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异变

    小镇的另一端空旷无比，道路到此便戛然而止，前方没有去路，化作悬崖。
    镇民们正有序地通过悬崖边的升梯落到底下去。
    而那无垠的深渊之下，时不时传来轰隆隆波涛拍岸的巨响。
    林纳德绕到悬崖另一端探头向下看去，发现巨量的海水在不断喷涌而出，仿若涨潮般席卷而来。
    海量的水流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响，肆意展露着人力所无法力及的奇迹。
    一波波的巨浪掀起二三十米的高度，像是遮天蔽日的巨掌拍击下来，打碎一朵朵浪花，很快便将悬崖之下化作海滩。
    不消多时，这座明明属于陆地上的镇子就化作海滨小镇。
    空气中咸湿的水汽越发浓郁了，甚至增添了恶臭的鱼腥味。
    广袤的大海在黑暗中发出深蓝的色彩，一望无际。
    远处的海岸线模糊不清，浮浮沉沉，缠绕在群山之中。
    大山里，会有海洋？
    林纳德琢磨着，拿捏不准这海洋究竟属于虚幻，还是现实。
    镇民们神情恍惚地跪伏于海滩上，并不与身旁之人互相交流，诡异的沉默着，群体之间像是由共识的驱动下自发地聚集在一起。
    尽管他们的外表停留在原地，但好像他们已经集体进入了另一个更加美好的领域一样。
    稍等了一会儿后，一名长相最接近大蛇模样、身上穿着有几分像是奇异牧师服装的蛇人带领着众人，嘴里突然一同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儿齐声吟诵。
    这领头的蛇人表情严肃而古板，双手高举于顶，做出与他人不同的热诚而癫狂的表情姿势呼喊着：
    “穿行在深邃之渊的神明啊，你的子民等待你降下永恒荣耀与神奇！”
    众人齐声赞颂，发出的声音令人作呕。
    它们的语言也许可以被称之为‘蛇人语’，但严格来说那是更像是无法被称作‘语言’的响动，更加贴近只是无意义的张合嘴巴，任由空气震动。
    类似于市集里即将渴死的鱼发出的噪音。
    若不是有怀表帮助，林纳德压根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
    海洋逐渐寂静下来，像是在回应着，咕噜咕噜的气泡不断上涌，海水朝两边卷开。
    宛若神话中的‘分海’一般，眼前的海洋被无形之力分割开来。
    陆地再次展现出来。
    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座充满哥特风格的巨大教堂，整体遍布死灰之气，多处都已坍塌陷落。
    高耸的古老塔尖已身首异处，像是经历过熊熊战火般满目疮痍。
    教堂之上盘踞着一条苍莽的巨物，双眸紧闭，身躯庞大无比，看外貌像是一条超出人类想象的巨蟒。
    它的身躯不知多长，头尾相绕般紧紧缠绕在教堂之上，更像是用自己的身躯将这座即将四分五落的建筑捆绑结实。
    教堂本身便几乎有一座小山般大小，盘踞与教堂外的巨蛇之大更加难以言叙。
    与其说‘它’是巨蛇，不如说是难以描述的未知生物。
    实际上，‘它’的长相与传统的蛇也并不相同，只是人看见它时，下意识根据‘它’粗略的模样而升起的念头。
    林纳德初一见到‘它’时，浑身便不可抑制地冒出无数条触须，根本来不及看清全貌。
    眼睛、鼻孔、耳朵……
    他的肉体长出无数肉芽，迅速得将他包裹成一个容貌恐怖、丑陋的肉球。
    太阳穴正在突突直跳，血管爆裂，激射而出。
    脑中像是积满了液体，传来鼓胀的刺痛感。
    颅骨也受到巨大的压力，寸寸碎裂开来。
    一只眼球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直接炸开，模糊地四处乱飙。
    猝不及防之下，林纳德顿时身受重伤！
    他在两秒钟之内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变，并准确判断出这种诡异的变化来源于教堂之上的那条像‘蛇’一般的生物。
    扭头已经来不及了，他仅剩的右眼死死瞪住那恐怖的生物，耗费巨大心神将自己的念头从无意义的惊恐中唤回，强撑着在自己脑海中仔细构思了一遍怀表的模样。
    他想得细致无比，从材质、味道、触感到怀表本身的每一处细节。
    终于，在狂躁的精神发作之中，他勾动了自身与怀表的那丝莫名的联系。
    一枚黄澄澄的怀表浮现在他的脑子里，稍稍压制住了正暴走的念头。
    林纳德恢复了些对自身的控制力，他沟通着心口中陷入死寂的触手，并一点一点地重新掌控它。
    在他因不明原因身体异变，精神躁动之时，触手也失去了‘活性’，似乎化作了死物。
    林纳德外套衬衣骤然间破开一个口子，钻出一条无精打采、外表狰狞的触手。
    他浑身暴涨的肉芽与这触手似乎水火不容，一见到对方便立即进行互相攻击。
    无数的肉芽像是畸形的小蛇般缠绕在触手上，企图直接勒断对方。
    触手变得鲜活起来，它身躯上的倒刺立起，猛地延展，身躯变长一大截，从林纳德破碎的左眼狠狠刺入！
    此时的触手正完全属于林纳德的掌控之下，他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回想一下方才的一切。
    当他陷入危险中的一刹那间，就在自己身上长出的肉芽之中感应到了熟悉的诡异气息。
    这种气息他只感应到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那占据了王广身躯的未知存在身上。
    第二次，是自己身体里莫名长出的触手。
    第三次，就是看了‘怪蛇’一眼后，自己身体暴涨而出的肉芽里了。
    三次的气息均有相同之处，但细微处却不尽然。
    无论那次，他都感觉这股气息极度诡异，有几分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仿佛人类在这气息之前，随时会生出濒临死亡的感觉。
    实际上，所谓的‘气息’，只是一种玄妙的体会，他只能够模糊察觉到，却难以描述具体的感觉。
    林纳德将之统称为：气息。
    但发展到之后，林纳德初步掌握了触手，对气息有了更深感悟之后，他察觉到这气息似乎更像是烙印。
    高维生命体自带的烙印。
    就如同每个人身上的‘人性’，所有人都有，但所有人都不同。
    林纳德认为，这极有可能是‘旧日’那一层级才会接触到的东西。
    此刻，当他从自己身上的肉芽中再次感应到相同的诡异气息时，第一时间想到的自救办法，便是利用同样带有‘诡异气息’的触手对抗。
    脑子里此刻正胀鼓鼓的，仿佛被塞进了一个硬物。
    而全身上下那股外来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就在脑子里。
    触手钻进脑子之后，如臂使指般找出了那团气息盘踞之地，猛地刺入！
    林纳德全身肌毛起立，只感觉似乎全身趟进了幽冷的海水之中，冷汗大冒。
    随即，触手勾出，带出一团黑乎乎地不断蠕动的毛球，狠狠甩落，疾雷迅电般插进毛球之中。
    ‘吸食者之触’发动！
    毛球缓缓溶解，被触手所吸收。
    林纳德捂着左眼，忍耐着剧烈疼痛半跪在地，右眼中投射出冷冰冰的神色。
    他不知何时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除了胸口处挥舞着一根长满倒刺的触手之外，别无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