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狂暴哨兵（24）

    现在的关芙已经是一个游离于联邦之外的独立哨兵。
    一开始她曾经感到忧虑，生怕离开了向导之后，会发疯，然后疯狂而死。
    然而她没有。
    她的确精神经常暴动，经常发疯，精神崩溃起来，就完全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所幸她一直在虫族聚居的星球上来来去去，从来不肯接近仍然在联邦这个羊圈里的人类。
    但凡靠近，也是在理智还允许的情况下，抢了物资和装备补给就跑。因为强大的武力值，她来去自如，即使脱离了联盟，也依然如鱼得水。
    远离人群，关芙的每一次精神崩溃、疯狂杀戮，并没有对人类造成什么伤害。
    有的时候关芙独自一个人在被虫族占领的荒星上。
    战斗完毕后，她在一地虫尸的包围下坐在地上，看着遥远的人造卫星和过路飞船发出的星星一般的光芒，心里都会特别平静。
    这时候，赫达的精神兽，那只巨型猛虎，就会从她的影子里走出来，躺倒在关芙的脚下，打着呼噜，眼睛半闭半睁。
    她并不孤独，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她觉得最寂静安然的时候。
    渐渐地，关芙发现，每次将虫族杀死，沐浴着属于虫族的鲜血，平息了心中的杀意之后，她慢慢地学会了自己恢复理智。即使理智迷失，她也总也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暴躁的趋势仿佛一条抛物线，当作为哨兵不可控制的暴躁到达了顶点，差点毁掉了一颗小星球后，她突然感觉身上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
    从那之后，她的理智开始重新回到了身边。她爆发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一身血气，凶猛好战，却一直保留着自己的理智，并且越来越冷静。
    她渐渐平静下来，觉得远离人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后来，在抢劫一艘星盗船上的物资的时候，她竟然被叫破了名字。
    “赫达！”
    关芙顿了一下。
    她本来想下手先拆了这个飞船的门，然后挨个揍一顿，把他们打到老实下来再做打算。
    没想到眼前的这些人，激动道挺激动，却不是害怕惊慌的激动。
    他们眼睛闪闪亮亮盯着她，连跑都不跑。
    这跟三个月前她抢劫星盗团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关芙这样想着，不再下杀手。
    能沟通，索性直接威胁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她刚一张口，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是星盗团的团长，全身哆嗦，硬是穿过人群，挤到了关芙面前。
    他双手往前伸着，好像是一个搀扶的姿势，又好像是在膜拜。
    他哆哆嗦嗦地说：“赫达大人，想要什么，尽管拿去！我们是专程绕路过来寻找您的，已经准备了装满两艘救生艇的物资！东西不多，赫达大人请不要见怪。”
    关芙眼角一动。
    怎么这么主动？
    难道她打劫已经打成名了？
    的确是的，关芙这阵子杀虫族，毁星球，孤身一人可抵千军的事迹，已经被崇尚武力的联邦众人甚至星盗，当成了英雄来崇拜。
    作为一个孤身一人为人类做贡献，独自战斗虫族的英雄，不少人对她产生了敬意。
    眼前的星盗团就是这样。
    后来甚至还有不少人企图跟关芙一起战斗，不过关芙是独行者，现在的身份又十分尴尬，暂时并没有接受所谓“加入赫达”的那些一对对哨兵向导们。
    这天关芙赶走了最后一对据说是“抛弃了联邦的一切、前来为保护人类的事业奋斗终生”的哨兵向导，自己一个人坐在荒凉的巨石下。
    这颗星球的地貌很怪异，空气流动加上密度不均的地质，让星球表面布满了一个个高大几十上百米的巨型石柱，这是独属于这颗星球的特质。
    关芙觉得，从远处看，这颗星球可能会看起来像个毛茸茸的刺猬。
    她在思索刚才那一对哨兵向导带来的消息。
    他们说，联盟乱起来了。
    不少向导明目张胆登上了政要岗位，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的哨兵对他们百依百顺，成了他们最坚强的后盾，为他们战斗，为他们保驾护航。
    局势有些动荡，纯洁的、绝不应当沾染这些污秽之物的脆弱向导们，开始获取从未获取的权力。
    其中尤以赫达原来的向导沃尔德伦格外突出。
    据说第一指挥官西菲洛尔对第三任向导沃尔德伦百依百顺，完全被他驯服了，甚至让他在许多政事上发表意见。
    他们说，看这架势，西菲洛尔完全被他“迷倒了”。
    从上而下，那一大批人都是这样，甚至这个数量还在迅速夸张中。
    向导们以沃尔德伦为首，俨然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极其强势的权力欲望和勃勃野心。
    联邦要完。
    所以他们干脆从联盟跑出来了。
    关芙把他们赶跑了。
    这实在是有些叫人发笑，面对不了人，竟然还想找其他的依靠。
    不管怎么样，关芙不会做别人的依靠。
    她还记得赫达的理想，她只是想战斗，与虫族战斗，保护人类。
    至于人类之间的权力斗争和政权更迭，本来她就不在乎，现在脱离联邦当了星盗，对她就更没有什么束缚力了。
    但当第二天关芙离开这个星球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脑子里一直浮现出沃尔德伦的影子。
    即使身体脆弱，但关芙知道，那是个强大到了极点的人。
    无关体力，也无关精神力。
    他不光能控制关芙，也能轻而易举控制第一强者西菲洛尔。
    他的意志，在某种程度上，在这个世界中是无可匹敌的。
    又过几个月后，易普森诺星系边缘出现了虫族的移动。
    边境军是第四军团，然而第四军团却没能挡住。
    大批虫族从易普森诺星系，接近有人类居住的文明星球。
    关芙得到消息，立刻驾驶飞船，前往支援。
    她的敌人是虫族，她要保护的是人类，曾经赫达的家园被虫族毁灭的景象，从来不曾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路走了一半，关芙通过飞船上连接各星盗团内部的通讯，得知了消息：第一指挥官西菲洛尔再次出征。
    她心里放松了不少，有第一指挥官带着第一军团前去，胜利的可能性很大。
    等她快到的时候，接到的消息是：第一军团在一个偏远星系的布防上存在疏漏，战力布置不足，被虫族突破，虫族在三个文明星球上登录。
    人类死伤众多。
    关芙扭头就去补这个空洞了。
    她降落在被虫族破坏的星球上，看着被屠杀的同类，心中燃烧起了一把火。
    她体内瞬间犹如猛虎出笼，跃进了虫族的海洋中。
    “指挥官，三个文明星球上的虫族已经被消灭了。”
    西菲洛尔问：“是谁？”
    第一军团人手不够，防线其他部分压力也不小，最终他只能派了三千人前去收场。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已经被虫族登录的星球，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就会被完全毁掉，后知后觉前去救援，也一定晚了。派人去救回幸存者，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后的事。
    是谁在后果已经明确的条件下，前去与虫族作战？
    他脑中转过几大军团，并不相信他们会做这样的事。
    军官说：“是赫达。文明星球上大部分居民都存活了下来。”
    这个沃尔德伦曾经的哨兵，全联邦都知道她的姓名，甚至不用加上什么头衔。
    西菲洛尔耳朵动了动。
    沃尔德伦从船舱里走出来，脸色很一般，身体单薄的好像风吹就倒。
    这一对向导和哨兵都看着军官，用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眼神。
    军官突然觉得有些诡异。
    但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西菲洛尔说道：“继续关注战事，不要分心。”
    军官赶紧点头跑出去进行联络部署了。
    沃尔德伦慢慢走进来，坐在了作战室的监控屏幕前面。
    他对西菲洛尔说：“把事情办地漂亮点。”
    西菲洛尔郑重点头。
    虫族的这次进攻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筹备了许久的。
    战火一旦点燃，就是长期持久的战争。
    关芙一开始还担心沃尔德伦来抓她，结果后来发现她多虑了。
    现在的想到忙得很，战事吃紧，他得仔细盯着西菲洛尔，把这场与虫族的打战打好。
    他现在已经开始从西菲洛尔身后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政治角色，影响这场对虫族的战局，只要这次战争能够带领人类获得胜利成果，就能获得更高的支持，在战后瓜分最大的蛋糕。
    关芙不关心这些事，她只是独自驾驶着飞船，在四处游荡，看到哪里需要她增援，就上去补个空子。
    天生的能力加上越战越有的经验，还有从不畏惧从不退却的坚强意志，现在的关芙，已经不会再担心失败的事。
    她成了当世第二个“永远不败的战士”。
    战争持续了整整三年，所有人知道，虫族又出现了一个女皇。
    这个世界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哨兵和向导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虫族的侵犯下，拯救全人类。
    虫族女皇是虫族大举向外进攻的头目和号令者，如果被杀死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下一个女皇会很快诞生出来。这段时间从十五年到一百年不等，完全取决于虫族内部人类不可预知的某些因素。
    二十年前西菲洛尔杀死过一任女皇，现在的虫族女皇，仍然需要被再度消灭，才能够让汹涌来袭的虫族们纷纷退去，让人类世界能够更加平安地发展下去。
    人们几乎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曾经做到过这件事的西菲洛尔身上。
    他是第一指挥官，他手里握着整个人类联邦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各大军团也在明面上听他号令，他再成功一次，在很多人眼里看来，都是理所应当，毫无悬念的事。
    在某一日，经历了前期的侦查，西菲洛尔号令大部队牵制虫族女皇的精锐虫卫，自己带着一千人的精锐部队，潜入了虫族女皇的巢穴。
    星网在巢穴外转播着军团和虫族侍卫们战斗的画面，中央星系的人们对着视频，目不转睛观看。
    他们甚至都不怎么呼吸，都在期待着胜利时刻的到来。
    二十年的虫族女皇，没关系，第一指挥官，一定能够稳拿胜利。
    他们期待了整整四十六个小时，等待着西菲洛尔手拿虫族女皇头颅，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那一刻。
    然后，星网上的转播画面黑屏了。
    人们对着黑屏一片茫然。
    过了一阵，他们渐渐反应了过来。
    失败了。
    西菲洛尔没能成功杀死虫族女皇，他战败了。
    因此为了维护他自己的政治形象，他们关闭了星网的转播。
    有人情不自禁地嚎啕起来。
    西菲洛尔失败了，还有谁，还有谁能救他们？
    第一强者啊！第一强者失败了！
    三天后，关芙驾驶着飞船在太空中漫游，看到周围围上了十几台军用战舰。
    她被堵在了中间。
    关芙打开了通讯频道。
    飞船上装载的通讯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面色苍白的西菲洛尔，还有沃尔德伦。
    关芙敲了敲仪表盘：“有何贵干？”
    沃尔德伦说：“我为你提供舰队，你为我杀死虫族女皇。”
    关芙没说话。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机制，虫族女皇实际上就是个一直在生虫子，本身却软的一戳就爆炸的大型蛆，只要靠近女皇，任何一个哨兵，都能轻易划开她薄薄的肚皮，砍下她没有眼睛的头颅。
    但问题是，没有人能够靠近女皇。
    女皇有超高的精神力，能够控制整片星空的虫族，当然，也能够对靠近她的任何一个人类造成极大的精神影响。
    打败女皇，从来不是一件靠人多就能完成的事。
    如果精神力足够抵御女皇，哪怕只有一个人突破了虫族的防御，也能将女皇杀死。
    她透过光屏看了看西菲洛尔。
    他并不羞臊，也不尴尬，神态平静地好像这件事与他完全无关，他也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样。
    不只是他，整整一屋子人，除了沃尔德伦，也都是这样平静的、理所应当的神情。
    关芙明白了，这些人都已经是沃尔德伦的人。
    她突然想道，现在的沃尔德伦，简直像是个人类版的虫族女皇。
    沃尔德伦一直盯着她，哪怕隔着飞船之间的距离，关芙也感觉到有一种冰凉的犹如实质般的水流，不断往她身上扑打。
    海浪一波接一波，打在关芙身上，她站在原地感受着那似乎想要将她的意志冲垮的海浪，精神世界却再也没有动摇。
    她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哪怕是沃尔德伦，也无法控制了。
    她终于绝对地自由了。
    那头的沃尔德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眉梢动了动，但很快颔首：“现在的你，一定能够靠近并杀死虫族女皇。”
    关芙靠近光屏：“好。”
    她同意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