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想和你上屋顶吹吹风

    这一想，酒醒了几分。再一看络青枫，已经摆好坛子，大叹一声。“看，从这里望下去，这个肃山派尽收眼底。”
    向晚稳了稳身子，顺着络青枫的手指望去，果然奇景！周围的绿树藤萝仿佛画框一般，框住了一片天地。肃山山脉横亘在画框内，苍山雪顶，尽入眼帘。
    远有远景，近有近景，中间一片大湖泊，正是来肃山第一个晚上经过的那个湖泊，也是哈哈兽和叫叫兽守护的地方。
    “哇，曾几何时，看电视时也想过坐在这样的屋顶上喝酒，像个大侠一样，壮怀激烈。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我能坐在屋顶上喝酒。这下可羡慕死我那些同学死党了……啧，他们哪里知道，这种感觉……”向晚抱起酒坛，咬着坛口连喝三口。
    知道这个身体的酒量实在不行，可就是禁不住这种感觉太慷当以慨、水何澹澹了。
    络青枫虽然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她的眼里盛满故事，或许是那错失的百年，让自己对她过去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想来真是对她不公平，梦里她知悉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对她却一片空茫。
    “你喜欢就好。”话从络青枫深深的心里掏出，浅浅地说出。
    向晚有点泪目，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太多感受了，倘若不是因为风景太好的原因，那就一定是这桃花酒里施了咒。
    “大兄弟，真没想到，我向往竟然有一天会跟你一起喝酒，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神奇，真的，你不懂……但是我知道。有时候，一觉醒来，以为要上班了，摸着枕头去找手机，结果却什么都找不到。”
    “找不到手机就继续睡觉，希望再迷糊一下，下一次睁开眼睛就能回去了。唉……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神奇……但是这几天，我发现……”向晚躺下来，枕着双臂，望着屋顶的天空。
    天空还是一样的天空。
    “我好像是属于这里的，这里才是真实的，过去都是假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大脑的一种生存策略吧。就好比……转圈圈，转圈圈懂不懂？就是一个人不停地往一个方向转，匀速地转，一开始大脑并不适应，但转久了，大脑就调整视觉图像了，突然停下来，感觉周围天旋地转。其实这时候周围是静止的，之所以觉得天旋地转是因为大脑调整了视觉，以适应转圈圈的环境。突然停下来的话，大脑又得重新调整……”
    向晚寂寞地说着，并不求络青枫能够理解。只是觉得说出来很亲切，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这些信息能够证明自己过去的自己并不是虚无的。
    络青枫没有应话，只是陪她喝着酒，听她胡言乱语。
    向晚空茫地望着天空，寻找着过去的蛛丝马迹，但天空一片荒芜。
    “……所以，我的大脑在调整，要告诉我这才是真的，这是大脑的一种生存策略，……它在欺骗我。但我又没办法证明，过去的大脑就不曾欺骗过我，也许过去才是在转圈圈呢？……大兄弟，我们那边也有英雄，叫牛顿，爱因斯坦，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绝顶聪明，他们穷其一生都在证道……”
    “……他们也破碎虚空吗？”
    络青枫冷不丁地说出这么一句，让向晚惊坐而起，“绝了，大兄弟。”
    “哦？”
    向晚拍了拍他的胸膛——嗯，手感好结实——“让你说中了，不过可能叫破碎时空比较准确，小学二年级知识告诉我们，时空是可以拉伸、可以弯曲、可以穿越的。他们改变了时空的概念，但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告诉我，我他妈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络青枫忽然冥思起来，“这不就是我一直在苦苦求证的道吗？”
    “哈？”
    “没错，修为讲究心法，心法就是窥探无上之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无上心法之道。我也是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突然感悟了，那时候天放异彩，周围异象丛生，虎啸猿啼……”
    向晚震惊了，没错儿，原书是有这么一段，络青枫突破九重天境时，天放异彩、异象丛生、虎啸猿啼，鸡犬成精。
    没想到他感悟的竟然跟牛大师，爱因大师发现的竟是同一个东西，作者并没有具体写他当时感悟了什么——以作者那三脚猫才华，能写得出来才怪了——可见这个世界是能逻辑自洽的。
    “……余庆虽然开启了宇宙心境，但一直没能领悟突破，停留在八重天，无法融入这大精大妙的道法之中。没想到，夫人你倒是领悟了。”络青枫对向晚大是刮目相看。
    从一重天境界开始，每个境界都有不同的宇宙法则呈现在识海里，只有读懂识海里的法则，才能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与之相辅的是身体与精神的淬炼，夫人在淬体上裹足难行，可没想到，夫人的天赋竟然是领悟无上道法。
    颇有我当年明珠蒙尘之憾！如此，我更应助夫人一臂之力，托她扶摇而上九万里才是！
    而且夫人无师自通，也没有识海境界的法则呈现，凭借自身就洞悉这天地奥秘，实乃一等一的天才。
    “这都是你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么你的梦境应该跟我们的识海一样，会随着修为的增长呈现不同的宇宙法则。”
    “呃……没错。”向晚捏了下鼻子，“嗯，你说得对，没想到你也知道。”向晚掩饰着，既然对方这么能自圆其说，那就让它成立吧。
    两人各自震惊各自的，人类的悲喜在这一刻相通，竟情不自禁地拥抱起对方来，互相拍着后背，又是安慰又是鼓励。
    拍着拍着，向晚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怪怪的。她推开络青枫，改拍他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哈，英雄所见略同。”
    络青枫知道“行梦术”的传人通常有另一个世界，称为梦境，但别人的梦境是虚幻的，行梦者的梦境却是真实的。他现在对向晚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这种秘术百年难得一见，最盛的时候百年内也只出过六七人，有的强在推古演今，有的强在邪门歪道。不世出的“红杏春晚”则精于铸剑，所用之铸剑法旷古未闻，自己手上这把擎苍剑，据说就是当年“红杏春晚”提炼的一块精钢废料铸造而成。
    随着“红杏春晚”的消失，这种铸剑法也失传了。络青枫并未见过其人，甚至于，铸造擎苍剑的铸剑师也未曾见过，只是有幸在她的一个炉鼎库里捡到这块精钢而已。
    除此，红杏春晚还能预知不少后事，各门各派为争夺此人，令红杏春晚深陷危机，最终消失。
    百年过去，络青枫相信此人早已死去，因为几乎没有一个行梦者能活过百岁。想到这里，络青枫不禁搂住了向晚的肩膀，望着远处的雪山山顶，把头靠近过去，仿佛远处有光，决然而然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带着你修炼。”
    向晚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是很平淡的一句话，但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十分慎重，让向晚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出乎络青枫意料地，这一搂，向晚竟然没有抗拒。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向晚木然地问道。
    络青枫可不希望向晚像所有行梦者一样，都那么短命。其实，向晚算不得一个完完全全的凡人，在宗门多年的联姻中，向家家族早已有了修仙者的血缘。只是修仙都讲究血缘精纯，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修仙者血缘，也只能当凡人而论，修为上不会有太大改变。
    但寿命却可以通过服用丹药延长，因为对仙丹的耐受性比纯粹的凡人要强不少。向晚也是因了这点，才能活到现在的。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向家非要当钉子户，不管海天宗开出多优渥的条件，都不肯让出田地。向家祖宗十分有远见，使尽各种手段方法留了下来，若非当初的坚持，后世子孙的寿命就与常人无异了。
    络青枫轻拍着她的肩膀，不说死生之事，避重就轻道：“你不是说很想变强吗？难道我连帮你实现一个愿望都做不到？”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向晚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像自己这般长生，这辈子，她注定只会是自己命中的一个过客。只希望帮她把这段路走得精彩一些。
    向晚反过来搭着络青枫的肩膀，连带赞扬的语气：“这样才是好兄弟嘛！”
    络青枫心里浮起悲喜交加的感觉，什么时候才能听她喊回那句“夫君”？好像只有“大兄弟”才能让她主动靠近自己。
    “呵。”络青枫心里良多感慨。
    “喝酒喝酒。”
    向晚心情好，酒量三番两次冲到顶了，又散去一些，刚刚躺在屋瓦上又清醒了些，此时端起桃花酒坛，又大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
    络青枫趁她不意，摸着她的小肩膀，肩胛清晰可辨，堪堪一握。他忽然很想怜惜这个眼前人，刚刚听她一番话，方知原来她也感到孤独。
    想这百年来，自己对她的恨和厌恶，已经到了顶，竟不曾反想她的难处，无怪乎飞升折返，要回证无情道。
    入情方能无情，心中无情，如何无情？
    络青枫觉得自己这一次，是一脚迈进去了。
    从一重天境界到九重天境界，哪一关不难闯，然心中明确只需一往无前即可，但在这“无情道”面前，络青枫却感到一股凉凉的怯意——再也无法任性地一往无前了。
    迈出的这一脚，脚下恐怕是粉身碎骨，甚乎，粉身碎骨亦难入道。
    原来天意如此！
    誓要我回到原点，知始终，乱始终，方得始终。
    但络青枫又哪里知道，这始终，这天意，只是向往的一个执念，是他执意让络青枫回到双河大陆，回到海天宗，回到原点。
    她成全了他的命运，他亦成全了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