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造反？

    “不行！”
    内侍紧紧把持着袖口，不给柳文岳一点表现的机会。
    要是别人……
    宣圣旨的时候，得点喜钱很正常。
    甚至，关（好）系（处）到位，稍微透露一下，今儿皇帝心情好不好，适不适合谈事情之类的，都行。
    可柳文岳……
    踏马的！
    他是半点事没有，自己倒是因为他在阎王殿溜达过好几圈！
    这种祸害，那是一点都不敢接触！
    哪怕，其实他也想问问最可能是神仙的柳太白，就他们这种人，死后能不能正常投胎？要是下葬时候没带那个小竹筒，下辈子是变成女人呢，还是只能哭着进宫？
    可一想到，要是自己顺水推舟，把他领进宫谢恩，要是陛下心情好，见了面。
    要是他一个弹射起步……
    “柳侯，上一道谢恩的折子就行了。”内侍说完，匆匆离开。
    房间内又只剩下两个人。
    柳文岳盯着李承乾……
    李承乾捂脸：“太白兄，不要冲动……本宫……我……我只是太子……”
    柳文：“？？？”
    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看他没有冲动的迹象，李承乾尴尬又无奈，道：“太白兄，也不是我有意欺瞒，主要是……你也知道，李唐坐天下时间还短，天下也乱糟糟的，我不得不保密身份……就算这样，不还有卫疆那档子事儿吗？而且，当时你一口一个要干陛下的反贼模样，我也担心你先干个太子练练手……后来……时间长了，更不好意思明说，怕太白兄觉得我是卑劣之徒。”
    说到这里。
    李承乾又激动起来，简单的讲了讲，他之前无意欺瞒的各种事情，躬身道：“太白兄，我希望你能出任太子詹事府詹事一职，有你这颗文胆相助，我的把握更大了一些，再说……结果无非就是……和历史一样罢了！你我也没有太大损失！可若是成功……你我便为这天下人，为李唐，走出了一条新路！”
    “太白兄，你我联手，把皇帝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何尝又不是一种造反？”
    “太白兄，我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的……杀皇帝没用，杀了皇帝有太子，哪怕皇家杀干净，还有小宗入大宗，只要思想不变，皇帝是杀不完的！如今，有机会亲自终结千百年轮回的一切，你不心动吗？”
    看到柳文岳依旧沉默不语，李承乾大声道：“太白兄，你忘了匡扶天下的志向了吗？忘了你的初心？忘了你看到百姓艰难生活的痛苦？如今改变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要退缩？你……你……你要让我看不起吗？要让衮衮诸公，让那些食利者，嘲讽你吗？
    听听百姓绝望的呼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遇，你难道要亲手放弃？放弃你热爱的土地？放弃你热爱的百姓？
    太白兄，你知道我、知道李师，知道无数默默无闻的人，为了让你活命，为了给天下一个希望，为你奔波、合纵连横、做了多大的努力，付出多少牺牲吗？你要让我们的努力付之东流？你对得起我们吗？你知不知道，有人甚至用死亡做局，用家族做赌注，为你殚精竭虑，为你筹谋？你……你……你好好考虑吧！”
    一甩袖子，
    李承乾气冲冲的离开。
    “唉……”
    柳文岳叹口气。
    有些事情，从开始之后，就不可避免的被历史的滚滚洪流，推着向前！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很多……
    从人类诞生到宇宙大爆炸……
    从刀耕火种到机械收割……
    从万邦来朝到八国联军……
    以死做局的，应该就是那个忘年交，那个老登吧？这种智近若妖的妖人，数一数朝堂重臣，也就符合前些日子下葬的杜如晦……
    哦。
    原来。
    我早就见过杜如晦了。
    想起曾经对方说的话……
    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
    未来，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变成曾经我最厌恶的那种人吗？
    我……
    我能肩负起历史给予的重任吗？
    我也配？
    还有，我追求的东西，真实存在的吗？
    ……扒开所谓荣耀证明的正义性，你会发现……其实底色几乎没变！
    或许，这世界靠精英维持才是真理……
    至于中原……
    我的信仰……我哪有什么信仰啊……
    都是假的！
    是一场梦罢了！
    我……这样的我……如何保证自己不被时代吞噬？
    我被拯救的意义何在？
    没有意义……
    我的存在，似乎没有意义！
    可是，柳文岳感觉很不自在，他感觉杜如晦，感觉到无数为挽救自己生命而死的人，甚至柳字营死去的兄弟……他们就站在自己背后，他们目光炯炯，他们眼神散发着炽热的光，饱含着无限的希望……
    这一刻，柳文岳心情极度复杂。
    他感觉自己是个小丑。
    又感觉自己是个英雄。
    他感觉，过去、现在、未来，他无时无刻都在光芒万丈的英雄、博人一笑的小丑中间，飞速切换……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柳文岳浑浑噩噩的回了花柳阁……
    崇业坊的据点被百骑接管。
    还有两名百骑跟在他身后。
    直到，拿到他奉上的传国玉玺，这才匆匆离开……
    “柳郎，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辛娘子看他呆坐在书桌前，奉上一碗汤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脑子很乱，让我歇一歇……”柳文岳有气无力的回答。
    一天……
    两天……
    一周……
    两周……
    柳文岳遗忘了世界，世界好似也遗忘了柳文岳。
    机械的被辛娘子操作着吃饭、喝水、睡觉。
    某天。
    他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沉沦在大唐，所谓的洒脱，所谓的潇洒谢幕，其实都是自我欺骗。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柳文岳在纸上，写下这么一行字。
    我是柳文岳。
    我就是我。
    无非……以前是打算用暴力改变，眼下则是进入规则之内，去博弈！
    前者，注定如烟花一般，灿烂片刻，消失。
    后者……后者才能彻底的清除顽疾！
    至于能否成功，走下去就知道了！
    这烂糟糟的世道，哪怕有一点改变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