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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桂的兵在大将死后失了主心骨,两战之后也只剩下三千多人还拿得动兵刃,只能退入城内整顿。
    三千营和神机营出城与后金交战三回,两败一平,建虏气焰更嚣,几百号人冲到广渠门下打扫战场,拎着缴获的旌旗和人头在城门外骑行。
    恍惚间,朕好像听到有人喊朕,但转过头,却听得城外想起鸣镝破空的声音,原来是一帮刚刚跑散的金吾卫士兵,正被投靠后金的蒙古骑兵追着砍。
    朕推开身边碍事的蠢货,亲自操炮,炸死两个鞑子,才把他们赶跑,把这几个金吾卫放进瓮城。
    见到朕轰死了两个巴牙喇,又伤了三个,那些鞑子居然押着五个虏来的百姓,五花大绑,解送到门外,命他们跪下。
    举起千里镜,朕虽听不到百姓的哭喊,却见他们在千里镜中闭着眼哭,两个鞑子手起刀落,像杀猪一样全给割了脑袋,竟是要百姓抵命。
    作价二十两的黄铜千里镜被朕捏的嘎吱响,朕气得七窍生烟,但知道城中的兵野战决计不是女真人对手。关宁军擅自撤走后,城里可以开出去打的兵不过四万多,朕数了数黄太吉的旗号和人头数,人数至少也有四万。看来他不仅带了八旗各牛录的巴牙喇护军和黑营都带来了,还带上了去岁归顺的蒙古左右旗。
    孙承宗告诉朕,祖大寿是袁崇焕心腹,他调不动,现在对外的消息是袁崇焕被朕下狱了,如果能找人模仿袁崇焕笔迹,写一封信给祖大寿,说不定还能让他回北京协防。
    大敌当前,朕也只能让帝师按这法子去办,袁崇焕,袁崇焕,朝廷没了袁崇焕,还打不了仗了?关宁军还真成了袁家军!
    带黑天军撤入城中的刘之纶也来找朕请战,但朕看今日打了好几阵都没讨到便宜,何况这支新军朕和番婆子都花了不少心思,万一折在城外,可就太亏了,何况刘之纶扩军不到三个月,一半士兵都还没练完,兵部甚至没安排他们去守城墙,而是驻守在外城,靠近左安门处有片空地,兵部把此处划拨给蒙古桑昂部、黑天军和倭兵的驻地。
    到了夜里,朕听到皇城外传来一阵欢呼,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告诉朕,昨夜夜里五军营被朕救下的金吾卫私自带兵出城,五百人偷袭了建虏在南海子的驻地,让鞑子乱了一夜,连夜向西南撤了十里。
    金吾卫不愧是上直亲军卫,替明军扳回一城,朕从内帑拿了两万两,全赏了下去。
    刘之纶听闻后乐不可支,抱着几个木盒去找那些刚刚縋城而入的金吾卫:“谁言汉家无人?北京城里的男儿还没死绝呢!来来来,每人一个骑士铁十字,等会儿还有元首亲赐的四十两赏钱!领兵的是谁?过来领橡叶铁十字!”
    满身血污,两眼赤红的五军营士兵看着装在一个个小巧梨花木里的勋章,觉得很是稀罕。勋章上头还有别针,可以别在棉甲或札甲的棉绳上,很是精致,看样子不便宜。
    下午,大兴县城来了几个骑兵,说建虏退向西南之后,跨过了小清河,开始围攻大兴县城,不过打了一阵之后,或许是因为疲惫,抢了附近一个装满茶叶的仓库之后,就撤向西北走了。
    刘之纶又一次请战,朕听烦了,就放他出城,命他带兵去巩固大兴县,这帮鞑子没见识,抢了点茶叶沫子就走了,兴许晚上还会回来,到时要他们尝尝迫击炮的威力。
    望着老刘骑着马,催促着战车从左安门出城,朕那时还不知道,这竟害了元诚。
    三更时,朕被内官从睡梦中唤醒,不过最近本来就时常被紧急军情吵醒,朕已经数日都着甲睡觉了,只披了件大氅就出了宫,军报上说得语焉不详,等朕赶到城南,才看到躺在板车上的刘之纶,全身衣甲都浸透了血。
    几个军医正死死替他按住伤口,朕只觉两手颤抖,抓住他的亲兵,问道:“怎么回事,刘将军怎会伤成这样?”
    “皇上,咱们军遇伏了。”
    这时满脸倦容的王祚远也坐着轿子赶到,见到刘之纶的惨样,赶忙扑上去,方寸大乱的胡言道:“快,快叫救护车,老刘你逞什么威风……”
    刘之纶气若游丝的说道:“你在大明能叫什么救护车,老子没事,你个老头子起开……”
    朕不顾亲兵的手腕被捏的嘎嘣响,追问道:“遇伏?左安门去大兴县不到十五里,这么短的路怎会遇伏?你们没进大兴县吗?”
    亲兵哭道:“咱们大军进了县城,还没安顿,两个建虏骑兵就打着一面俺没见过的旗号来叫阵,说是‘黄军在卢沟桥走丢了个包衣,今夜要到卢沟桥去搜查,将军要还是个中国人,就到卢沟桥与黄军决一死战’。刘将军听闻,不顾大军还未整顿。立刻要求拔营前往卢沟桥……”
    王祚远听闻,骇得面无血色,两眼圆瞪:“他们打的旗号,他们打的什么旗号?”
    “是一面白旗,上头画着个红太阳。”
    次辅嘴唇蠕了一阵,咬牙切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狠狠朝地上锤了几拳:“草泥马,草泥马,草泥马,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不止大明有!”
    刘之纶咳出一口血沫:“是个……中国人……就不能忍……对吧?换成你,你也会……上……”
    王祚远赶忙抓紧他的手:“你别说话,太医,太医马上就到了!那可是给皇上看病的太医,嘉靖帝都救活过!”
    朕接着问那亲兵:“你们怎么遇伏的?黑天军又是怎么败的?”
    “皇上,我们还没到卢沟桥,就遇到了建虏的前锋,车营没来得及展开,两翼和前军就缠上了。杀到黄昏时分,撤下来的第一营在二线用战车组成了车墙,前军且战且退,退到车墙后,靠火器守了一阵。起先迫击炮已经炸退了几次建虏的攻势,但炮打得太多了,迫击炮炸膛了,原本咱们八个营里就有五个都是新兵,一炸膛自己就乱了。”
    “小的让刘将军先撤,但刘将军说,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后来鞑子援军到了,八个营挨个垮了,刘将军被建虏的奇门火器击中坠马,那时只剩下第二营还有几个连没垮,就护着刘将军往回撤……”
    刘之纶的声音被粗重浑浊的喘息声盖过,低得几乎听不见:“老大,那些清兵,有抬枪……老王,我快不行了,还有几句话,只能交代给老大——”
    抬枪?
    王祚远噙着泪点头道:“好。”
    他站起身,恢复了大明次辅的威仪,冲着周围的士兵和仆从道:“你们都退下,退的远远地,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朕靠到刘之纶身边,握紧他满是血污的手,只觉他僵直的手冷得厉害:“老大,我知道,你应该不是从未来来的。我和你交底吧,我是西历二零一六年来的,咱们那时候,年号是民国,一零五年,那是崇祯三百八十七年……”
    什么叫你是从,哦,朕明白了,联想到朕和番婆子身上发生的事,原来你是自后世来的。
    朕运起天理拳劲,从手上注入他周身的经络:“你既然是后世而来,又用崇祯纪年,莫非……”
    王祚远吸了吸鼻子,蹲跪在地:“皇上,我和老刘是同乡,也是后世来的,就让我说吧。有明一代,还有十六年国祚,明,亡于崇祯一朝。”
    还没等朕想明白,次辅又加了一句:“亡天下。”
    亡天下……
    刘之纶抓挠着朕的手,滑腻的血块沾满了朕的袖口:“老大,明之后,又是鞑子入主中原,二百年后,西洋的夷人也来了,三千年未有之巨变,神州破碎……”
    “老大,上天给了这个机会,让我回来报信,您可得抓紧,咱们汉家江山可不能被鞑子抢了去……”
    他松开了手,五指摊平,向斜前方高举,像往常一样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mein……fuhrer……”
    再一模他心脉,竟已生机全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加兵部尚书衔,太子太保……”
    “赐橡树叶子十字佛光章一个……”
    “谥号德翼……”
    “从优恤,赐祭葬,任一子,钦此。”
    国祚还有十六年……
    十六年?
    若非朕身上就出过这等咄咄怪事,说什么朕都不信这鬼话。
    国运若是天数,任朕怎么挣扎,都是逆天而行,大明怎么都撑不过那时。
    祖宗基业岂不是真要毁在朕的手里?
    朕抬头看着王祚远,他先前也说过,他和刘之纶一样,是后世来的?
    莫非宋献策也是?
    破局的关键,难道在他们两个身上?
    朕想错了,建州退兵后没多久,王祚远就告病了,他和南京来的温体仁战了数回合,奈何先前推行新政得罪了太多人,满朝文武都跪在东华门外要朕罢黜王祚远。
    朕替他挡了两年弹劾,两年间,王祚远自称病的越来越重,时常连朝都不上,班也不坐,只是缩在家里整日不出。
    期间朕也去他府上暗访过,他只是一个劲的打摆子,说什么世间管理局一类的疯话,不像是装病,倒像是真疯。
    崇祯四年,去天津传教的宋献策被一伙白莲教暴徒捆走,被官军救出来时,已经烧的全身焦黑。
    听到这个消息后,王祚远一病不起,几月后就惊悸而死。
    崇祯七年,天下大乱,数路反王在陕甘山西一带作乱,有一人叫李自成,另一人则叫张献忠。
    朕想起来了,先前刘之纶说的那两个魔星,就是这二人。
    崇祯十六年,大疫,北京城十人中就有二三人病死,闯军杀过潼关时,还能能上城墙的壮丁不到一万人。
    朕,也患病了。
    十几年操劳于政务,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又节衣缩食,每日茹素,三日才吃一次荤腥,朕的横练功夫早就荒废了,残余的一点拳劲压住病痛后,也只是勉强自保不死。
    朕安排皇子公主逃往南京,只是闯军来的太快,外头又是大疫,朕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抵达南京。
    妈的,至少也要当个南宋!
    先一步送周后和袁贵妃宾天后,朕在贴身服侍了朕二十几年的王承恩搀扶下,爬上了那棵常来纳凉的老歪脖子树,最后看了眼破败的御花园。
    摸着白绫,朕批发覆面,无颜见列祖列宗,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就像一记记耳光,拍在朕的脸上,只想一死了之。
    啪,啪,啪,耳光打得朕眼冒金星,脑中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姐!姐你怎么了!说话啊!”
    好容易回过神,却见得面前站着个金发碧眼的番人婆娘,而朕正被人左右开弓的打着耳光。
    一个不察觉,朕脸上又吃了一耳光,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朕赶紧抱住头,踩着步法朝后退开:“差爷莫打,差爷莫打!差爷再打,你便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朕也要还手了!”
    那番人婆娘喊声中透着欣喜:“啊,姐!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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