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前面郭前被雷劈到快要烟消云散，还有在墓穴里的几次遇险，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不，成了笑话的是山阳泽自己。
    他还记得第一次给郭前用阴玉竹的时候，足足点了两根郭前才醒来，当时以为是伤势过重，现在想想……
    什么鬼能吸得了两只阴玉竹，早就爆体而亡了……除非这个不是鬼。
    山阳泽又想起怀书，要说怀书想警告他，应该一共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从兰若寺回来，另一次就是在秦始皇陵里了，两次机会都没抓住。
    他究竟是相信郭前还是相信怀书呢？这一点他自己现在也分辨不清，理智上来讲，他一直当怀书是小伙伴，当郭前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这么一看，他相信郭前要更多一些。
    但是感性上来说，怀书骗他带来的伤害，远远没有郭前骗他的深。
    刚才郭前假死，他已经痛得心都抽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山阳泽似乎又平静了下来，好像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郭前抬头看了看天，“快到了。”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阴冷起来，重重一掌将“燕赤霞”打了出去，“燕赤霞”一口血喷了出来，飞出去足足有两三丈，落在怀书身边也不得动弹了。
    郭前坐在山阳泽旁边，面色渐渐柔和下来，“马上就能上去了。其实成仙也没有什么好的，我知道你想当个人，等我拿回身体，我们留在人界一样可以千秋万世——”
    山阳泽现在的心理……连他自己都无法琢磨，他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虽然眼睛里看的是郭前，但是心里似乎什么都没想，甚至对他说的话，也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话没说完，只听见那边尖利的声音响起，“燕赤霞”将剑刺进了怀书胸口。
    轩辕剑金光大盛，连山阳泽都觉得刺眼了，但是怀书……
    “你敢！”郭前袖子一挥，“燕赤霞”又栽倒在地，只是随着轩辕剑上的金光逐渐扩大，“燕赤霞”也被包围了进去，突然金光猛地往外一涨，然后又一缩，全部被轩辕剑吸了回去。
    “燕赤霞”伤势全消，目光凛冽看着郭前。
    轩辕剑……山阳泽想起当年燕赤霞说过的话，用千年老妖的血开封，这剑便会变成真正的轩辕剑……怀书明明没有血的。
    就在这时，山阳泽觉得自己似乎又能动了，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早先用怀书老树根做的槐木剑，已经被他送到了怀书的脚边。
    而场上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郭前看着“燕赤霞”，目光怜悯而又惋惜，“当年鸿钧用造化玉蝶都没取得了我性命，你是谁？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你觉得你能有几成胜算呢？”
    郭前不过将手掌轻轻往前一推，“燕赤霞”便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然失了神智，而轩辕剑也断成了两半，刚才的金光大盛，就跟梦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能说话的又只剩下郭前跟山阳泽两个，郭前亲手将方才摇得有些松动的仙骨又正了正位置，然后坐在山阳泽旁边。
    很是奇怪，山阳泽现在已经化成山石，但是他觉得郭前的目光过来，看着的就是他的双眼。
    两人对视片刻，山阳泽眼神闪烁，郭前道：“没错，我就是罗睺！传说中的魔祖罗睺！据说被道祖鸿钧灭掉的罗睺！”
    随着罗睺这两个字出口，郭前脸上的线条渐渐有了变化。还是那张脸，但是线条逐渐硬朗，首先那个稍稍有些怯懦的小书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锅对锣，前对后，你怎么能没猜出来呢？”
    山阳泽觉得自己应该震惊，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哼都没哼一声。
    不周山越长越高，眼看就要冲破天际，这时天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郭前又是手一挥，只见不周山上围了一个极大的透明罩子，雷劫劈在上面，金光四射，但是里面一点影响都没有，连晃动都感觉不到。
    山阳泽依旧没说话，郭前笑道，“还有一会儿，我知道你疑问很多。”
    “当年我与鸿钧争霸，我的确技不如人，在他手下吃了个大亏。灵魂跟肉身分开，肉身被他镇压在了紫霄宫下，灵魂则被丢到了人界。”
    “我休养几万年，自觉实力已经能与鸿钧抗衡，况且第一次吃亏，多半还是不够谨慎的缘故。于是我又集结了一批力量，打算攻上天庭，夺回身体。”
    郭前一笑，笑声里还带着点嘲讽，“谁知道这个时候鸿钧已经不管事儿了，整日隐居在紫霄宫里抱着造化玉蝶不知道在干什么。天庭那帮酒囊饭袋听到我要攻上天庭的消息，交手两次后自觉不敌，竟然使了个计策把不周山搞断了。”
    “我要取回身体，必须得接上不周山，但是不周山是盘古大神脊柱所化，我动不了他。”郭前看着山阳泽，眼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后来我找到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也就是黑山。我练出黑山精华，借鉴了仙器生出灵智的法子，不断的招来后世之魂打入其中，前面的确不太成功，直到遇见了你。”
    “你跟黑山精华合二为一，我就知道这次我成功了。”
    山阳泽内心涌上深深的疲惫，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我——”想开口却不知道问什么。
    正如郭前所说，他跟怀书实力相差太大，不用去算计怀书，怀书对他来说就是蝼蚁，山阳泽也一样。
    郭前像是猜到了山阳泽的想法，他说，“你不一样的。我一直告诉你，你就是黑山黑山就是你，现在你马上就要成为不周山，你可能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一个。”
    山阳泽内心一片苦涩，“你和我……你对我……不过是因为我能控制不周山，并不是因为……”山阳泽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就好像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分析。
    “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不能控制不周山，你与鸿钧争斗也不会输，但是不能控制人心。你算计我的真心，是为了接上不周山，是为了心甘情愿给你接上不周山。”
    山阳泽的声音越发的冷酷，“我问你，当初我一见你便情难自禁，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你说呢？”郭前眉毛一挑，“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山阳泽摇摇头，“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第135章
    “戏是假，情是真。”
    有那么一瞬间，山阳泽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暗了下去，他直视郭前，“那我问你……”但是究竟问什么好呢？整件事情，从他一开始穿越，就是被郭前计划好的。
    他还有什么可问的？然而终究不甘心。
    山阳泽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爱情这种事情不能用理智来衡量，但是不得不说，如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个计划，或者没有郭前的回应，他可能不会放任自己陷的这么深。
    郭前等了许久，都没见山阳泽问出问题来，不免有些着急。什么时候才会彻底一点问题都没有呢，第一是他百分百相信你的时候，第二则是他心灰意冷的时候。
    郭前道：“我不否认怀书说的话里面有一些是真的，但是你想想，我可能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他吗？我谋划了十几万年，来黑山不过七百余年，所以他告诉你的，是两成的表面现象，再加上八成他自己的推测。”说到怀书，郭前语气里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太自然。
    山阳泽脸色一变，“谋划十几万年，所以更加不能失败了。”
    郭前是什么人？立即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你是不一样的。早先我的确是想了两条路，长生不老跟成仙。不管招来的是什么人，或者是鬼是妖怪，他都脱不开这两条。”
    “但是你不一样，你看我的眼神……”郭前停顿了那么一下下，“别的异世之魂都是一来就遇见了天雷，只有你，我觉得我似乎有点不忍心下手了。”
    “不是似乎，我就是不忍心下手。”
    山阳泽摇了摇头，“我对长生不老，还有修炼成仙……虽然我当初觉得做了黑山老妖不成仙就是死，但是如果没有你的……”山阳泽没有说出欺骗这两个字，似乎说出来了某些事情就没法回头了，“我不会这么快就走上这条路。”
    “你拿你的尸骨做诱饵，我才上钩的。”
    郭前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对你……也是一天一天相处中逐渐加深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后面已经在极力补救了。”
    “现在不是很好吗？你控制了不周山，我取回身体，之后随便你想怎么样，我都……”
    山阳泽冷笑一声，“我真是个傻子，因为你不肯跟我双修是脸皮薄，或者是因为我们双方实力相差太大，现在想想……的确是差太多了，只要一双修，你立即就能露了马脚。”
    这点郭前没法否认，他有些焦急，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憋了许久，他咬牙切齿来了一句，“你真以为若不是我……心悦与你，我能陪着你演了这么久的戏！”
    “你终于承认这是在演戏了。”山阳泽觉得他似乎陷入了胡搅蛮缠的怪圈里，然而不纠缠一番，不将心中的愤怒，难过，憋屈等等情绪发泄出来，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今后该怎么办。
    被山阳泽抓住了话语中的漏洞，郭前瞪着一双眼睛，似乎有点失去理智了。“我告诉你，前面的确是有十四个黑山老妖不假，但是这十四个里面，至少有一半是死的怀书手上的！”郭前咬牙切齿的说出怀书这个名字。
    “至于他来遭雷劈，也绝对不是我强迫的。你以为你来之前他是靠什么为生的。槐树自古就是阴树，槐树成精，自然是要靠着本能去修炼了，若是不被雷狠狠地劈了十四次，他身上的阴气和怨气怎么能消散得这么干净？到时候你见到的，就是黑云缭绕，怨气冲天！”
    “还有他说的两个番僧，第一个是我使计骗你下了重手，这点我承认，但是第二个可是他动手的。那时候我们已经离了京城，根本不可能会再会有交集了，他的心肠可比我歹毒多了！”
    “况且雷劫也不是我能操控的！我做的，不过是稍稍露出魔祖罗睺的气息，天上那帮子神仙就坐不住了！”
    见到郭前冲动起来，山阳泽反而能平静下来了，“这能说明什么？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不对，你们两个都不是人。”
    山阳泽又道：“我不明白，从一开始我便掉进你的圈套里，被捆的牢牢不可自拔，你说什么我便会去做什么，你何苦还要装模作样地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很多时候你提点一句便能过去的，为什么你放任我们走了那么多弯路。”
    听了山阳泽的这个问题，郭前的情绪反而好转了一些，“因为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只有让你成为真正的不周山，你用黑山的力量用得最多，你跟他的结合就越紧密，特别是在高昌古城的时候，你跟黑山精华合二为一，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才有了真正与天地比肩的力量。”
    “不对。”山阳泽摇头，“你想让我成为真正的不周山，目的并不是想跟我在一起，而是为了取回你的身体。”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郭前的声音拔高了两度，“我若不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何苦装了两年多！”
    “因为你已经等了几十万年了。”山阳泽的声音很轻，“你这个计划把所有人都绕进去了，而我只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但是这还需要你亲自上阵，才可保证万无一失。”
    “几十万年的谋划，十五个黑山老妖，你怕是已经没了耐心吧！可怜那些所谓的道家正统，特别是袁天刚，被你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好几百年，而且他临死时候说的那句话，那本书根本是你拿给他看的。”
    这句话是事实，郭前根本没法反驳，“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况且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只听山阳泽叹了口气，又说：“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你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在我为你担忧的时候，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每一次遇险……”
    “在金牛道的时候，你装作引雷后受了暗伤，你是怎么想的？”
    “你一点点引到我发觉黑山跟不周山的关系，你又是怎么想的？”
    “在高昌古国，我因为担心你而让东方朔认错人的时候，你心里在笑吧……那些怪物，你明明都能对付，却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一个个都死了……还有最后，我一个人留在大殿里，你居然无比焦急的留下督主他们不管，说要跟我同生共死，我……无以为报！”
    “在秦始皇陵里，你消失了那么久，干嘛去了？去解决周将军还有那个囚犯？在周武王的大墓里，你说转头去看，哼，是回头去解决那两个活人了吧……我居然相信你说的他们不见了……”
    “人各有命，生死由天！”郭前狠狠道：“那些锦衣卫，就算没死在这一处，将来回到朝廷一样会被皇帝杀死，我见得太多了，与其因为莫名的理由被皇帝处死，不如死在路上，皇帝还会厚待他的家属！”
    “至于周将军、囚犯还有周武王墓里那两个活人，你觉得就算我放过他们，督主会吗？况且那些虫子下去，最后天坑塌陷，他们依旧是死路一条。”
    你怎么不明白呢？山阳泽已经无力再问出口，我在乎的不是那些人的性命，我在乎的是你骗我！
    山阳泽眼前浮现出这两年多来他跟郭前的相处，还有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心乱如麻，乃至心灰意冷，“我不想成仙，我不是不周山，我也不是黑山，我是个人，我叫山阳泽。”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马上就要冲到天顶的不周山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巨石滚落，眼看着就低了好几丈，难道重建成仙路这么失败了吗？
    郭前大喊两声山阳泽，他理也没理，继续闭着眼睛，强力压制着不周山上天。
    郭前见状也来不及多想，急忙飞到不周山里，控制了整个不周山。
    他的法力比山阳泽要高上许多，顿时止住了不周山的崩塌，只见那些巨石一块块又回来，粘在不周山周围，不周山的尖顶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天际了。
    “你！”山阳泽猛然睁开眼睛，“你能控制不周山！你找我来……”山阳泽摇了摇头，莫非郭前真是看上他了……不然他明明自己能做成的事情……却为何……
    真心？
    但是不过片刻，郭前立即被弹了出去，“我不能控制不周山，若不是早先你送我进黑山精华，我连一息都坚持不了。”
    山阳泽心中酸涩，“你装成重伤的样子，怕是连今天都算计好了。我怎么就能相信你呢？”
    不周山再次摇晃起来。
    郭前下定决心，喊道：“我自从……就再也没骗过你！黑山是只有人才能控制得了，我——”
    可是这句话说出口，山阳泽像是没有反应一样，继续剧烈摇晃着不周山。随着山阳泽对不周山控制力的一点点加强，郭前连山阳泽的精魄也看不见了，山体阻隔了他的视线。
    “你不管山下的人了吗？送我们来这里的法师，还有等着长生草回京城的督主，等在黑山镇的万通，接不上不周山他们只有死！”
    山阳泽只不过停顿了一下，继续摇起不周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