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男人间的交流

    父亲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或许是他也觉得林彦峥太小了，根本不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去沟通。
    林彦峥见父亲少有的沉默了，就也一股脑的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都问了个遍：“你不是说不会和周姨结婚吗？现在怎么不仅领了证，还要卖房子。”
    突然，来电了，客厅里的灯瞬间点亮了整个客厅。
    与此同时，父亲脱嘴而出的四个字，让林彦峥觉得要比这突如其来的灯光更加刺眼。
    “她怀孕了。”父亲说。
    林彦峥挣扎着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灯光，觉得眼睛十分难受，可尽管这样，他还是用最短的时间睁大了眼睛。
    林彦峥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感。
    许久，林彦峥才又问：“所以，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父亲点点头，没说话。
    “如果我今天没发现这结婚证，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林彦峥的声音也沙哑了。
    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接受，只要听到的消息够劲爆，那就所有神经都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悲伤。
    父亲说：“不知道，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你们心中，我就那么不懂事吗？我平时表现的哪里让你们不满意了吗？让你们觉得，我是什么都不应该知道的人吗？”林彦峥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斤斤计较。
    可父亲却把这理解为这是一个男孩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撒娇。
    “小峥啊。”父亲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林彦峥觉得自己的心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抚慰了一下一般温暖了起来。
    父亲接着说：“我们今天，就像男人一样聊一聊吧，好吗？”
    林彦峥转过头，眼睛瞬间布满了泪水。
    父亲看了看他，慈祥的笑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但别是赌气的话，好吗？”
    林彦峥突然觉得，父亲更像是给了他一个拥抱，虽然不怎么温暖，但足够坚硬，坚硬到可以让林彦峥十分放心的把内心最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是啊，他们父子俩说过最长的话从来都是在争吵的过程中吐露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子二人的交流除了简短的问候以外，就都变成了争吵，误解和埋怨。
    以至于让很多真心话掺杂着愤怒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气话。
    林彦峥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平复心情，然后淡淡的说：“你想听什么？”
    父亲又笑了：“想说什么都行，比如，你觉得我哪里不好，哪里让你不满意，或者失望。”
    林彦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呆呆的看着父亲，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父亲。
    “是我周姨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吗？”林彦峥还是不能放下防备一样。
    父亲停顿了一下，然后坦白：“是也不是，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
    林彦峥吸了吸鼻子坦白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不爱我。”
    父亲的表情由期待变为了惊讶，然后又变回了平静。
    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觉得的？有了你周姨以后？”
    “不，从最开始，我记事开始。”林彦峥直言不讳。
    这是父亲没想到的，他直直的盯着林彦峥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林彦峥靠在沙发上，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像是一个在交代自己做错事的孩子。
    可他的话语却十分有力：“我记忆中，一直是我妈在管我，不管是我闯祸，还是我考试考砸了都是我妈在批评我。我的一日三餐，我的头疼脑热，好像都看不见你的身影，甚至听不见你的一句问候。”
    林彦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那件事爆发了，你依旧无动于衷，像是在看别人家的笑话。”
    “我……”父亲想说点什么，可却硬生生又憋了回去，他知道，这次可能是他仅有的一次可以了解儿子内心的机会，所以他要忍。
    林彦峥见父亲没打断他，就继续说：“那时候我很害怕，我知道我妈也很害怕，可每次我们经历了那些记者的骚扰后，回到家看到的却总是你那一脸安然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林彦峥就这样把内心最深处的话一股脑的都吐露了出来，这些话，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戳进了他的心中，然后连血带肉的拔了出来，再又一次扎进去。
    但他没办法反驳，因为不得不承认，林彦峥所说的，句句属实。
    说着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可林彦峥还是没想要停下来，因为他觉得这不仅是在为自己控诉，更是为了妈妈伸冤。
    “那时候，我就想问……”林彦峥不知为何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带着哭腔接着说：“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后悔生了我这么个儿子？还是说……”
    “好了。”父亲突然打断了林彦峥：“我……”
    “还是说！”林彦峥也并不想停下来：“还是说，你压根就希望，那天我没有被救上来。你是不是想过，如果我那天就被淹死了，是不是更好一点？”
    “够了！”父亲突然提升了语调。
    林彦峥当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可父亲却知道自己在用行为诠释着什么叫做恼羞成怒。
    他想过吗？他确实想过，在他们家不分昼夜的都会被人敲门时，在不管搬到哪儿楼道里总是会有红油漆时，在他出门买菜都很少有人愿意卖给他时，他确实想过。
    可在那短暂的想法过后，他就开始深深的去鄙视自己，为什么身为一个男人，却如此怯懦。
    或许那时有林彦峥妈妈的存在，每当林彦峥遇到问题妈妈总是能挡在前面，所以父亲就养成了凡事都喜欢逃避的性格。
    后来林彦峥的妈妈去世了，他开始一个人带着林彦峥，他发现林彦峥的性格产生了大变样，他不仅长相，就连性格也越来越像妈妈了。
    对此，他很庆幸，他庆幸儿子没有像他那样，他庆幸儿子可以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可这些，他自然也没有和林彦峥说过，或许今天可以说，但思考过后，他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面对着儿子这求爱式指责，他开始觉得惭愧，这样糟糕的自己又要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吗？他是真的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