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章

    邵腾是被扔到脸上的一块冰冷的毛巾给弄醒的，他费劲的睁开眼，将脸上散发着冰冷寒气的毛巾扔到了一旁，动了动身体，随即感觉到后脑处一阵尖锐的疼痛，忍不住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因为昏迷的原因，他的视线刚开始的时候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面前一排黑乎乎的人影。到底是谁偷袭了我？这样想着，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他的好队友，傅卓，正端着一盆水站在他的面前，看样子是想再泼上一次，看到邵腾睁开了双眼，傅卓惊喜地将水盆放到地上，作势走过来，喊道：“大腾腾，你醒啦！”
    “我怎么会在这里？”事情发展太快他有些看不懂。
    “哦，你找我的时候被主人发现啦，主人以为你是危险分子，所以把你带上来处置了。”傅卓笑着回答道。
    邵腾的眼神没有从地上的那盆水上移开，他敏锐地觉得这盆水的位置非常不友好：“……你想干什么？”
    傅卓扑了过来：“你终于醒了！他们一直逼问我，什么都问，你不来我都不敢说，逼得他们都要打我了……”
    “等等——”一旁的乔墨看到傅卓扑上去的轨迹不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然而傅卓的反应速度是有限的，等他低头看向脚下的时候，他的右脚已经狠狠踢到了刚才放下的水盆上。
    砰地一声，水盆应声而倒，盆里的水一滴不落地泼到了邵腾的裤子上。同时，傅卓也成功被这个障碍物绊得趔趄了一下，一百多斤的人就这样砸到了邵腾的身上，压得他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邵腾：“……”我来晚了所以你就这么惩罚我是吗？
    客厅被冒失的某人弄得一团糟，一时间鸡飞狗跳。
    邵腾的裤子已经湿透了，虽然这里温度很高，但穿着湿透的裤子毕竟不舒服，幸好他的身量和任晓差不多，于是用任晓的裤子应了急。傅卓上身的防护服也湿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虽然他可以脱了外套只穿里边的白背心，但更想趁此机会敲一身新衣服——丁亦的身材就和他差不多。
    想到这儿。傅卓三下两下扒掉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了丁亦，希望丁亦能够接收到他求借衣服的信号。丁亦虽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早就烦他烦得不行，于是面无表情地将头扭了过去，乔墨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
    “嘤！”傅卓缩了缩头，委屈。
    邵腾不露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挡住了乔墨的目光，开口说道：“大家都应该知道了，我叫邵腾，他叫傅卓，分别是游戏中第6767号和6768号玩家。大家在这个游戏中困了这么久，应该有很多想要知道的问题，这些问题，我应该都可以回答你们。”
    在向众人表明身份之后，丁亦他们的态度果然友好了许多，最起码不再是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愿意听傅、邵二人的解释了。
    邵腾和傅卓并排坐在右侧的沙发上，接受着乔墨等人的“审问”，可能是因为紧张，傅卓一直在咔嚓咔嚓的啃苹果，一双眼睛心虚地转来转去，最后可怜巴巴地看向了邵腾。邵腾的心理素质可比他强多了，他用嫌弃中夹杂着安抚的复杂眼神瞥了傅卓一眼，沉吟了半晌，开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慢慢道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丁亦直了直腰，说道：“第一个问题，你和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第二个问题，你们的技能是什么？”这两问题是他从一开始就很好奇的，可傅卓就是不说，非要等到邵腾回来，现在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自然要赶快解决了。
    况且，询问这些并不是仅仅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丁亦还希望借此了解每一个人，毕竟知己知彼，才能够更好地合作前进，或者是保护自己。
    幸好邵腾并不介意丁亦的单刀直入，他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丁亦的问题，而是解释道道：“不知道你们相信不相信，我和傅卓并不像你们一样是被动进入游戏的，而是在发现问题之后主动进入游戏的，就是为了帮助大家离开这个游戏。”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取得大家的信任，毕竟他们之后还会有很多合作。
    “主动进入？那是如何进入？”穆山小声嘀咕道，“我连自己怎么进来的还糊里糊涂呢。”
    “你们会进入游戏，是因为下载的软件中有一组特殊的代码，这种代码经过了特殊处理，在出现的时候可以驱动你们的电子设备产生一种特殊的电波，这种电波迅速释放，侵入你们的大脑，将你们的意识牵引到游戏软件中。游戏参与人员名单上本来没有我们，但我和傅卓发现这件事之后，立即拦截了一封邮件，研究了一下这个系统，发现想要解决问题就只能依靠进入游戏，所以我们就进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进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状态是漂浮在数据世界中的意识。后来，在意识被系统扫描之后，游戏按照系统的要求将每个人意识中最出色的优点扩大化、理想化，建立了大家的身体模型，所以每个人在进入游戏的时候都会被游戏系统改造出一项依托自身特长发展出来的技能……意识的载体同样是数据。”
    丁亦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的意志寄存在游戏的建模中，对吗？”
    邵腾点了点头。
    “所以呢，丁哥问你的第二个问题答案到底是什么？”任晓有些半知半解地问道。
    傅卓终于把手中的大苹果吃完了，他愉快地打了一个小饱嗝，接道：“小伙子，你的逻辑推理能力不行啊，大腾腾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猜不到我们的职业吗？就算猜不到我的，对大腾腾的也应该有点眉目了吧？”
    任晓听到这话，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丁亦则是一个眼刀飞过去：你竟然敢欺负我的人？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护食的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你”，形容的就是他这种双标狗的嘴脸。
    傅卓没管他的脸色，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在进入游戏之前，大腾腾是一个科学家，就是每天在实验室里钻研的那种，他主要研究的东西，是ai，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工智能。而我，是一个软件开发工程师，就专门写写程序，开发开发软件。我们的特长有很多相同点，所以到了游戏里，我们的技能也差不多，都可以直接利用游戏中的数据捏东西，大腾腾更厉害些……”
    说着，傅卓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一串数据，而只有我们玩家，有意识附着着，才是活生生的人。”
    “捏东西？那不是和蒋迩的技能很相似？”丁亦问道，“蒋迩的技能你知道吧，就是制造器械。”
    “有相同也有不同点。相同的地方就是我们都可以制造东西，而不同点则是，蒋迩制造东西是要经过游戏系统的操作，而我们窃取数据的动作如果比较小的话，游戏系统是不知情的，更有利于找出游戏漏洞，投机取巧。”傅卓越说越激动，“就比如平时的收集碎片吧，我们其实只攒了五十片，但使用了系统漏洞直接将碎片翻了一番。最开始我联系你们，也是偷偷改变了通讯器的数据，逃过了系统的监视。”
    众人：“……”那你真的好棒棒。
    傅卓接收到了大家的眼神鼓励，有些小开心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乔墨看了邵腾一眼，仿佛想说些什么，但终归没有开口。丁亦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知道大家都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既然这样，那就请大家听我说。”邵腾的声音很低沉，还带着一点微微的沙哑，让人听起来很舒服。只不过他说的内容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震撼，令人不敢相信，“经过我对这座‘生存之都’的观察，游戏系统发布的离开游戏的条件是不成立的，幕墙的代码设计的就是只允许九个人进入，所以岛上的玩家一个都不能离开游戏！”
    他所说的结论和傅卓的推理一模一样，刚才接受过这个概念的丁亦和乔墨看上去还比较冷静，而不知情的任晓和穆山则是苍白了脸：什么？不能离开游戏？系统为什么要骗我们？”
    邵腾道：“‘他’哄骗我们留在这里，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发现。你们进入游戏进入的比较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邵腾本来是想问那名死去的玩家是什么情况，不过他觉得丁亦他们不会知道，于是换了一种问法。”
    他可没有想到，丁亦和乔墨，恰恰是最大的知情人。
    一听到邵腾的问题，丁亦就立刻想到了一死一昏迷的宋健和黄泽，他点点头，说道：“最开始进入游戏中的两个玩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量和精力值都大幅度流失。本来按照正常情况，玩家的能量是会缓慢恢复的，而且正常的生活消耗的能量并不会那么多……可他们中的一个几乎流失了全身的所有能量，后来就消失了。”
    消失了，也就是死亡了。
    随着丁亦的描述，邵腾渐渐睁大了眼，激动地抓住了丁亦的手：“你见过他们？”那两名最先进入‘生存之都’的玩家的身体数据，是最权威的实验组，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如果丁亦真的知道另外一个幸存的玩家在哪里，他们将事半功倍。
    “见过啊。”丁亦不太在意邵腾的激动，伸手指向了一个房间门口：“消失的那个，真的是原地消失了。但活下来的那个，还在屋子里昏迷着呢。”
    邵腾：“！！！”
    邵腾知道黄泽就在房间里之后，兴奋地拉着傅卓去研究黄泽了，任晓和穆山听了半天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觉得应该赶快把思思蒋迩叫回来，于是回到了他们的房间打电话。丁亦经过这么一番激烈的头脑风暴，疲惫感更甚，于是揉了揉自己的头，说道：“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力气，还在发低烧，医生说养一养就好，我却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我就担心自己会不会和宋健一样，撑不过去了……”
    “别乱说！”乔墨提醒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墨本来脑子里就一直在想黄泽和宋健的病因，这时突然被那句‘和宋健一样’启发，心思电转间猜到了一个可能。
    能量流失……四肢无力……和宋健一样……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拉起了丁亦的手，把自己的意识往他的体内探去。
    和他想的一样，丁亦内的能量，也只剩下二分之一左右了。
    这时，左边房间的门打开了，任晓和穆山嘀咕着走了出来，是在说蒋迩和思思的电话都没人接，一定是去哪里玩high了，电话铃声都听不到。乔墨一言不发地冲上去，双手拉住了他们两个人的手腕，果真发现，他们体内的能量也只剩下了五分之三。
    每个人体内的能量都在不约而同的流失，越来越少，终有一天，他们将面临和黄、宋二人同样的结局。
    乔墨皱着眉头，紧紧攥起了拳头。
    丁亦在开始乔墨突然拉住他的手感知能量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后来看到了乔墨的一系列动作之后，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他有些试探地问道：“我和他们得的是一种病吗？”
    “……嗯。”
    丁亦心中咯噔一下：“任晓和穆山也是？”
    乔墨仿佛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也是。但是他们的程度要比你轻一些，所以你的症状才会这么明显。”一想到丁亦这些天缠绵病榻所受的苦，乔墨的心就像被柠檬汁浸泡过一样，酸涩不已，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能量流失的玄机的话，就能早一点采取行动，渡一些能量给丁亦，让他少受些苦。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赶快想办法补救。
    丁亦倒是表现的并不是很在意：“照这样说，蒋迩和思思应该流失了一部分能量了。那你呢？你的能量有没有流失？”
    乔墨用意识牵引着在自己的身体中逡巡了一圈，慢慢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除了今天分给黄泽的那一点，我的能量并没有减少，只是……“
    “只是分给黄泽的能量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回来，是吗？”丁亦已经猜到了，乔墨在之前热带雨林笑小岛上的时候，拥有自行吸收周围环境的能量而恢复体力的技能，其他人虽然不像他一样快，但总归还能吸收一点。但到了这座岛上，其他人不但失去了从空气中吸取补给能量的能力，而且还会莫名其妙的流失能量。
    而乔墨虽然还能够在环境中吸收能量，但也受到这里影响，不断地流失着能量，只是流失的能量和吸收的能量刚好持平，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才显得好像没事的样子。然而给黄泽输送能量的这一行为却打破了这个平衡，乔墨缺失的能量应该是补不上了。
    “是。”乔墨的回答印证了丁亦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丁亦靠着身后的软垫说道，“怪不得，黄泽的病更严重些。只是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染上的。”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幸好你没事”，只不过斟酌了一下好像不太适合现在的情况，想了想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候，邵腾傅卓也检查完了黄泽的情况，面色凝重地从房间里出来。傅卓张了张嘴，死活问不出那个问题，于是冲邵腾使了个眼色。邵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来了这里有十来天了吧？”
    穆山点头：“算上今天整整十天。”
    “那你们可有什么不适？”
    一听这话头，就可以猜出来他们已经了解到了这件事。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乔墨先开了口：“我们所有人的能量好像都在不明不白地流失，丁亦还剩下二分之一多一点，穆山和任晓都剩下了五分之三左右。”
    邵腾点点头：“那就对了。通过我对里边躺着的那个玩家的数据分析，他的能量从十五六天以前就开始大幅度地流失，今天应该已经降低到接近为零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了四分之一冒头，勉强维护着他这个模型身体的机能。”
    丁亦不想告诉邵腾黄泽的起死回生是乔墨的功劳，所以转移话题道：“这件事我们也发现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到了岛上之后并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
    邵腾问道：“你流失的能量最多，所以你应该是接触那个吸收人的能量东西最多的人，你好好想一想，到了城市中之后，你做的最多的是什么事情？”
    受了他的启发，丁亦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自己一共都做了什么事情了：“第一天进来，我们一群人先去了购物广场买了衣服和手机，然后找到了这家酒店入住，晚上一起去吃了顿麻辣小龙虾，行程都是相同的，我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第二天我们还是一群人共同行动，熟悉了一下周边情况，四处逛了逛。之后的两天我们就按照旅游指南分头行动了，我主要是去各大医院参观一下新式的医疗器械，后来还因为生病去了一趟医院……难道是医疗器械有问题？”
    丁亦说了半天，只觉得这个理由还能有点说得过去，邵腾似乎也有点相信他的说法，但又隐隐觉得有些站不住脚：“如果只是医疗器械的问题，除了乔墨以外的其他人也不应该有能量流失啊？”但是现实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流失了能量。
    所以目标应该锁定在所有人都接触过的东西上。
    刚刚理出一点的线索，又断了。
    乔墨的记忆力非常强大，到了游戏中之后，他的建模更是有着过目不忘的属性，于是他像放电影一样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们进入这里之后的每一件事：逛商场、乘出租车、订酒店、四处游玩……一个个细小的事件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流转，渐渐连成了一条锁链，锁链的那头，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答案。
    心中的答案逐渐成型，为了验证自己的答案，乔墨起身，走到了邵腾和傅卓的身边，开始检测他们的能量。不出所料的是，傅卓的能量全都乖乖地待在他的身体里，没有丝毫损失，因为这是他进入岛上的第一天。但令人惊讶的是，在岛上呆了三四天的邵腾，能量也没有流失一分一毫。
    “你们到了岛上之后，有没有购买过东西？”乔墨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因为他强压着心中因为接近真相而产生的激动。
    邵腾有些不明所以：“没有啊。我偷数据很方便，根本用不上买东西。”
    傅卓：“我一到这里就联系你们了，根本没机会买东西的，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我们所有能量有流失的人在这里都做过同样一件事，那就是贸易。”乔墨道：“你们知道这里购买东西用的东西是什么吗？”
    “什么？”
    “系统说过，‘生存之都’内的流通货币为经验值，玩家可以用自身的经验值在‘生存之都’内进行贸易，换取自己想要的物资’所以我们在这里产生的一切消费行为，都是通过经验值交换的。如果系统在输出经验值的机器上做了手脚，将流失能量的代码植入我们的模型中的话，我们自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流失能量。贸易活动越多，流失的能量越多。”
    所有被系统引导着参加了用经验值交换物资的活动的人，都有或轻或重的流失能量的情况，而自给自足的傅卓和邵腾则不会染上这种“病毒”，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