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长路

    很早的清晨，静旌从梦中惊醒过来。她转过头，看着对面床上熟睡的洵美和墨晔。他们睡得那样踏实，让人羡慕的同时，又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悲哀。
    然后她爬了起来，没有洗脸，没有刷牙，没有喝水。她一个人又来到了楼顶。
    她依旧垂下双腿坐在楼顶的最边沿处。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树林子，不知道自己某一天会不会去拜访它。
    她感觉很累，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
    折磨她的，又是那个梦。
    很长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惧怕的能力。可是那个梦让她感到恐惧。
    她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做那个梦。只记得在淮城的时候就开始走在那条路上。从那一次踏上那条路，她就没有停歇过。
    而且每次在梦中，都会接着上次的路继续走。
    那是一条没有终点，也看不到尽头的路。
    在梦中，她走在那条路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她却一直在走。没有人陪伴她，路上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人。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永不停歇地走。
    没有人控制她、命令她或恐吓她。但是她停不下来。
    有时候她会走山路，陡峭至极，一直伸向看不到顶的远处。
    有时候是走在河边，河水不多，大多是淤泥，她虽然从来没有陷进去，却走得艰难。
    有时候她要钻过一条长长的，有时宽，有时窄的水泥地道。它不像地下水道那么低矮，也不像火车隧道那样又高又宽。那条水泥地道是她最害怕走的。里面悠长而昏暗，有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但她却不得不继续前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不下来，即使感觉很累，却没有想要坐下来休息的欲望。她依旧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她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她甚至希望自己会不小心掉下悬崖，或者溺水而亡。
    哪怕走入绝境，那也是一种结局。
    可是没有。
    她就那样继续走着，绝望地，悲伤地，疲惫地，无奈地走着。
    一路上没有人陪伴地走着。前方也没有人在等待她。
    甚至看不到一只蚂蚁，听不到一声鸟叫，也没有一丝风。
    她只记得天是亮着的，可是没有太阳，也没有蓝天和白云。
    没人任何东西。只有路，和不断行走在路上的她。
    她太累了。醒着是痛，睡着也是痛，回忆是痛，现实也是痛。只有未来也许会不同，可是未来是不可知的。
    常听人说，人做梦的时间实际上很短，有的只有几秒钟，通常也就几分钟。他们说梦境是“闪回式”的，大脑可以在瞬间将许多情景映现在梦境之中。比如一部纪录片，可以反映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上百年的历史，但是电影放映的时间却很短。
    但是静旌在梦中的疲惫是那样真实而漫长。所以她坚持相信，整个夜晚，她都在梦境里纠缠。
    有时她会在梦中惊醒，睡着后她会继续接着走那条路。
    很多时候，静旌不想醒着，因为害怕看到洵美和墨晔相互依偎着的情景。但更多的时候，她更害怕睡着，害怕走那条没有尽头的，看不到希望的路。
    她永远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走怎样的路。她只是害怕。
    王菲在她的《彼岸花》里用破碎的声音唱着“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可是静旌依旧害怕。
    有一天，她打电话问爸爸，梦见走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路，会预示着什么？爸爸说，只要路是通着的，你就继续走吧，那是你的劫难。等你回到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什么时候会回到家里来？”
    爸爸对她近期回家不抱任何希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她。
    “我不知道，爸爸，不是现在。”她只能这样回答爸爸。
    “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累了就回家来。你妈妈很想念你。”
    “知道了爸爸，我也想念你们。”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真的想立刻回家去。
    每次打电话，爸爸从来不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她知道爸爸也想念她。
    她朝下面望去，五层楼不算高。但是足以杀死一个想要结束生命的人。
    静旌曾经有个瞬间差点从这里跳下去。
    那天她想了很多很多，她想回忆完自己的一生，就从这里跳下去。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于是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她告诉自己：静旌，你不是一个人，有那么多人爱你，你不只是为自己活着的。
    有时候，人的顿悟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