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哦，老毛病。”钱一一瞥了眼顾恒，“对了，我记得医院外有家粥店的味道很不错，你肯定也还没吃东西，茜茜，你下去买碗上来。”不给商薇拒绝的机会，钱一一推着沈茜茜起身，“去吧去吧。”
    沈茜茜一怔，接着点头，“哦哦。”
    钱一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很自然地带过她的背包，催促道：“快去吧。”
    沈茜茜起身，出门，反身关房门的时候，视线带过坐在床边板凳上的顾恒，顿了几秒，彻底阖上门。
    等沈茜茜走了一会儿后，钱一一像是想起什么来，两手一拍，“哎呀，瞧我这记性，”说着手伸进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钱包，“茜茜的钱包在我这儿呢，我给她送下去。”
    做出起身的动作，眼角余光瞥到商薇嘴唇蠕动，立马顿住了。
    “让顾恒去吧。”
    钱一一眸里浮上笑意。商薇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她如此故意明显的用意。
    顾恒默不作声地看着钱一一，没有动作。
    钱一一嘴角一勾，“茜茜向来笨手笨脚的，倒个水都能将自己烫着，你们回来的时候可不要让她端粥，免得打翻落到脚上…”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
    顾恒眉头微皱，脑海里闪过沈茜茜今日的装扮，简约的白色连衣裙，平底凉鞋…
    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眼角余光瞥到钱一一脸上眼里明晃晃的得意。
    他身后，商薇嘴角噙着的笑中带了一丝苦涩。
    待顾恒身影被门阻断再也瞧不见时，商薇才将视线从那个方向收回。看向钱一一，开口道：“说有什么话说吧。”
    钱一一挑眉，“我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商薇浅笑，如果可以，她倒宁愿自己笨点儿，什么也看不明白，多好。
    钱一一是个爽快人，从不爱绕弯子，直接入了主题，“你离开顾恒吧。”
    商薇一怔，知道钱一一是为了沈茜茜而来，但未曾想过她会直接说出这句话。她笑笑，摇了摇头。
    钱一一知道她也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便放弃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耸耸肩，接着道：“你和顾恒之间的约定我知道。”
    商薇嘴角始终微弯着，等着她的下文。
    “你爱顾恒，你为顾恒付出很多，这些我管不着也没打算管。或许旁人看来你付出的足以让人感动，足以让顾恒感激。但我想说，感情不能只是感激。同样的话我对茜茜也说过，人不能只因为感激便与一个人在一起。”
    “茜茜与陈申杰如此，顾恒与你也是如此。”
    “茜茜是我的朋友，我从小帮她，护她，无论什么情况，这次也不会例外。你们有三年之约，即使一年后你真能遵守承诺离开，我也不想让茜茜等这一年。”
    “你要用歉疚绑住顾恒，可以，但我不会什么都不做。”
    钱一一的话很明白，她不想让沈茜茜等，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会让顾恒到沈茜茜的身边。
    商薇仍是微笑着，看着钱一一。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很羡慕她。”
    “因为顾恒爱她？”钱一一点出商薇最在意的一点。
    商薇摇头，“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你。”见钱一一面露疑惑，解释道：“她有你这样的朋友护着她。”
    钱一一勾起嘴角，茜茜是她的朋友，她不护她护谁。
    “而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勇气。她性格单纯，性子直，所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便不会顾其他，只要能表达自己心意的事情，她都会去做，都有勇气去做，这些是我没有。我总是在意太多，在意别人看我的眼光，在意顾恒看我的眼光，在意我自己的面子，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倒追女，却没想到最终竟是卑鄙的要靠着愧疚感激来绑住他三年。如果…如果我也能像她那样光明磊落地去追，或许就是我了。”
    这段话她对沈茜茜说过，如今再对钱一一说，不过是想将心中最大的遗憾、最大的愿望说出来，不然她怕…怕自己会被隐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对自己的鄙夷给压死。
    她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如果她足够勇敢，如今就是她了。这是她明知道卑鄙，却仍能坚持的最大动力。
    一次一次被鄙夷压得呼吸不过来，一次一次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一想到或许就是她了，她便能忍过来，坚持过来。
    她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沈茜茜有四年，她只要三年。
    三年对四年，何其公平。
    ☆、33|7.02|
    第三十三章你多多保重
    【商薇，不论一年后你是否愿意离开，这一年，我不想茜茜不开心。】
    听了商薇的话，钱一一沉默了，沉思了片刻后，开口道：“用愧疚绑住顾恒，你痛苦，他也痛苦，何必呢？”
    商薇自嘲地笑，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痛已经深入骨髓，拔不掉了。如果他离开，我怕…我会撑不下去。”
    钱一一注视着她苍白的脸，叹口气，道出事实，“一年后，他仍是不爱你。”
    商薇看向窗外，目光飘忽，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会离开。”
    钱一一抿唇。
    骨髓移植手术，有多痛，钱一一很清楚。因为…因为…
    钱一一忍不住眯眼，脑子里满是沈茜茜的母亲一脸痛苦，躺在床上的模样。她忍着身体的疼痛，握住自己的手说：“一一，替阿姨照顾茜茜好不好？”
    最后，本就疾病缠身的沈母死了，她的妹妹也没有活过来。自此以后，沈茜茜便是她钱一一的妹妹，是她要守护保护的亲人。
    接着，脑海里闪过沈茜茜望着自己茫然无助的模样，耳旁也回响起她那句“一一，我想去美国”，再睁眼时，眼神坚定，“商薇，不论一年后你是否愿意离开，这一年，我不想茜茜不开心。”
    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病房，走到门口时顿住，背对着商薇说了句，“你多多保重。”
    见病房门被关上，商薇低眸浅笑。
    沈茜茜，你多好，有顾恒爱着你，还有这样的朋友护着你。而我，只有这甩不去的疼痛和如梦魇缠人的鄙夷了。
    顾恒下了楼，很快就在排在粥店门口的队伍中找到了沈茜茜。
    他立在树下，静静地凝视着她低眸若有所思的模样。
    明知钱一一是故意，可他还是忍不住跟下来了。
    今早沈茜茜看着自己说，“顾恒，我、我还是喜欢你。”
    那一刻，他竟是想不顾一切，揽住她，告诉她。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顾恒紧锁着沈茜茜的侧脸，眸里闪过情绪万千，而最多的则是疼惜。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沈茜茜抬头侧眸看过来，顾恒收起眼里的一切情绪，捏成拳的手抄进口袋里，缓步朝她走过去。
    看着他靠近，沈茜茜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踩到身后人的脚，她慌忙转头道歉，“不好意思。”
    对方回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大致是没关系之类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向着她走来的身影，起先在病房特意没看他，不过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委屈。
    此刻，瞧着他，酸涩感袭上鼻头眼睛，瞬间便红了眼眶。
    怕他看见，沈茜茜连忙低头，当顾恒干净的皮鞋走进视线中的时候，低声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顾恒看不见她的脸，却是能想象出来大概是沮丧伤心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痛色，他抬手，却在半空中顿住，嘴唇动了动，尽量平稳地说：“下来看看。”
    沈茜茜将眼泪憋了回去后，这才抬头看了看前面队伍，“马上就到我们了。”
    “嗯。”
    终于是轮到两人了。沈茜茜走上前，瞧了瞧挂在墙上的餐牌，刚要开口却又停住，转头看向顾恒，问道：“商薇爱喝什么粥？”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顾恒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抹不认同。
    沈茜茜尚未看明白，顾恒已经对着小店老板开口道：“一碗白粥，一碗艇仔粥，打包带走。”
    接过小店老板递来的粥，顾恒转身往医院走。
    沈茜茜愣在了原地。
    艇仔粥，是她最爱喝的粥。
    原来，他一直记着。
    大三的时候，她重感冒。想着有几天不能去看顾恒了，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钱一一见她这个模样，特意将消息放给了夏晨。自然，顾恒便知道了，沈茜茜高烧不退，卧病在床，迷糊中嘴里还喃喃着某个人的名字。
    难怪…她这两天没出现。
    沈茜茜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玩儿游戏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以为是其他宿舍的人，她眼也没抬，仍然看着手中的ipad，“请进。”
    顾恒推开门走进去，见沈茜茜正绯红着脸，食指在ipad屏幕上飞快舞动着，心中担忧少了几分，松了一口气。
    见来人久久不说话，沈茜茜方察觉到不对劲儿，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的时候，咋舌。接着立马将ipad随手一丢，从床上蹦跶了起来。
    她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衣服，“顾、顾恒，你、你怎么来了？”
    顾恒阖上门，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向她走了过来。
    沈茜茜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米分，脸蹭的一下红到了极致，她身子一扑，将枕头旁边的米分色蕾丝内衣内裤塞进枕头下，复又站好，看着顾恒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他……应该没看见吧。
    顾恒走到她面前，探手覆上她的额头，“不烧了？”
    “不、不烧了。”沈茜茜的脸更红了。全身的触感全部集中到了额头上，那里正被顾恒的手覆着。
    顾恒嘴角勾抹起些许弧度，收回手，走到桌旁将手中的袋子放下，解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对傻愣着站在原地的沈茜茜道：“过来吃吧。”
    空气中飘散着清粥的香气。
    只是……
    沈茜茜走过去，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是皮蛋瘦肉粥啊？
    顾恒将她的表情都收在眼底，皱眉，“怎么了？”
    沈茜茜开心一笑，“没什么。”说罢立马乖乖坐下，接过顾恒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大口就要往嘴里送。
    “小心烫。”
    顾恒话音刚落，沈茜茜呼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啊，烫烫烫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