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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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全家福
    第四十五章全家福
    哥俩见面,点点头,也没话。半大男孩感情性格逐渐成熟,正是与男女朋友要好与生人产生距离的年纪,即便血缘上是嫡亲兄弟,多年不在一起生活,猛一见面都不好认,俩人偏偏长得很不相似!
    孟小北是文化衫大短裤趿拉板儿的打扮,不修边幅,瞟一眼孟小京的紧身长裤和皮凉鞋:“你还挺时髦的。”
    孟小京:“我自己买的,你平时逛商店买衣服吗?”
    “我不爱逛。”孟小北耸肩,问,“你平时在那边都玩儿什么?”
    孟小京说:“游泳,看电影,打游戏。”
    孟小北:“哦……都差不多。”
    然后又没话可说了,孟小北掏兜摸烟,递给他弟一根烟:“你抽烟吗?”
    孟小京平时也瞒着他爸偷偷抽烟。于是哥俩在门洞里并排靠着,分享烟瘾,算是唯一一项无需语言交流情感投入就能一起做的事。
    “北哥,带我们出去玩儿!”表弟嚷道。
    “成,走。”孟小北小眼一眯,有人跟定他,他心里挺得意。
    家里几个表弟表妹都是北哥的死忠,唯孟小北马首是瞻,跟孟小京就完全不熟,认生,不带孟小京玩儿。
    只有孟小京也好像从来没喊过“北哥”,感情没那么近,肉麻话说不出口。他俩从来就是互相直呼全名……
    孟小北带弟弟妹妹在大院露天球桌上打台球。
    孟小京就在院子里骑那辆山地车。他玩儿得兴起,屁股离开车座,双脚站立在脚蹬上,用脚踝力量把车子整个抬起来,一蹦一蹦地连跳,耍个车技。帅哥配洋车,车和人看起来很衬。
    结果没成想,咔嚓一下,那车的一只脚蹬子裂开,坏掉了。
    孟小京一愣,不好意思道:“孟小北,你车脚蹬子坏了。”
    孟小北皱眉:“嗳妈,你干什么了?我骑半年都没骑坏过。”
    以孟小北平时性格,男孩子嘛,他并不会跟他弟计较一辆自行车,多大个事儿啊?然而孟奶奶从楼上窗口瞧见,顿时就火大,隔着纱窗说:“你们瞅!你们说说!”
    “俺说不让那孩子骑,结果真就把碑碑的车骑坏了!”
    “孟小京就这样儿,碑碑有什么好东西,他都非要拿去!碑碑那块特好的手表,他也拿走现在就戴着呢!”
    孟建民在一旁劝道:“咳,人家哥俩分享个玩意儿,孟小北都没说什么,您何必上火?您看我都不插嘴管他们兄弟之间的事。”
    孟奶奶就是不高兴,老太太脾气可暴了:“是,孟小京是你儿子,孟小北不是?你当然不管!”
    孟建民:“……两个都是我的。”
    少棠不敢搀和老太太跟儿子的家务事。他直接两步奔下楼了。
    少棠下楼,是给那不省心的哥俩修车。
    孟小北蹲着拨弄脚蹬子,孟小京在一旁看。孟小北问:“这还能修吗?”
    少棠拿来改锥扳手几样工具,脱掉衬衫,干活儿的架势,埋头动手拆卸零件。轴承松脱掉下来了,重新拧上,但是脚蹬子那块胶皮开裂,粘不会来,只能换新的。少棠后来是到二厂修车铺买了一只新的胶皮脚蹬,替换上去。
    孟奶奶为这事后来唠叨了好几天:碑碑的山地车是名牌呢,换个破脚蹬子上去,左右脚就不配套了它就不原装的了!
    孟建民私底下提醒孟小京:别乱动你哥东西,别给弄坏,对你少棠叔叔嘴甜客气些,当初为了给你治腿,少棠出了多大的力,你记着这份恩。
    孟小京对贺少棠确实嘴很甜,很会来事儿。少棠蹲地上修车的工夫,两人交谈。
    孟小京问:“少棠叔叔,这车贵吗,您买的多少钱?”
    少棠说:“挺贵的,我托人买的给我折扣,七百块钱。”
    孟小京抿嘴笑道:“真挺贵的……不过骑着真带劲,好车就是不一样,下学期我也攒钱买一辆!”
    少棠问:“你压岁钱能攒那么多?”
    孟小京说:“我平时出去打工挣零花钱。”
    少棠挑眉问:“你小子还打工?你能干什么?”
    孟小京一笑露出酒窝,略带得意神情:“我什么都能干,您别小瞧我!我在大卖场做售货,推销,我帮人看摊儿,我还卖电视机呢!”
    少棠:“你这不是童工么?”
    孟小京说:“我们县里那个大卖场被私人老板承包了,不管你童工不童工,按业绩算钱。我卖电视机卖电风扇卖得可好了,暑假一个月我卖出去一百多台电风扇,我还有回头客呢他们都来找我买!下次您回宝鸡,到我们店里转转?”
    少棠是真没想到,佩服得点头,顺手揉一把孟小京的头发:“可以啊,小子,你站柜台推销家电业绩肯定好,你长得就比别人俊呗,大姑娘小媳妇都找你买吧!”
    孟小京乐了,眼角笑出很帅的笑纹,少棠还真说对了,大姑娘小媳妇回头客特别多。
    这回轮到孟小北傻乎乎站在一旁,瞟着孟小京与他干爹聊得热乎,多少年没见过面,聊十分钟就成熟人了!孟小京相貌实在太讨喜,谁看着能不喜欢?孟小京只要一来,孟小北自个儿不用照镜子都立刻生出某种自惭形秽的悲壮感。他就是一个参照物,一对比就让所有人看出孟小京是怎么把父母二人全部优点继承下来然后把缺点都留给他了,把他牺牲掉。
    孟小北很没意思地说:“你们聊,我上楼了!”
    脾气犯了,他沉着脸掉头跑了。
    少棠看着孟小北背影,想叫住大宝贝儿哄哄,周围人太多又不方便哄这个犟脾气的。他与孟小京聊天夸对方两句,这是客套。他心里当然偏向北北,只是孟小北这熊孩子就是不懂事,总爱吃小醋。
    楼上家里面,更不消停。
    大姑说:“孟小京那孩子,确实长得好看,男孩子长成这样,将来发展绝不会差的,别看他是从西沟里出来。”
    孟奶奶不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二姑道:“又会来事儿,你看他专找少棠说话,是不是想管少棠要一辆自行车啊?”
    孟奶奶说:“刚才又有个男生往楼下打电话过来找他!他才来几天,有人往这儿打电话找他!”
    大姑问:“谁找他?”
    孟奶奶说:“说是朋友,在北京的朋友!他哪来的北京的朋友呢?还说要开着车来接他!在外面净交些有钱的朋友……哼!”
    小姑蔫儿唧唧地旁听了半天,忍不住小声搭茬:“小哥俩人家自己都没找事儿,咱大人就别,就别,别搀和什么了……”
    孟小北面无表情从走廊里走过,其实都听见了。
    别看他与他小姑在某项重大感情问题上处于势不两立的严峻立场,孟小北不得不承认,家里面,就他小姑脾气性格最通情达理,又温柔随和。小姑除了对他干爹抱有“图谋不轨”心思这么多年死不悔悟,其他方面都是个好姑姑。
    二姑说:“咱家这俩大侄子啊,假如当初是孟小京送来北京,你说现在长成什么样?这孩子也挺有才的吧?”
    大姑连忙说:“你现在就不要说当初了,已经没有当初了。”
    二姑扯嗓门感叹道:“所以说啊,孟小北你就知足吧!以后别老跟你爸闹别扭,你就比你弟早出生十分钟步步都迈在你弟前头,决定你终身!!”
    孟小北:“……”
    孟小北顿住脚步,在屋里连转三圈儿,一脚狠狠踢在电视柜上,拖鞋飞上了电冰箱!
    他真的不舒服了,眼底爆出红潮。他如今心态,既不愿意听人说他爸他妈不管他不要他了,又听不得别人说他爸偏疼他了他把他弟前程挡了,就是这么别扭和矛盾。
    说到底还是敏感自卑不自信,少年人的心缺乏对周遭的安全感。家人每一次在他面前出现他都焦躁、不安,甚至从心底里抗拒。他父母弟弟与他的每一次团聚,都像是在剥离暗处的伤痛,提醒他他这些年都失去了什么、又亏欠了多少人!成长道路上各种变故挫折,加之多年亲情隔膜疏离,感情上又有求而不得的憋闷委屈,让孟小北在这一天脾气暴躁,简直像一头爆发的公狮子!
    孟小北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迅即再次跑下楼。
    少棠偶然说了一句,你哥都学会开车了,我拿我们部队里的车教给他的,上手特别快。
    孟小京眼露羡慕,我们家都没有车,我也想找人学车,可是我爸自己就不会开,从来没开过车。
    少棠说,要不然……我教你开开?
    孟小京连忙应道,成啊!
    少棠今天把队里那辆吉普开来了。那俩人于是就在家属大院空场里开车。少棠还帮孟小京把安全带系上。孟小京若论胆量和动手动脚能力,比孟小北差不少,反应动作都慢,少棠就耐心给二侄子指导,指挥孟小京绕着大院空场转圈。
    隔着前挡风玻璃,孟小北看得模模糊糊,那两人凑头有说有笑,相处和谐。少棠嘴角叼颗烟,身体侧着够过去,一边说一边把住半边方向盘。孟小京脸上绽露出激动兴奋,男孩子都爱车,坐在驾驶位上眉眼间气势威风都不一样了。
    孟小北之前学开车,也是这辆吉普,教车的也是这个人。
    孟小北大步就上去了!
    孟小京正踩油门想要起步走个直线,眼前突然蹿进人影。他脚下骤然慌乱,都不知道应该踩什么。少棠低声嚷了一句,“你刹车啊!!”
    少棠伸过去一脚,重重剁在孟小京脚上,剁得还特别用力,死死地将刹车板踩住,同时迅速拉了手闸!因为惯性车里两人猛地往前一冲,脑门子差点儿撞上前挡风玻璃!
    孟小京脸白了一下,攥着方向盘,脚背上火辣辣的,被踩得疼死了。
    贺少棠吓坏了,头探出车窗暴吼:“小北你干什么呢!!!”
    孟小北眼底发红,几米开外盯着那俩人,就是想要找茬发火。
    少棠开门下车,大步走过来。楼上,孟建民探出窗子瞧见,也瞧出小火苗燃烧的不良态势,这是怎么的了?
    少棠低声道:“小北,别这么霸,我就是教你弟开个车。”
    孟小北过去拉开车门:“孟小京你下来。”
    孟小北沉着脸,表情执拗,跩住他弟手腕,强迫孟小京跟他走,两人跑到车棚后面墙角没人处。
    孟小北下嘴唇咬出牙印,憋很久了,直截了当道:“孟小京,你以后能别缠着我小爹吗?”
    孟小京眼睛慢慢瞪圆:“……我怎么缠他了呢?我就跟他说了几句话。”
    孟小北低吼道:“说几句话了?你一天跟他说的,比我一个礼拜跟他说上的话都多!!”
    孟小京:“……我怎么了?”
    孟小北面无表情道:“你戴着我的手表呢?你别跟我小爹在一起,我把手表送你。”
    孟小京又是一愣,表情屈辱,默默地低头把腕子上那块高级手表摘了,递还:“我不要。”
    孟小北把手表重新戴好,表带压住左手腕上常年不摘的彩色手链,他心里当作定情信物的手链。
    孟小北计较一块手表?
    他会较真儿他那辆自行车脚蹬子坏没坏、是不是原装货?
    他计较的不是那些,他计较的是心里那个人,他在乎的是自己一腔又痴又傻的心愿会不会付诸东流究竟有没有人在意他心里怎么想的?!孟小京每一次出现,都会令他坐立不安危机四伏。他和父亲隔膜与母亲生疏这么多年感情上相依为命的就剩下一个干爹,他拼命也要抓牢在手里的人。
    孟小京观察孟小北的表情脸色,说:“我知道你和干爹好,我又没有插足你们,你至于的吗?”
    孟小北说:“他是我干爹,又不是你干爹,你怎么可能插足?”
    孟小京:“……孟建民没有车,我在西沟没机会学车,我就是想学个车。”
    孟小北霸道地反问:“咱二姑父也开面包车过来了,你怎么不跟你二姑父学车、你怎么不和二姑父说话?你让孟建民在厂子里随便找谁借辆车教给你啊!你缠着我小爹干什么?!”
    孟小京语塞,也咬住嘴角不说话,漂亮的一双眼,慢慢地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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