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阴阳交冲 倾倒一城 （十四）

    符道宗吴道子身穿一身暗青色道袍，手拿拂尘，满头白发随风飘散，显得道骨仙风，只见他大袖飞扬，宽阔的袖口中刷刷刷飞出一道道符箓，那双大袖里面青气氤氲，隐作风雷之声。
    符道宗弟子画符写符炼符驱符多用黄表纸，也有用兽皮或者丝绸，甚至有邪道炼符之人用人皮画符，所画鬼符幽怨阴森，咒力强大，然而吴道子大袖中飞出的符箓，早已超越了以纸笔画符的境界。
    从他袖中祭出一道道晦涩难懂的咒文，周围围拢上来的大妖小怪被那些咒文烙印在额头之上，顿时魂魄被震散，一缕妖魂被撕成了碎片从口鼻耳之中飘散出去。
    妖物的凶戾之气被激发出来，几只被符咒震碎魂魄的大妖从鼻子里飘出的魂灵竟然又拧在一起，燃烧起红色的火焰，化作了凶戾的怨灵，嘶号着奔着吴道子扑了过去。
    吴道子哼了一声，拂尘一甩，口中高声诵道，“玄天借道，万法归一，镇妖符阵，百怪尽诛，敕敕敕！”从拂尘上甩出无数玄奥的字符，每一片字符都砸在了那些凶魂之上，妖魂惨叫着烧成青烟。
    “吴道友，真是好手段呀！”道衍派无量老祖一击无量滔天将一只熊罴精焚成灰烬。
    吴道子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这时忽然听见头顶一声惊天的鹰唳，阴影遮住了云层中的厉闪和倾盆的大雨，一只庞大如山般的巨鸟从天而降，急速掠过夜空，“老匹夫！”
    负天大鹏鸟一只钢铁似的鹰爪从阴云中探出，一把抓向无量老祖，无量老祖神色骤然凝重，身上青光大作，一团青色的云气在他背后凝聚而成，“大衍无量劲-----”
    大鹏鸟鸟爪在那团青云中猛然一抄，就听一声短促的惊呼，庞大的鸟身已经从沧帝城上掠过，一具被挤碎的尸体从空中落下摔成了浆糊。道衍派掌门无量老祖被负天大鹏鸟一抓抓死。
    “师父！”剩下的一众弟子发出悲痛的哀嚎，大鹏鸟身躯在空中转了一圈儿，张开鸟嘴冲下方一吸，那些修士便被一股无形的庞大吸力吸进了它的嘴里。
    整个道衍派几乎全军覆没。
    吴道子看的心惊，堂堂七大派之一的掌门就这么死在了一只大鹏妖的爪下。果然在这惊世混战之中，纵然大能强者也可能身首异处。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一条赤练蛇精拖着长长的尾巴游到他身后，这蛇精乃是毒龙谷大蛇妖，毒龙谷蛇妖一族之主，名为‘赤龙子’，她当初化龙失败，上半身未能修成龙身，反倒最后变成了人类，成为现在这副半人半蛇的样子，但妖力强大尤其蛇毒猛烈，所用长枪乃是她一截尾骨所铸，上面的化骨剧毒见血封喉，手中一柄长枪对着吴道子身后便刺了过去，长枪整个将他刺穿，然而被刺穿的吴道子忽然燃烧了起来，尸体消散化作一张符咒，原来这是一张替身符。
    而在蛇精身后不远处吴道子身影一闪，对着她手中拂尘一甩，在空中一连写下三个‘殛’字，三道字符印向赤练蛇精，第一道将她手中长枪击落，第二道正印在她婀娜的腰肢上，将赤龙子打的一声惊叫，符咒烙进她腰腹上的鳞片里面，如同被一块滚铁印在了上面，险些将她的蛇腰打折。
    赤龙子骂了句，“老家伙好厉害的符咒！”张嘴口中吐出一口毒雾，借着幽绿色的毒雾掩护，她转身扭着下半身的蛇尾便逃，吴道子被这蛇精破去一张替身符岂能擅自罢休，他一共也只炼成两道替身符，每一道替身符都等同于一条性命。
    他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第三道符咒上，青色的符咒化作血红，呼啸着迎风而涨，大如房屋，奔着赤龙子便追了过去，赤龙子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被吓的三魂出窍，躲无可躲。
    这时一缕白气出现在赤龙子身后，白气隐约是一条狐狸的形状，那血色的符咒撞在白气上，顿时消散成烟，却是狐灵雅吐出的一口妖气。
    吴道子不由大怒，身影化作一阵清风来到灵雅面前，“你便是苍鹭山狐妖余孽，蜉蝣山万妖之主？今日老夫神笔吴道子来会会你！”
    狐灵雅看了眼赤龙子只是受了重伤并未伤及性命，她转身面对着吴道子，“也好，先解决掉眼前碍事的！反正你们谁也跑不了！”
    她身上散出一层白烟，白烟之中她曼妙的身姿急剧膨胀，秀美精致的脸庞骤然间狰狞，樱桃小口向前伸出，白皙稚嫩的脸颊如同一块被拉扯变形的面团，化作一张狐狸的长嘴吧，她脸上脖子在长满了白色的短毛，身体也涨大数倍，身后甩出九条白色狐尾来。
    一声刺耳的嚎唳，一只两丈多高的狐首人身妖物从白气中走了出来，背后九条白尾犹如梦魇，身上白色绒毛甚至密集，比那些身躯庞大的大狐妖还要狰狞凶戾，尤其一双幽绿色的眸子，没有半分狐妖的魅惑灵气，反倒是暴戾无比。
    “嗯？”吴道子感觉这个狐首人身的怪物和以前见过的那些狐妖大不相同，修炼成形的狐妖都能变化为人，只有修炼日短的狐妖才会变出半人半狐的样子。
    他眼角余光发现周围那些混战的妖族有意无意全都躲远了，不肯靠近狐灵雅身边。
    “先古大狐妖？”有见多识广之人脱口而出。
    在一些典籍上的确有关于上古之时的妖族画像，这白狐所化正是当初妖族大圣教化万妖之初，第一代狐妖化出人形时的形象。
    吴道子怒喝一声，“妖物修得猖狂，看老夫符箓！”
    他拂尘在面前写下一个大大的殛字，拂尘一甩，字符飞驰而出，隐带雷电之声，迎风而涨瞬间化作房屋大小，直罩着灵雅的头顶砸去，狐灵雅手曲指成爪，手臂上也长满了白毛，在头顶猛地一挥，便将那只符箓抓碎。
    她微微咧开长长的狐口，发出一声阴森森尖利的冷笑，吴道子只觉得后背发凉，那双幽绿的眸子有种让人惊骇的神秘力量，眼见狐妖朝着自己扑来，吴道子再次画出三道符咒，分别为镇字符，殛字符，破字符。
    三道符咒一蓝，一红一金，化作三道流光飞向灵雅。
    灵雅停住脚步，忽然间瞪大的双瞳，盯着那三道光芒，便见三道符咒在狐灵雅面前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她面前三尺处竟然自己散去，吴道子大吃一惊，“我的符箓怎么会-----”
    符咒自行散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只狐妖周围已经被妖气充斥满，没有半点儿天地元力和自己的真元，但若说强大的妖怪能用妖气将自己的真元迫开这他相信，可要说妖怪的气息能将天地元力都驱散的一干二净吴道子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他感觉到灵雅身上散发出庞大的妖气，但就算再强的妖气也不足以充斥天地之间，难道这狐妖的气息已经足以影响天地之力？
    头顶的阴云散开一角，露出后面朦胧的月色，吴道子抬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轮月亮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幽绿色！上面的斑痕好似瞳孔，幽绿的月亮像极了妖怪的一只眼睛。
    他再一看才恍然发现，此时的月亮几乎和那妖狐的眼睛一模一样。
    “这便是大狐妖所谓的妖月目？”吴道子曾经打探过当年苍鹭山一战的情况，知道狐千壑在与司徒樱兰斗法时用出过一种名为妖月目的妖法，传说能将自己的眼睛与月亮连为一体，以月为目，遍察世间，当初古苍天的隐元剑在妖月目下都无可遁形。
    吴道子心想，自己的三道符箓被狐灵雅生生‘瞪’散了，定然与这妖月目有关。
    “不信你能将我所有符咒全都看化了！”他一咬牙，咬破十指，扔了手中拂尘以双手手指中淌出的血在空中画出一道血铸的符咒，“符血山河图！”
    隐约间有一张红光凝聚的淡影浮现空中，他在面前横着划出一道血色的线，便是山河图中无尽的长河，又竖着划出一道，便是万仞的高山，最后吴道子甩动十指，十滴血滴入面前山河图中，便是行人野兽，草木生灵。
    简单的一副图画，却在血色中显得狰狞，质朴中又带着阵阵迫人心脾的力量。
    “敕！”
    符血山河图不断涨大，在狐灵雅周围绕了一圈，将她围在中间，吴道子双手合十，“收！”
    山河图向着中间聚拢而去，从那简单的一横一竖一个点的图案里面，竟然传出风雨雷电，江河清风，鸟鸣人语之声，狐灵雅身上飘出一层淡影，被那山河图吸噬着拉扯着，似乎要将那白影扯进山河图中。
    这白影却是灵雅的魂魄，被山河图拉扯着扭曲变形，让灵雅也变得扭曲起来。
    狐灵雅伸出双手，双手十根手指指甲生长如刀，她蓦地发出一声嘶鸣，两爪在面前一撕，山河图顿时破碎。
    吴道子脸色一白，一道白影骤然间出现在面前，灵雅双爪抓着吴道子的双肩，嘴里发出一声阴笑，猛然用力一扯，吴道子整个人被撕成了两瓣。
    然而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只是尸体化作白烟，一道被撕碎的纸符从白烟在飘落在地。
    吴道子第二道替身符被灵雅毁去。
    在找吴道子却发现他不见了，符道宗的一些弟子侧耳聆听，听到了师父发出撤退的信号，各自打退对手，祭出法宝便要逃。
    “想逃？”灵雅扭头看了一眼，看见掉在地上赤龙子的那柄长枪，她伸手一招，长枪落入手中，灵雅转身对着一面石墙将手中长枪投了出去。
    哧的一声长枪钉进石墙里面，石墙轰的一声被长枪撞倒，枪尖挑着一个人从石墙里面飞了出来，钉在墙后的一根石柱上，长枪上挑着的正是吴道子，脖子被枪尖贯穿，尸体被长枪钉着荡来荡去。
    在妖月目之下，无论是幻术还是什么障眼法，都逃不过灵雅那一双凶戾的幽绿瞳眸。
    杀死吴道子，灵雅只是不屑地撇撇嘴，一扭头便看见另一处战场上，柳知返正冲向古苍天，古苍天三柄九嶷剑已经被柳知返挡下，但她的眼睛却看得见，有一柄无影无形的隐元剑正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柳知返。
    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出声提醒，柳知返也找不到那柄隐元剑，事实上沧帝城中这些人无论人类还是妖族，除了古苍天外，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那柄隐元剑。
    灵雅此时心里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有种本能驱使着她冲到柳知返身边，用自己的身躯去挡那柄剑，柳知返看见了灵雅冲过来的身影，也看见她面对着自己用一双幽绿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凶戾狰狞的妖瞳中有一抹柔软。
    “哈-------”一声惊雷般的暴怒喊喝，饕餮刀从柳知返手中飞起，刀身上还连着一根根血色的触腕，而这些触腕好似生生被从柳知返的肩膀和胸口里面扯出来一般，喷出一股股猩红的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嘭的一声插在灵雅背后。
    就听当的一声大响，饕餮刀被一个无形之物撞了一下。
    灵雅被余劲震地向前扑倒，正扑在柳知返的身上，她此时身体两丈多高，离柳知返也大概在这个距离，于是她双手搭在柳知返肩头，长长的狐狸嘴则撞在柳知返的额头上。
    锋利的牙齿划过他的额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留在了柳知返的额头上。
    “你------”灵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救了他，而是他救了自己。
    柳知返从地上爬起，看着狐灵雅长满白毛的脸说道，“我不会再看着我的亲人在我面前死去！”血从额头的伤口淌下流进眼睛里，他拿出一块染血的黑布蒙在额头，裹住了伤口。
    那块黑布是当年司徒月婵蒙着眼睛的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