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灯灭

    淅淅沥沥，哗啦哗啦……
    灵堂外的雨滴越发急促，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在场众人的心头。
    竹木糊上的塑料布边缘被急风吹得哗哗作响，破洞处钻进穿堂风，吹得火盆忽明忽暗，仿佛正不断带走人身上的温度，众人止不住的心底发凉。
    似乎是被江元刚才那番话给吓到了，众人都沉默不语露出挣扎之色。
    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迫切想要开口的样子，又显得胆战心惊，良久不语。
    道士扮相的二十岁青年表情扭曲，脸部神经跳动，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
    “我，我我我叫王广。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这不可能是恶作剧，而是神的杰作！
    因为我压根就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但却古怪得能直接明白它的意思！”
    他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发黄书籍，上面写满了毛笔字体的中文。
    “又一个异界之人吗？”林纳德不动声色，恰到好处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暗中思虑。
    “这就是‘各世界’的含义吗？”
    “在看到这熟悉的场景时，我还以为这个谋杀之谜空间与地球有关，看来只是巧合。
    剧本中的玩家应该包含了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类，看不懂文字却明白意思，和怀表给予我的能力很像，该如何称呼这种能力？万界通识吗？”
    他转动眼珠，继续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发现除了叫江元的男人见怪不见的模样，其他玩家均将目光投向王广举起的书籍上。
    “你说你看不懂中文，莫非你是外国人？”一道女声适时响起，却是众人中唯一的女性——罗昕正一脸好奇地问道。
    她正值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波浪卷的头发柔顺明亮，面容精致身段出挑，同样戴着一副眼镜，化着淡淡妆容，知性美中带着些许熟透了的诱惑。
    见众人听见她的声音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罗昕的双颊飞起一片绯红，有些害羞局促的坐立不安，似乎想要钻进地下躲起来。
    “不是，我……”王广正待回答，却被江元挥手打断：“具体的情况之后再说吧，只要你完成了本次剧本，自然可以去空间处询问。但如果连这次剧本都活不过去，那么就算知道了一点规则又能怎么办呢？”
    “而且…”他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嘴角的肌肉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不会不明白吧？以规则来算，咱们当中必然有人是要死在这里的。普通玩家与凶手、帮凶之间绝对不存在和谐共存的关系，普通玩家失败会扣除巨额点数，凶手可比这还惨……”
    江元述说着，挑了挑眉毛，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在座的各位除了我都是新人，哪里来的点数克扣呢？失败了无非死路一条罢了。”
    听见他的话，场中的气氛再一次冰冷了下来，几人都不动声色的与他人悄然拉开了距离，原本迫切想要交谈询问的表情也黯淡几分。
    王广狐疑的打量着他人，将手中的书籍塞进怀里，一只手不断拉扯的另一只手的袖子，有些紧张的转头看向江元：“能否借给我一些点数，足够扣除就行了，我可以给你提供相应的回报。”
    听见他的问题，中年男人顿时有些跃跃欲试，还有些懊悔的迹象，似乎在反问自己为何不早点提出这个要求，又期待的盯着江元，大有一副自己也有相同想法的表情。
    林纳德心中暗笑，面上倒是也不发一语看向江元。
    金丝眼镜按捺不住抖动几下，江元的脸皮抽搐，强忍笑意，嘴角十分明显的上钩，立刻嘲讽的回怼。
    “听着，王广。我不管你在你的世界里是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到了这里，不要说出什么可以提供回报的话，这实在是让我有些难以控制想笑的欲望。”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阴恻恻的说。
    “还是说，我一直表现得太过和蔼近人，让你们觉得其实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没人看清他从哪里掏出来这把刀，就好像后者原本就在他的手中，只是由于某种缘故而被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
    众人见到这难以言喻的一幕后，脸上都有些恐惧神色，显然想到了江元也许还有其他更未知的手段。
    稍微露了一手之后，江元挥手将手术刀散去，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这把极其诡异的刀眨眼间崩裂，碎成无数灰尘消散，眨眼间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在剧情全部结束之前，互相残杀有风险。我真不介意直接干掉你们所有人，从根本上结束这起谋杀案。”
    他再次透露出一个信息，剧情结束之后，就可以杀害其他玩家。
    林纳德在心中调高了对江元的危险评估，此时从他的视角看去，江元的脑袋旁边出现了几个单词。
    精神不稳定。
    反社会倾向。
    疑似引导者。
    高度风险。
    默默的记下了江元惯用搏击技巧以及发力习惯等资料之后，为了防止气氛继续紧张下去，导致自己无法顺利套取情报，林纳德右手握拳用了咳嗽一下，将他人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各位。”
    他缓缓说，语气显得非常平稳温和：“何必这么剑拔弩张？”
    他原本有些锐利的脸部线条不知为何，柔和了几分，眉眼清澈见底的一一直视众人。
    “我非常赞同江元刚才所言，事到如今，我们固然不可轻易相信对方。
    但如果因此完全隐瞒自己所知的信息，是更加不可能找出凶手来的！
    要知道，我们当中，凶手只有一位，而普通玩家，可是有三到四位！”
    林纳德摊开双手，语气不急不缓地试图说服他们。
    “设想一下，假如我们因为怀着对凶手的恐惧，而拒绝与其他人交流，那么缺乏相关情报的个人，有谁能够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找到真凶？”
    听见他的话，罗昕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中年男人则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林纳德，仔细倾听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没有这个把握，何况即使有，又何必去冒这个险？”
    林纳德语速不变，也没有期望有人附和自己，自顾自地说着：“江元是活过两个剧本世界的老人了，他也推荐我们互相交流，我想，这应该是老手们都知道的经验，是他们不知道付出多少伤亡换来的教训。”
    “我认为我们应该吸取这些经验，就算我们互相交流给凶手提供了一定意义上的便利。但最大的获利却一定是基数更大的普通玩家玩家群体，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的话，就请留原地。”
    江元从林纳德开口以后就饶有兴趣的双手抱胸，斜坐在供桌上，拿眼打量滔滔不绝的这个男人。
    十几秒过去了，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道士王广一直低垂着头，眉头紧皱陷入思索。
    他缓慢举起自己的一只手，略带犹豫的说：“我…叫王广，之前已经说过了，我觉得交流非常有必要……
    先简单说一下吧，我就住在附件的村子里，一直在道观修行。
    是徐天——也就是徐汀的父亲昨日找到我，说有一场法事要请我来做法送葬。”
    说完，他嘴唇紧闭，右手仍旧按在自己胸前，做出一副先听他人述说的模样。
    “我叫罗昕，是徐汀的前女友，听闻他的死讯，和李法一起来的，我们三个是大学同学。”
    罗昕见有人打破沉默，也顾不上害羞与紧张了，接着王广的话头开口说道。此时她仍然不忘扮演角色，语气中含着一股悲伤。
    “我……我叫徐地，是徐汀的二伯，徐天的弟弟……”听见众人都进行了自我介绍，中年男人有些松动，紧随其后道。
    “啪！”见众人似乎认清了形势，江元拍了拍供桌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准备开口，却意外吓得徐地浑身一激灵。
    “那么……”
    刚吐出两个字，头顶的灯泡却猛地一闪，把他剩下的言语噎了回去。
    气氛似乎瞬间变得诡异起来，电灯的电压有些失控，忽明忽暗几下，闪得让人头晕目眩。
    只在它短暂的明亮瞬间，林纳德清晰瞧见了众人脸上，那浓郁到快化成水的恐惧。
    “滴！——铛！”
    灯泡彻底熄灭，烧纸的火盆也在陡然间啷当一声平地翻转，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刹那间幽暗吞噬了所有光亮，仅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宛若凄厉的惨叫……
    幽闭空间中的众人神经本就绷到极限，突遭这么一出，顿时吓得浑身冷汗大冒！
    罗昕魂不附体般的尖叫瞬间就从喉咙飙出！
    徐地更是不堪，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竟是连跑都忘记了，浑身颤抖不已！
    “咔嚓！”
    黑暗中一束火光亮起，映射出江元那张略微紧张的脸庞，他金丝眼镜后的双眼投射出冰冷的目光，没有去管吓得不轻的众人，举着打火机转身将供桌上的两根白色蜡烛给点燃了。
    昏暗的烛光亮起，随风摇摆明灭不定。
    光芒中，王广手中牢牢攥着自己的经书，口中喃喃有词。
    林纳德不知何时已警戒的退到了入口处，没有言语。
    “午夜降至！本阶段任务，为徐汀守灵，禁止出入，离开灵堂者，抹杀！”
    空间那不含任何人类情感，难辨男女的提示声响起。
    几人都明显的神色一振，明白真正的考验来了。
    “游戏与问答环节到此结束！
    接下来我们必须要认真进行守灵扮演，若有疑问可以随时开口，但不要忘记遵从自己的人物设定。
    最好不要再和之前一样随意出戏了，祂，已经开始观看我们的表演了。”
    江元熟悉的嗓音传来，微微缓解了众人紧张的情绪，简单的几句话让他们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率先收起了手中的火机放进裤兜，江元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其余几人注视着他，也各自沉默着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坐回了灵堂两旁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