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想成为漫画家(下)

    盯！
    突然感受到，有几道暗中观察的视线看了过来，冬阳和矢野茜一起顺着视线看去。
    结果，矢野茜就看到，老前辈天野阳太、制作进行新田、还有上色部的女同事，正用八卦的目光看着她和冬阳。
    “跟我来一下。”
    还来不及收拾一下受伤的心情，冬阳就听到从面前路过的女孩冷冷的声音。
    “嗯……。”
    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跟着矢野茜离开projectno.9动画社门口。
    走出中野大厦，冬阳在矢野茜带领下，来到中野大厦附近的一座小公园里。
    期间，面色阴沉的矢野茜，一句话也没说，活像是某种****来临的前奏，看的冬阳不禁有些害怕。
    在公园里找了一处，周围没人的长椅坐下。矢野茜扬起无光的双眼，用右手拍了拍自己身边：“请坐。”
    一个冷颤自后背升起，看着此情此景的冬阳，哪里还敢坐到矢野茜身边。
    “不了，我站着就好。”
    对矢野茜连忙摆了摆手，冬阳尬笑着乖乖站到矢野茜面前，等候她发落。
    眼见冬阳如此不领情，矢野茜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愤恨立时就有爆发的趋势。
    认识之初，矢野茜觉得面前模样普通的碎发青年，是个木讷、内向、不善言辞，还有些不靠谱的人。
    可经过了，这十多天刷新她认知的经历后，她觉得自己当初简直是眼瞎，才会觉得青年是个内向的大男孩。
    回想起这些天以来，每天下班都要心惊胆战的心酸经历。矢野茜是真的很想顺从内心，这些天积蓄起来的愤恨，冲上去赏给冬阳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叫来警察带走这个变态跟踪狂。
    但是，在内心纷杂的思绪中，有一个想法阻止了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的浮现，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恨被想法压制在了心底。
    双手捧心，深呼吸一口气，将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抚平。矢野茜双目无光的盯着冬阳，语气冷漠的说：“方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要纠缠我，让我教你画漫画。”
    “可你真的是找错人了！我是原画师不是漫画家，教不了你画漫画！”
    “你自己通过网络找一位漫画家做老师，或者直接去应聘一个漫画家助手的工作，亲身观摩学习。”
    “都比我教你，要好上千百倍！”
    刚说完这句话，矢野茜马上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然后，就见面前的冬阳，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促狭的抓着后脑勺。
    “呃，那个，我没有电脑只有手机。”
    矢野茜嘴角抽搐了一下，立时想起之前去冬阳家时，看到的那个干净到光秃秃的客厅，那个模样确实不像是有电脑的样子。
    “而且，我白天要在医院上班，晚上要在樱景亭打工。那个，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当漫画家助手。”
    嘴角抽了两抽，矢野茜无语的看着冬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好嘛，自己的两个办法都白提了。
    伸手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额头。矢野茜双眼无光的重新正视着冬阳，心里可谓是有千万个为什么想要问他。
    “方先生，比我画技厉害的人明明还有不少，你完全可以去找他们啊。”
    “我……”
    支支吾吾了一下，冬阳只从嘴里蹦出了一个“我”字，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
    稍微想了想实际情况，矢野茜心里立马有了计较。不等她开口问话，冬阳脸上闪过一阵挣扎。
    “我，在日本并没有人脉。”
    “在认识的人里，矢野小姐你，是唯一会画画，且画技比我好的人。”
    “所以，我只能来拜托你……”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冬阳低着头，不发一语，也不敢瞧矢野茜一眼。
    矢野茜正视着他，双眼不再无光，但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两人沉默许久之后，有人打破了它。
    “呼……说起来，方先生。你为什么想要我教你画漫画？”
    打破沉默的人是矢野茜，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抿了抿嘴。
    一个心酸到几乎要落泪，却又坚定到不可动摇的腼腆微笑，顺着冬阳活动的面部肌肉，渐渐在他脸上展露出来。
    “因为，我想成为漫画家。”
    平铺直叙到毫无一丝波澜，却又理所当然到必然的话语，被微笑着的冬阳吐露出来。
    这个刹那。
    这份话语。
    让矢野茜的脑海中，有某种东西转瞬即逝的苏醒了。
    “…………”
    轻轻咬了咬牙，心情五味陈杂的矢野茜，看着冬阳虽然腼腆，但却让她感到十分炫目的笑容，轻轻说道：“方先生，谢谢你相信我。”
    “但是很遗憾，我不是漫画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原画师。”
    话语到这里顿了一下，矢野茜才有些难过的低下头，轻语道：“我……帮不了你。”
    “不，我相信矢野小姐可以帮到我。”
    轻轻的话语，带着仿佛不可战胜的意志，道出了如同真理的事实。
    这一刻，矢野茜再也忍不住内心汹涌的感情，抬头望着面前模样平平无奇的青年，惊讶的合不拢嘴。
    “我知道，矢野小姐是原画师。我也知道，原画师跟漫画家是两回事。”
    “但是，我不想错过这个，可以靠近漫画家的机会。”
    “是，矢野小姐你是原画师不是漫画家没错。可我忘不了，我们初次相遇时，你指导我画画的事。”
    “哪怕矢野小姐你不是漫画家，我也相信自己可以从你这里学习到，自己的画技所欠缺的重要东西。”
    “所以，矢野小姐，请教我画漫画吧！”
    殷切的、诚恳的、恭敬的，再一次向矢野茜做出请求，冬阳对眼里闪烁着某种神采的女孩鞠了一躬。
    又是一阵沉默向两人袭来。
    冬阳维持着鞠躬姿势不敢起身，而矢野茜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两人只能沉默以对。
    犹豫、挣扎、犹豫、挣扎……
    “方先生，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来找我。”
    这一次，沉默还是由矢野茜主动开口打破。眼中复杂神色，尽数化为晦暗神色的她，暗暗咬紧牙关。
    直起身体，露出满是无奈的苦笑，冬阳诚实道：“是的。”
    嘣——！！
    理智之弦，在此崩断。
    带着一脸狠厉神色，矢野茜一个箭步从长椅上跳到错愕的冬阳面前，双手直接拧起他的衣领，使劲摇晃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我都说了我帮不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你是哪里来的超固执变态跟踪狂吗！！”
    “啊啊啊啊啊啊！！！”
    用着如同要吼出，全身愤恨、怒火、心酸的凶猛气势放声怒吼。矢野茜猛得拧着冬阳衣领双手交叉，顺势背过身去用后背抵住他。
    哎…………？
    冬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矢野茜一脚踢中右小腿。
    嘶——！！
    吃痛的瞬间，一股沛然大力落在冬阳衣领上，立时把他从地上拔起。
    这一瞬，冬阳只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世界顿时天地倒转。
    嘭——！！
    在几乎要震散全身骨头的痛苦中，无穷无尽的橘色光辉，洒满了冬阳的视野和意识……。
    结束打工回到家里。
    冬阳在玄关脱下鞋子后，并没有立马动身去向客厅。而是驻足于玄关处，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
    虽然时至今日，在这里已经住了快有一年了。但房间和他刚来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既没有多什么陈设，也没有减少什么东西。
    料理处依旧是灶台和冰箱，客厅里依旧是矮脚圆桌、橱柜里依旧是带来的衣服、背包及行李箱。
    整个屋子没有多少家的气氛，有的……只是说不出的孤单和寂寞。
    缓步走入客厅，冬阳抱着猫咪克里斯在圆桌旁坐下，给它喂起了调好的羊奶。
    看着克里斯咬着奶瓶，大快朵颐的奶凶模样，冬阳忍不住欣慰的笑了。
    下午，跟齐藤女士聊过天后，冬阳的内心就有了一丝隐约的悸动。
    这份悸动因何而起？
    冬阳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可他却想去理解。
    所以……。
    下午工作时，他在思考。
    晚上打工时，他在思考。
    如今喂猫时，他还在思考！
    可是，他并没有找到答案。
    喂完克里斯羊奶后，陪它打闹了一小会儿。内心的莫名悸动，又开始扰乱冬阳的心绪了。
    在这份悸动的驱使下，冬阳从橱柜里拿出从故乡带来的行礼中，除开证件之外最重要的东西，一本封面有老旧划痕的黑色书壳式画夹。
    自冬阳来到日本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拿出过画夹了。
    回到圆桌旁，把画夹放在桌上。冬阳怀念的翻开画夹，一页又一页的慢慢翻看画夹中的图画，那是些描绘着星空、科幻宇宙船、奇异生物，还有人类少年的精致绘画。
    这个过程中，冬阳渐渐理解了悸动的本质。那是他的心在催促他：“是时候，该为梦想前进了！”
    在一阵心惊之余，诸多纷乱的思绪，于冬阳脑海中爆裂开来，以至他的大脑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并非全部由自己，所绘制的精致绘画，冬阳忽而想起了许多往事。
    有年少时，不知何为困难，自大的想要为《神奇宝贝特别篇》漫画绘制后续的往事。
    有年少时，跟唯一挚友，合力为了某个目的努力的往事。
    有年少时，追逐梦想，却惨遭亲人阻拦否定的往事。
    有来日本前，满怀希望，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为前来日本努力的往事。
    有到日本后，为了安身立命，日以继夜全力以赴的往事。
    然后。
    冬阳想起了白天，齐藤女士对他说过的话。也想起了晚上，在店里跟他相遇的矢野茜这位女孩。
    万千思绪由此延伸，近日的种种光景，自然而然的浮现于冬阳眼前。
    跟女孩初次相遇时的光景。
    被女孩好心指导画画时的光景。
    被女孩记恨时的光景。
    被女孩误会时的光景。
    被女孩帮助养猫时的光景。
    跟女孩一起处理养猫事情时的光景。
    往昔与现在交错。
    梦想与现实交错。
    大脑混乱不堪的冬阳耳边，蓦然回荡起了挚友的声音。
    “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凡是自己所认定的事物，就要相信到最后。”
    “哪怕世人都不认可自己，也要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
    从漫长的沉思中回过神。
    一个不可谓不大胆的念头，渐渐在冬阳心里成形。顺应着这个念头的诞生，有无比坚毅的光彩于冬阳眼中绽放……。
    光！
    无尽的光！
    橘色的光芒，渐渐从心里和眼里散去。
    定了定神，躺在地上的冬阳稍微睁大了双眼，把傍晚的橘红色天空收入视野。
    “果然……没这么容易啊……。”
    认命的轻轻感叹了一句，冬阳吃力的从地上坐起来，左右环视了一圈周围，视野里看不见半个人影。
    理所当然，赏了他一记过肩摔的女孩，早就跑不见了。
    对于这样的现实，冬阳只得暗暗一阵苦笑。
    第二天，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冬阳一从医院下班，就赶到位于中野大厦的projectno.9动画社门口。
    来时还不觉得，等到了目的地后，才察觉到内心的不安。
    站在门边的冬阳，看着偶尔从会社中走出的陌生人，双腿紧张的直打颤。
    经过昨天的事情后，他可以预见矢野茜这位女孩，一定非常非常不想看到他，说不定现在都还在考虑要不要叫警察来抓他。
    但就像冬阳对矢野茜说过的那样，哪怕被她给讨厌了，他也依旧会来请求她帮助。
    他绝不会因为被讨厌这点小事，就放弃可以靠近梦想的机会！
    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
    虽然这么做，根本没有卵用，但冬阳还是强打起勇气，等待矢野茜的出现。
    “矢野小姐，这是《线上》第11话70cut到75cut，天野总作监让我交给你修正。”
    一边专注着手里的原画绘制，矢野茜一边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装有原画的文件袋，制作进行新田并没有如矢野茜，预料的那样马上离开，而是立在她身边。
    “那个，矢野小姐。我可能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新田突然开口，说着让矢野茜摸不着头脑的话。
    “但是，我还是觉得，斗气适可而止就好。”
    矢野茜：“？？？”
    斗气？
    我跟谁斗气了？
    简直莫名其妙！
    正当矢野茜抬头，想要询问一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新田离去的背影已经走出了门口，询问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忙完手头的部分工作，矢野茜收拾好东西，走出了作画部办公室。在临近会社门口时，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过去的十多天里，每天都会来等她下班，然后找她拜师的青年。
    昨天，被青年一番话刺激到失去理智的她，实在没忍住情绪的汹涌，给了青年一个过肩摔。
    今天……你还会来等我吗？
    随着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浮现，矢野茜不禁有些担忧和害怕。
    她担忧，走出会社大门会看到青年在等她。
    她害怕，青年还会一如既往跑来缠着她拜师。
    可同时，令她感到惊异的是，自己心底的深处，居然在期待着能够在出门后看到青年。虽然这份期待仅有半根头发丝那么多，但也足够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挎包的带子，矢野茜一把扫开心中的复杂情绪，迈步走出会社门外。
    “呃，矢野小姐，下午好。”
    即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暗暗惊喜。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情，矢野茜看向一如既往等待她下班的碎发青年方冬阳。
    看着一出门，就望着他当场愣住的矢野茜，冬阳立时感到有些头疼和心虚。
    矢野小姐，你可千万别再叫警察抓我了！
    心里不安和后怕的如此想着，在勇气的驱使下冬阳来到矢野茜面前。却不成想，女孩见状立刻就别开了脸，一副完全不想看到他的模样。
    呃…………。
    内心泛起阵阵苦涩的同时，内心的勇气也跟着泄了一半的气势。
    张开嘴，冬阳刚想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从projectno.9动画社的走廊里就传来数道炙热的视线，浓浓的八卦和看戏之意顿时扑面而来。
    别开脸的女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冬阳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刻，突然就拉着他的右手往下楼电梯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哎？”
    不多时，两人来到昨天来过的公园。
    还是昨天那张长椅，长发及腰的女孩还是如昨天那样坐着。
    但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冬阳坐在了女孩的身旁。
    促狭不安的偷瞄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平视着远方的女孩，冬阳咽下一口害怕的情绪。
    此时此刻，女孩的模样已经很接近风暴雨前的宁静状态。
    他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过肩摔还是警察，亦或者两者都有。
    但不论哪一样，他都不想体验。
    所以，冬阳对此感到由衷的不安。
    “方先生。”
    “是！”
    平静之中，女孩以淡然的口吻发话。
    惊的冬阳立马表面正襟危坐，实则绷紧了全身神经，以备随时能够逃跑！
    “你今天，也是来找我拜师的吗？”
    将内心警觉开到最大，冬阳语气弱弱的回答：“是……。”
    接着，一阵沉默降临，像极了暴风雨来临的最后前奏。
    如此情况，吓得冬阳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就等着情况不对立马就逃跑！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预想中的过肩摔、警察，乃至其他可怕的东西都没有来。
    来的只是，女孩矢野茜闭上眼，微微叹息的光景。
    “方先生，坦白的说，你找我教你画漫画，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叹息过后，矢野茜睁开了充满无奈的双眼。
    “说不定，你以后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也说不定，你以后会遇到画技比我更好、更适合当你漫画老师的人。“
    “与其日后来后悔，你还是现在想清楚比较好哦，方先生。”
    听着矢野茜的好言相劝，冬阳苦笑着说：“或许，未来会这样吧。”
    此话一出，矢野茜双眼的神采暗淡了些许。
    “但是，我不相信尚未到来的未来！”
    “我只相信现在，我只相信矢野小姐你！”
    “矢野小姐，请教我画漫画吧！”
    这是冬阳对女孩说过很多次的话了，按理来说女孩应该早就听烦了才对。
    然而，冬阳的视野中，女孩竟对此露出惊讶到合不拢嘴的表情。
    沉默，再一次的降临于两人之间。
    “我明白了。”
    “我答应你。”
    随着这两句话响起，沉默再度被打破。
    最终，矢野茜还是对青年松了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究其原因，是因为青年太过诚恳，还是因为昨日被青年，短暂唤醒了内心某个“东西”的缘故呢？
    矢野茜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身旁，陷入短暂错愕的青年，在错愕过后，露出高兴到不能自理的神情。
    矢野茜受到感染，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对了！”
    高兴过后，青年一下蹦到矢野茜面前，弯腰鞠了一躬。
    “矢野老师，从今以后，请多指教！”
    “别，别这么称呼我，这个称呼还是留给你以后的真老师吧。”
    默默别开脸，矢野茜语气不善的说道。
    “呃…………”
    眼见青年，露出一脸窘迫的便秘表情。内心不快得到平衡的矢野茜，立时露出愉快的微笑。
    “开玩笑的，今后请多指教了，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