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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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何体统!”陈五顺面有厌恶之色,“还不快把人扶起来。打人者是谁?”
    “是我!”宋沛和严徽争着上前。
    “他们两个是一伙儿的!”赵郎嚎叫着,“一个打我一个摔我!”
    严徽面色从容地拱手道:“公公明鉴,赵郎对我们百般挑衅在前,又公然出言羞辱宋郎母亲。宋郎为人子者,受此大辱,怎能咽下这口气?还请公公体谅他一片孝心,一时冲动,不要责罚。”
    陈五顺尖锐的目光好似两根冰凌,自严徽平静的面庞和宋沛狂怒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又落在还赖在地上的赵长鹤身上。
    “宫里严禁私相殴斗,这规矩已经说给你们听过了。明知故犯,不得不罚。你们三人做五日的洒扫,从明日开始。”
    “我也要?”赵长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宋沛嗤笑道:“打架须得两人互殴,你以为你逃得掉?不过公公,严郎并未动手,只是劝架的时候难免有些拉扯,并不是有意的。”
    陈五顺冷声道:“你若不打架,他自不用去劝架。下次做事前多想想厉害关系,想一下你的举动会不会牵连到旁人。在宫中,想要独善其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罢,凌厉的目光自所有秀生身上扫过,扬长离去。
    “老阉货!”赵长鹤火冒三丈地爬了起来,低声咒骂,又朝穆清望了一眼。穆清却是淡淡一扫,转身走了。
    宋沛忿忿不平地对严徽道:“明明是我打的人,可为什么连你也要罚?”
    “公公说的没错。”严徽拉着他赶紧走,“你为我挺身而出,我怎么能独善其身?横竖不过是做点洒扫小活儿,不碍事。”
    “宋大哥虽然好心,可以后还是多忍耐几分吧。”沈默也道,“这处罚已是轻的了,按例该逐出宫去的。”
    “他羞辱家母之仇,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宋沛狠狠咬牙,目光狠戾,“大家都是秀生,不论什么出身,都进了这道宫门!将来什么造化,各凭本事,我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沈默劝道:“还没有殿选呢,闹大了不好……”
    宋沛打断他的话,“既然已经到了这步,只有前进,没有退路。无奈也好,不甘也罢,都只能往前拼搏了。祖父乃堂堂延平伯,我纵是庶子,也流着宋家的血,断不会白白受这等侮辱。等着瞧好了!”
    宋沛不再听劝,甩手就回了房去,留下严徽和沈默面面相觑。
    ***
    回了屋,东生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
    严徽这么折腾了一天,早就一身汗臭,泡进温热的水里时,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先前那一幕幕肉-搏的画面接二连三地蹦了出来,在他眼前来回闪着。
    严徽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昨日又才被撩拨过,胸中焦躁,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半晌,他长舒了一口气。人是轻松了,却有浓重的自我厌恶在膨胀。他跨出木盆,胡乱擦干身子,倒头就睡。
    吃晚饭的时候,东生把他叫醒:“二郎怎么头发不擦就睡了,万一着凉怎么办?沈公子他们叫您一同吃饭呢,您去不?”
    严徽忙爬起来,脑仁一阵晕疼。糟,别是伤风了?
    宋沈二人也都显然沐浴更衣过。宋还干脆散着半干的头发,俊脸上怒气依旧未消,看着倒像一头受了委屈的狼犬,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宋沛今天花了点小钱,从内侍那里弄到了一点好酒好菜,说是要是庆祝揍了赵长鹤一顿,出了口畅快气。
    严徽笑道:“冲着这桌好菜,倒巴不得你天天都揍他一顿。”
    “二位哥哥还要做五日洒扫呢。”沈默苦着脸提点。
    宋沛哈哈大笑,先干了一杯酒,道:“都是我太莽撞,惹祸上身。今日菜或不多,酒却管够。我们如今还能这么松快,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正式入宫。可日后,谁也说不定会怎样?”
    严徽和沈默都沉默了。
    满腹才华卖入帝王家,为的是出将入相,而不是为了哄女帝一笑的。
    况且女帝上有中宫东君,下有数位相伴多年的侍君和侍郎。他们这一百多人,将来又有多少能选入后宫侍奉君侧呢?
    “唉!”宋沛甩了甩头,“这酒霸道,才喝一点就醉了。我说胡话,自罚一杯。”
    沈默忽然问严徽:“严大哥,你想过如果没有被选中后,会怎么样吗?”
    这话问得有些晦气,不过沈默总是一团天真,年纪又小,严徽不会和他计较。
    严徽想了想,道:“我肯定不甘心就此回家的。听说上一次选侍君的时候,不少落选的秀生都被陛下赐了官职,虽然低微,却也是个体面的出身。我若返乡,并没有比这更好的前途在等我。”
    “也是。”宋沛道,“既然都已进了京,不闯荡出一番成就,怎好返乡。我要是没被选中,就求陛下赐我去做个鹤翎卫。”
    “那我就求陛下封我做皇商。”沈默笑嘻嘻道,“反正回家也是跟着我爹做生意,还不如为陛下跑腿儿。”
    “严兄呢?想做什么官?”
    “这还有得挑?”严徽哂笑,“不过若是能进兰台,做个小吏也不错。”
    “严兄这么有抱负,怎么不去科举?”
    严徽苦笑:“少时交友不慎,牵扯进了一桩科举舞弊之中,被判了个知情不报的包庇之罪,这条路也就此断了。”
    宋沈两人一时无言。还是严徽打破冷场,举杯笑道:“曾有位长辈同我说,看世上江河千万条,贯穿九州四海。想去何处,若心中有路,便无处不达的。琼州位处帝国最西南端,距京城数万里,我也不也一路走来了吗?”
    “说得好!”宋沛与他碰杯,“心中有路,无所不达!”
    三人越说越开心,一顿饭下来,喝的酒倒比吃的饭多。严徽回了房,抹了把脸,又倒头睡死过去。
    梦里家乡景色如画,猎猎海风一年四季从不停歇,阳光充沛,海天始终碧蓝如洗。
    芭蕉树的叶子下,弟妹们正在捉蚂蚁,母亲打着蒲扇坐在檐下,同侍女闲话。大哥还是生前风华正茂的模样,同他说,走,庆哥儿,我们出海玩去!
    他变回了那个小小少年,欣喜仰慕地跟在大哥身后,跟着他跳上了船,学着他拉绳扬帆。
    船帆鼓胀,小小帆船破浪而出,摇晃着驶向茫茫海域。可一转头,大哥身影一转就不见了。
    小严徽匆忙寻找,却发觉身处红墙乌瓦之中。阳光和煦绵软,空气充斥着甜腻的花香,没有了自由的风和澎湃的海浪。这里不是家乡,这里是皇宫。
    一惊,醒了过来,头痛欲裂。
    东生拿来药丸给严徽吃下,还不放心,“二郎,我去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不碍事的,你去烧点热茶给我喝了就好了。”严徽摆手,“我们才入宫两三天,就闹病痛,惊动太医,别人会以为我们乖张多事。”
    东生叹道:“二郎,真的委屈您了。”
    “不过染了点风寒,有什么委屈的?”严徽道,“在岛上跟着师父日晒雨淋地练武的时候,到处游学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
    热茶喝下,严徽出了一身汗,便觉得轻松了些。再度小睡了没多久,天就亮了,还得去各个院子里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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