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夜谈心

    这一天大家都很兴奋，就象过节一样，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眼睛都在闪光。马强对张野佩服得五体投地，前前后后象个小尾巴围着张野转来转去，以前倨傲的样子全不见了；张为国则是拚命把他那两只细小的眼睛睁圆，还总拿手擦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不认识这这同自己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远房兄弟；陈思奇则不时推一推鼻梁上架的圆眼镜，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柳枝象个追星族花痴，做自我陶醉状；花洁更好笑，她望向张野的眼神比同学两年加起来都多；只有沉默寡言的何方最干脆，拍着张野的肩膀，半天蹦出俩字：“你行！”然后酷酷地转身而去。
    吃晚饭的时候，食堂的王老实用他那老花眼打量了张野半天，竟给他多打了一勺菜，并且这勺菜里还着实有几大块难得的肥肉，令以前不屑吃肥肉的张野哭笑不得。
    吃过饭，大家都开始忙了起来。在张野的计划中，夜晚布置的机关不易被周围的人察觉，所以大家都开起了夜车。张野希望利用白天来检查和试验这些机关，以确保机关的隐密和效果。一根根绳索被拉起来，一块块重物被吊上去，面粉、油污、陷阱、迷宫乃至校园里的一棵棵大树都被武装起来，宁静的校园慢慢张开血盆大口，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全身都长满獠牙的怪物。
    全校师生一旦有了明确的方向，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并且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干劲十足。不断有更多的鬼点子被发掘出来，令张野听了都目瞪口呆，心中感叹就算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也不过如此。尽管脑袋上依然隐隐作痛，尽管累得全身似要散架，他心里却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充实、这样的宁静。
    等忙完休息的时候，张野独自坐在黑漆漆的大树下，让月光给全身披上一层银色的迷彩。他心里充满了对已处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的思念和虽在这个世界但却不在身边的父母的好奇。他这样静静地坐着，看星光渐渐淡去，看柔和的月光象泉水一样直接浇灌到了干枯的心灵。这样的时光不管是前世的方勇还是今世的张野都从未经历过。
    李校副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宁静。
    张野早知道李校副在不远处看着他，很专注，就象他看着月光一样。但他不想理会，不想打断这心灵的沐浴。他知道李校副要跟他谈什么，有些计划他现在还不打算说出来。虽然前世的方勇游手好闲，却并不愚蠢，没有做事不代表没有能力做事情。做为一个穿越者，也许没有能力发明什么超时代的武器装备，也没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异能，但是他还是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一点点那段屈辱的历史，因为在他内心的深处，始终跳动着的，是一颗黄色的中国心！
    “在想什么？”
    李校副在他身边站立良久，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没想什么。”
    张野面无表情。
    “我想，对咱学校，你心里一定早就有了计划了吧？能谈谈吗？”
    张野默不作声，良久，才涩声说：
    “其实没有——我也就今天下午才下定决心的——以前我一直想逃避！”
    他抬起头看了李校副一眼，又低下头去。
    “逃避是没有用的。这大好的山河，将被血染红，这苦难的民族，将再次被奴役！虽然我们并不强壮，还带着遍体累累伤痕，但是如果不起来反抗，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没错，但是我们终将取得这一战的胜利，并用它来洗刷掉百年的耻辱！不过也许我们中间很多人，都等不到那一天——”
    “有战争就会有牺牲，我们不能让烈士的鲜血白流！嗯——之前我一直没注意到你——请原谅老师——你不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你好象经历过很多磨难。我很想了解你。”
    “其实我自己也不大了解自己——”
    张野一脸苦笑，他想李校副一定不会相信这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大实话。
    “以后会了解的——李老师，不过现在没这必要。其实咱学校争论这么些天，您早就知道。您觉得，到马家庄咱还能把学校办下去吗？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次，李校副沉默良久，才说：
    “我对咱中国充满信心，对咱学校当然也充满信心。但将来咱们学校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虽然我有信心，也有想法，但是总感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就算避到马家庄，鬼子也很快就会来扫荡！学校，要面临一段很长的艰苦日子喽。”
    “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书本，真是要到用的时候才觉得不够！”
    张野喃喃地说，他恨自己以前为什么有那么好的条件却不认真读书，他后悔自己白白浪费了太多太多宝贵的时光，就象一个财主，直到破产之后才明白自己曾经多么富有这悔恨纠扯着他的心，很痛。他猛抬起头：
    “老师，让咱们把学校办下去好么？不论将来有多难，不论要吃多少苦！咱没有知识不行，有知识的人越多，咱就能越早打跑小鬼子！”
    他没有等李校副的回答，接着又说下去：
    “咱现在这点知识还差得远，加上三位先生也差得远，咱要去泰原省城，请很多大学生回来，还要请很多教授回来，咱办实验室，开工厂，生产各种各样的产品；咱要自己织布，设计漂亮的衣服穿，咱要办养殖场，养很多猪很多牛很多羊；咱还要造飞机，飞得高高的，从天上往下打鬼子，打得他们哭爹叫娘；咱要办军校，把农民训练成军人去打鬼子，咱不只要把鬼子打跑，还要打到他们家里去，去抢他们的东西、烧他们的屋、吃光他们的粮食，让他们的孩子也不能上学，躲到山里挨饿”
    张野说不下去了，他那平凡的脸上挂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但他没有哽咽，也没有伸手去擦，就那昂着头，任泪水在脸上横流。他的手，紧紧的捏着一根树枝，捏得那样紧，手背上青筋毕露，树枝分叉深深嵌入掌肉中。
    李校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一直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偶尔有液体从他的下巴滑落到地上。
    夜，渐渐过去了，月光也渐渐淡了，最后消失无踪。天色却越来越亮。校园外的青石路上，人声也渐渐喧闹起来了。树梢头，鸟儿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觅食。
    李校副端坐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站起来，拍拍张野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挥着宽大的衣袖轻轻离去。
    轻巧的脚步声又响起来，接着，一只纤细的手举着一个馒头递到他面前：
    “张牧野同学，晚上辛苦了，吃点东西吧。”
    声音也很好听。
    张野慢慢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早干。一夜未睡，现在的他活象一个蓬头垢面，褊幅不整的乞丐，忙了半夜，衣服上也满是泥灰。
    “谢谢——”
    他展颜一笑，接过馒头就啃。
    “哎，你慢点，这还有稀粥！小心噎着——”
    花洁小心地把那支背在后面的手转过来，居然真的端着一碗粥！
    张野看她一眼，淡淡地问：
    “你不怕烫？”
    花洁摇摇头没说话，却有一抹红晕从脸蛋慢慢渗开。
    张野没再说话，就着刚刚升起的朝阳，专心的喝粥，啃馒头。看花洁慢慢转身走远。
    柳枝一直跟在花洁身后，依然摆着那副自我陶醉的花痴样。
    看到柳枝，张野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冲她背影喊：
    “柳枝，跟你姐姐说，要她和周医师避到乡下去，日本人来了危险！”
    “哦，知道了——”
    昨夜干活的同学这会儿大都还在睡梦中，校园里依然十分寂静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