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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存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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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是谁?
    ……朕在哪?
    ……朕的十万两白银在哪儿?
    抬起头,头上是碧蓝的天,低下头,是黄澄澄的地,而朕的面前则是一颗硕大的马头。
    朕伸手摸了摸,好马,额头隆起,大眼长睫,蹄似酒曲,比起御马监精挑细选的高头大马还要神俊,此千里马也,骑着这马上沙场,不多砍二三百个人头岂不浪费如此宝驹?
    当然,这不过是相马经的说法,相马不能只照搬教条,毕竟按相马经的规格,连蛤蟆都能算千里马,是不是真的千里马,还得骑上去,跑两圈,再砍个人才知道。
    马:“咴——”
    对了,札记呢?朕在身上找了找,翻出那本旧账本涂去字迹,重新写上蝇头小楷的笔记本。
    让朕来看看番婆子都干了哪些好事,是惹了德意志的皇帝,烧了君堡的大清真寺,还是把罗马教会得罪了?
    “替好哥哥编练乡勇团练。”
    嗯。
    “招募工匠,采购原料,精制颗粒火药,制成万人敌三百个。”
    有些无聊。
    “阵前轰杀图拉罕的儿子。”
    嘶……朕倒吸一口凉气,番婆子居然轰杀了酋首图拉罕者之子,看来这沙袋没白绑,石锁没白举,她才冬练三九,还没夏练三伏呢,就用沙包大的拳头阵前杀了个鞑子。
    甚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朕不仅剑法通玄,拳脚也颇有心得,昔年正德皇帝的横练功夫自不必说,如今儒家各派、道门各宗的武艺朕也多有涉猎。
    比如理学的天理拳,三年小成,曰童试,六年上一台阶,曰乡试,再过了十年便是会试,待到有朝一日天人感应,过了殿试的坎,便能神功大成。此派杀招曰“灭人欲”,一拳打出,劲道可贯穿铁盔颅骨,把脑汁绞成豆腐花,寻常人吃上这拳都是只死不伤,自然是什么人欲都灭了。
    至于心学,本也有“心即理”这类秘传,只是王阳明那厮全给公开了,王泰州那帮人又胡说什么人人皆尧舜,人人有功练,可俗话说穷文富武,这武艺岂是人人都能练的?不说跌打损伤的膏药汤酒,每天两顿牛肉就要不少银子,风雨无阻的练武又是苦不堪言,哪是人人都能练成的?
    所以学心学的儒生现在改练手铳了,朕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番婆子肯尊古道,修正法,朕很是欣慰,很是欣慰啊哈哈哈,当浮一大白。
    朕开心的抚掌而笑:“来人,拿酒来。”
    跟在一旁的卢卡斯面色大变:“巴塞丽莎,您不能再喝了!”
    你这小子,自打跟了朕,就成天变脸,一会儿脸白一会儿脸黑的,行行行朕不喝,朕海量,要是把番婆子喝穷了,她又该说怪话。
    朕一拍脑袋,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几号了?”
    “康丝坦斯,你怕不是喝了假酒,今天是二十六号啊。”
    二十六号?朕一琢磨,这么说朕在北京都待了快十天了?
    喝了酒……番婆子一喝就倒,沾酒便醉,难怪笔记只记到昨天。
    朕看着卢卡斯,这个手上沾着近百海寇鲜血的舰队提督竟被朕看得冷汗涔涔:“我喝酒之前说了什么话吗?”
    番婆子,今天要朕砍谁,朕取了他人头来给你做出师礼。
    番婆子的二哥在仆人搀扶下,走到近前:“康丝坦斯,我知道那是你的气话,眼下又没你三哥帮衬,二哥的兵力打亚该亚怕是打不下来。”
    三哥?
    哦,番婆子那个废物三哥啊,狄奥多尔授封半个摩里亚,父亲连岛上唯一的大城米斯特拉堡都留给他当首府,以鼓励他安心镇守疆土。奈何这人蹬鼻子上脸,不想裂土为王,只想御极,弟弟诶,朕和你哥还没死呢你就想御极,打算造反呐?
    朕要是死了,便是传位给安娜都不传给你。
    说起来,番婆子的妹妹哪儿去了,好像已经许久都没看到她了。
    管不上了,番婆子既然要向西用兵,自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朕在周围找了找,果然寻到了一本《摩里亚攻伐经略》,简称摩攻,上头也写满了蝇头小楷——为了省笔墨,这厮把字写得那叫一个小,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要来一片阅读石之后,朕慢慢翻看着这本《摩攻》,开篇先是讲了摩里亚的风土人情,历史由来,建制变革。
    摩里亚本是希腊龙兴之地,好似我大明的汉地中原,拂菻人居于此地已有两千载,乃是祖宗基业。
    随后笔锋一转,开始大书特书百年国耻,讲这摩里亚被拉丁野人窃据,搞得民不聊生。
    番婆子啊,你夜哭到明,能哭死这帮拉丁人否?
    摩里亚如今是天下三分,西边是巴列奥略家两个儿子的封地,南边海角上是威尼斯人抢夺的商站和城镇,东边则是亚该亚公国,现任的大公是扎卡里亚家的森图里诺倒行逆施,野心勃勃,和拂菻国积怨已深,拂菻人皆欲生啖此人。
    算上他手下封臣的部曲、家丁,这位亚该亚大公拥兵六千,比起二哥还多出两千人,难怪二哥对他多有忌惮。
    这摩里亚虽说富庶,那也是相较西域苦穷之地而言的,放在大明,其实也没什么油水,拂菻国、亚该亚的拉丁野人和威尼斯贼逆加起来,兵力居然接近两万,也不知怎么养的。
    若是按关宁的耗费,这两万兵一年得花掉四五十万两,差不多是四十万杜卡特,可是朕瞧这摩里亚不过是一州之地,又不是松江、苏州那种赋税重镇,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收上五十万两的赋税。
    这一场面微妙的有些眼熟,御马监的马银,今年本来有六万两,朕为了养帝选营,做了个假账,只报了两万六千两。难道说,是朕的两京十三省,京官地方官,六部三法司,全都在作假账?
    怎么可能嘛哈哈哈,我大明澄清环宇,众正盈朝,哪来那么些个贪赃枉法之人,分明是西域人命不值钱,才能笼络几千人啸聚山林,其实不过是管吃管住的土鸡瓦犬,哪里及得上朝廷经制的天兵?
    这却不去说他,让朕看看番婆子打算怎么用兵,鄂图曼人可不曾全退兵,还留了不少骑兵在北方,故而要留下一千人留守科林斯,而科林斯眼下不过两千人的丁壮,就算加上朕带来的三百人,也没法对付三倍之数的森图里诺大公。
    番婆子诶,你不是号称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吗?朕看你在北京,每日光是调料都要吃两斤豆豉,你的兵呢?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朕不如番婆子;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馕,不绝粮道,朕不如番婆子,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朕也不如番婆子。
    ……但是!
    百万之军,除了开国造反的时候能见到之外,太平时日哪有那么多军队的,就是万历三大征之时,各处战场也不过聚集二十万兵马。何况西域这地方,比起大军会战,更多的是几千人的厮杀,真打起来,将领也要一起上战场,直面矢锋,哪有余裕摆开八卦阵,给番婆子掷骰子推算子。
    朕虽然只领过几百人的小股军队,但至今算来屡战屡胜,不似那番婆子,只会发六百里加急给山海关:“张凤翼,把你的红衣大炮再往前挪十步”。朕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自然知道怎么一个排,一个连的打造强军,而番婆子,她就只会打钱!
    军队打仗为了什么呀?当然是为了糊口,所谓保家卫国,也是因为外敌打进来了,自己便不能糊口,所以才要挺身而出,至于征服……呸,至于光复故土,那也是因为故土上营生买卖不好做了,要出去抢……不对,是夺回自己应得的口粮。
    就算是意大利的打社青皮,贪图各个小朝廷的赏银,也不是见钱眼开,贪图富贵,而是为了拿命换钱好吃饭,坐吃山空肯定死,打仗拿赏钱才有一条活路。
    所以朕要是想凭空建一支军队出来,首先就要解决糊口的问题,要是有一笔粮食在手,何愁招不到兵士?
    安德洛尼卡咳嗽两声,二哥,你这肺痨得尽快治啊,改天给你开个治肺病的方子,朕对医药还是颇有研究,改天弄点板蓝根给你吃吃。
    二哥中气不足的说道:“康丝坦斯,这亚该亚公国固然可恶,但更可恶的是伊庇鲁斯的拉丁人领主,五年前图拉罕纵兵劫掠我们的领地时,那个该死的卡洛·托科趁机占了格拉伦萨堡,还有附近的伊利斯平原。奥斯曼人大军西来,伊庇鲁斯的贼人现在还在全力防备,断无跨海支援的余力。眼下格拉伦萨孤城一座,如果你想打仗的话,倒不如把格拉伦萨拿下来,那里守军不多,只有数百人。”
    这么说来,这伊庇鲁斯的大公也是番婆子的父亲册封的宣慰司,旧日的狗居然反咬主人,真是家门不幸,墙倒众人推啊。
    “二哥身体太差,经不起劳师远征的折腾,手底下也没卢卡斯这样的能人。”安德洛尼卡有些不甘的说道,卢卡斯听得老脸一红,在海上日晒雨淋的黑脸也遮盖不住,“科林斯城里还有几条船,与君堡的舰队合流之后,你就带着一千人去抢夺格拉伦萨吧,那里本来也是我的领地,我知道那里城墙低矮,应该能一鼓而下。”
    根据安德洛尼卡的说法,格拉伦萨西北两面直接与大海连接,而东南两面则挖掘了几丈宽的壕沟,掘出的土都堆在沟渠内侧,西南角还有一座要塞,把守着港口区,乍一看很难攻下来。
    只是城墙很薄,仅有一丈厚,尽管分布着大量箭塔,只要朕准备两门红衣大炮,就能轻易砸开砖石砌成的墙。不过红衣大炮这玩意,番婆子试了好久也没造成,连鸟铳仿制都被她暂时搁置了,到现在也就鼓捣出几门火门枪。
    二哥给了一个锦囊,嘱咐朕在到达格拉伦萨之前不要打开,就回房间养病去了。
    这格拉伦萨又不是城防森严的罗德岛,搭个云梯冲上去不就成了?
    罗德岛……
    完蛋,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安娜好像被朕忘在罗德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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