许多汗，打开窗，狠命的吸着烟头天微微亮起来，肮脏的街上没有一个人。
    于是打开电脑准备写mail给她。扔掉烟，他决定坚持到最后。
    他明白她是个不会相信爱情的女孩。
    打开信箱，信箱里意外地躺着一封mail。
    lily写来的。发信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里面有一个地址，是西区的一个酒吧。晚上8点，你可以看到我！”这是mail里唯一的一句话。
    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兴奋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期待。
    没等到放学他便悄悄溜了出来。想买一件礼物给她。
    如果她答应交往，那么至少应该送一件礼物给她。
    他挑了很久，终于挑中一根项链。细细的简洁的样式，有一个透明的滴水型水晶挂坠。年轻的女孩是容易满足的。
    店里的小姐把项链放在一个丝绒盒子里，微笑地说三个月内可以退换。
    他不知道现在应该想什么，只是把盒子放在口袋里，推开玻璃店门，朝酒吧地方向走去。暮色正在沉沉落下。
    推开酒吧沉重的门，嘈杂的音乐混合着呛人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
    在每一个角落里找了半天，也没有她的影子，他打算到吧台碰碰运气。
    “请问请问认不认识一个叫lily的女孩？”他觉得有些尴尬，说话紧张极了，放在衣兜里的手摆弄着那个盒子。
    “lily？！”吧台里的小伙子打量着他，指向一个坐位。
    在角落的阴影中，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穿着一件鲜红的中袖上衣，漆黑的发垂落下来，衬得她的脸更加娇艳动人。
    安静地，目光飘忽游移。她是在看着他，甚至带了一点点温柔的味道。
    他走过去“lily呢？”他问。
    他等着她开口，忽然有点惴惴不安。在他那一帆风顺的人生中，似乎还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如此惶恐不安。
    她看了他一会儿“坐。”女孩说。
    她熟练地点上一根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你是这里？”
    他促使自己从慌乱中平静下来。他记得自己的诺言。
    他听见自己略带颤抖的声音。
    他的手伸进口袋触摸到那只丝绒盒子，准备把它拿出来。
    “其实不是lily的错，”她看着周围弥乱的空气
    “那呵呵，你真的很会开玩笑。”他觉得怪怪的听不懂她的话“你说什么？”
    他不想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轻易就会被骗过的男人，他觉得她是在帮她在回避。
    “”她忽然用一种妖艳的眼神看他。“我们都只是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一个小虫。”
    “原谅她吧，她不想见你，于是走了，她是身不由己的”说完女孩走了，在骚动的闪灯下的的人群里一个女孩疯狂的摇头
    回到自己的小窝，他觉得一切都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忽然有一天，他收到她的mail：
    电脑里静静的，题目是“最后一夜”：
    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好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这样对你的，但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一个朋友而已，她说你是个不错的人，我看也是的，在网络虚幻的世界中，她只有你唯一的依靠，但不幸的，生活总是弄人，她永远走了，不是去了美国，而是天堂，因为吸毒
    她也本想赚很多钱后，改变自己的生活，但她自己陷了进去
    就在前几天的事。
    我们这样的女孩终究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挥洒自己的青春，对了，她真的上过大学学的是中文
    她还喜欢孽子乐队的“最后一夜”因为那里满是生命的激情。
    舞会散场了，拿着你那一半水晶鞋，那是永远的纪念
    他感觉自己被汹涌而来地黑暗淹没。像一个在水中沉溺的人，无法呼救。只有挣扎。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
    天气依然躁热，无边的夜色寂静地翻涌，清冷地月光照亮了房间里一小块阴暗角落。
    这是夏日的一个平常夜晚。
    那个女孩，永远不会再出现。
    好象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不知道从那里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就结束了
    lily，像他的名字一样，她如此年轻和美貌。长长的漆黑的头发从面颊旁边垂落下来，整齐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灯光在黑色的瞳仁上反射除一点透明的光亮。嘴唇是湿润的，像一朵盛开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