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程思然非要请她们吃饭，而且去的餐厅还是t大附近最昂贵高档的一家日本料理。
    “思然，你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在这家请我们吃一顿至少也得三四百，你有这些钱还不如留着再给自己买条裙子呢。”第一个开口的是向来勤俭节约的穆冉冉。
    “就是就是，又没有外人干嘛去这么贵的地方吃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第二个开口的是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夏暖，对于她而言，与其坐在这种高档餐厅里细嚼慢咽一个多小时都吃不饱，还不如去街边买一把二十块钱的烤串来得划算。
    陆未晞站在门口,盯着这家餐厅一看就很高档的装潢，也觉得让程思然破费不好，想了想终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思然，你要是特别想吃这家的话，不如我们四个人aa吧，这样平摊下来的话每个人也就六七十，不算太贵。”
    她话音刚落，立刻就获得了夏暖和穆冉冉的一致好评。
    程思然却丝毫不为所动，一边抬脚走进餐厅大门，一边神秘兮兮的卖关子：“哎呀知道你们心疼我的钱包，放心吧，这顿饭不是我请，而是某人打着我的幌子想借花献佛呢。”
    借花献佛？
    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陆未晞愣了愣，也只好快步跟上。
    这间餐厅里的气氛十分古色古香，完全就是按照日本古典的料理店格局来装潢的。每一个小房间都用纱帘单独隔开，桌子两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硬垫供客人落座。一路走进去还能看到小桥流水和环佩叮当。门口站着迎客的服务生全都穿着日式和服，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程思然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们一路上了三楼，走进312号雅间。
    陆未晞跟在最后面，一只脚刚踏进去，下一秒抬起头，立刻就被吓了一跳。
    因为，现在正坐在其中一个硬垫上含笑看着她的人，竟然是陆羽。
    不止陆未晞，好像连夏暖和穆冉冉也有些惊讶，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就默契地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旁边的程思然笑眯眯地把自打看到陆羽之后就一直往后缩的陆未晞拉过来，语气罕见地热情：“晞晞，我跟你说，你去美国玩的这几天陆羽可关心你了，一直跟我打听你的消息呢。这不，你刚回来没几天他就来找我，说想请你吃顿饭帮你接风。”
    接风？
    陆未晞囧，连连摆手道：“不用了吧，怎么好意思让陆师兄破费，而且……我这个人特别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跟不大熟悉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跟陆羽一点都不熟，也并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虽然她话里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可陆羽跟听不懂一样，面上仍然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似乎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点心意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你们来都来了，哪有空着肚子再回去的道理。”
    夏暖抬眼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拽了拽陆未晞的袖子悄声跟她咬耳朵：“阿晞，我跟你说，这个陆羽跟wonder比起来可是差远了。相信我，宁可给男神当备胎，也决不给他当女友。”
    “……”陆未晞无语，只能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小暖，你小点儿声，万一被人家听见了多尴尬。”
    对男女感情方面向来漠不关心的穆冉冉，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默默掏出了手机开始玩连连看。
    总之，在程思然的极力撮合下，陆未晞还是听话的坐下，一行人表面上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陆羽为了追妹子倒也大方得很，点得全都是菜单上最贵的菜品。各种刺身，鱼子酱，日本清酒，还有这家店最近新推出的甜品樱花卷。
    程思然一边吃一边满意的点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一脸兴致缺缺明显无精打采的陆未晞，忍不住继续开始说教：“晞晞，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是真的对你有心。不如你告诉我，陆羽到底哪点不好，我让他改。”
    陆未晞低头躲避着对面陆羽定格在自己身上过分灼热的视线，咬着唇不说话，半天，才很小声地回应：“不是他不好，而是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一个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程思然启唇跟着重复了一遍，而后忍不住叹气，“你还在惦记那个简迟啊？不是我说，晞晞，你看最近微博上那些头条新闻了吗？好几起案件都是女孩子跟人家网恋见面，最后被劫财劫色，有的甚至连命都丢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桌上古朴小巧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语气很冷静：“晞晞，你太单纯了，我怕你被人骗。”
    “……思然，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而且我们也不是在网恋。”听到别人诋毁他，陆未晞想都没想就急着为对方辩护，“简迟从出道至今一条□□都没有，更别说是跟异性的绯闻。我确定，他真的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
    对方对此却显然嗤之以鼻：“晞晞，从小到大你谈过恋爱吗？你现在连一丁点儿恋爱经验都没有，凭什么就能认定他值得交往呢？”
    程思然语速很快，毫不给她辩驳的余地，堵得陆未晞瞬间哑口无言。
    而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默默坐在旁边吃寿司的夏暖好像看不下去了，也搭起腔来：“思然，你不混圈可能不清楚，我以我的人格担保，wonder大大真的是一个作风非常正直的人，而且还高冷的要命，平时他几乎谁都看不上，怎么会费尽心思去骗阿晞这种小姑娘。要我说，你就是打心底里还把阿晞当成一个学龄前儿童对待，可事实上，她连二十三岁生日都过完了，已经是一个大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了。”
    夏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塞着一块鳗鱼寿司，口齿含糊不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成熟理智，陆未晞忍不住连声附和。
    一直坐在她对面殷勤地端茶倒水的陆羽，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他开口，一句话就惊得陆未晞差点被水呛住。
    因为他一点儿铺垫也没有，就这么开门见山的跟她说：“未晞，做我女朋友吧。”
    心跳瞬间变得急促，陆未晞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她看着面前样貌斯文有礼的男生，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半晌，眼眶却无意识地红起来。
    脑海里突然有另外一个声音与之重叠，清晰地响起来，就落在她耳边。那个时候，那个声音的主人低头看着她，眉眼间第一次染上温柔。他也是这么一字一句地跟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像是在询问她，可是唇齿之间，却都是满满的强硬和不容辩驳。
    陆羽面上仍然带着笑，笑容里隐隐约约带着期待，眼神亮亮的看着陆未晞，正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而对于他这种简直就是突如其来的告白，周围的人都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其中包括一心当红娘的程思然。
    这也实在是太直奔主题了……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事人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未晞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很平静，也很理智。她说：“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立刻换来了周围一片激烈的反应。
    当事人陆羽都还没说话，第一个震惊出声的反而是从头到尾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穆冉冉：“我去，真的假的？阿晞，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她这句话说完，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又补充了一句，“你该不会……是跟那个声音很好听的cv在一起了吧？”
    “咳、咳……”旁边还在努力咽下去最后一口樱花卷的夏暖被呛了一下，赶紧喝了一大口茶润喉，“别告诉我，那天晚上在酒吧，你们真的——”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程思然干净利落的打断：“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吧。”
    程思然转头看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面上此时此刻的表情陆未晞再熟悉不过。以往的每一次有男生追求自己，在她们宿舍楼下阴魂不散死缠烂打的时候，程思然都是这种表情，然后蹬着她的高跟鞋趾高气扬地下楼，嚣张跋扈地跟对方谈人生谈理想。
    总之这几年来都是多亏了她，才使陆未晞免受一些渣男骚扰。
    “对，我跟简迟在一起了。”她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的程思然，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
    程思然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半晌，才揉着眉心开口：“晞晞，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的跟他在一起了，还是因为不想答应陆羽而随便找的借口。”
    陆未晞抿唇，正想回应，一直站在一边沉默旁观的陆羽却抢先开口：“未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也不需要用这种理由来骗我。你的感情状况……我在决定跟你表白之前就已经调查的很清楚。”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陆师兄，我很感激这两年来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我真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陆未晞正视对方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向来懒散迟钝的她，竟然还能说出这么认真坚决的话来。
    陆羽却突然笑了，他一笑起来，恍惚还是最初在陆未晞打翻药剂瓶时耐心安慰她的那个温柔学长，“总之我会等你的，除非哪一天我亲眼所见，那个人的确对你很好。”
    氛围简直冷至冰点，不管夏暖再怎么费尽心思地编段子也暖不回来，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出了餐厅大门，陆羽知趣的没有过多打扰，唯一的护送请求也被陆未晞婉拒。
    306寝室一行人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气氛少见的凝重。当然，凝重的原因99%都出在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的程思然身上。
    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也知道发起火来的程思然不能惹，于是其他的三个人都一致默契地闭上嘴不说话。
    晚风凉爽，温柔而惬意，街道两旁的路灯昏黄。偶尔碰到几个对着程思然吹口哨的男生，也全部都被她凶悍的一句“再看我就告你性骚扰”给吓了回去。
    陆未晞低着头数指甲不敢说话。
    其实她很能理解对方。对于一个从来不混网络，甚至连微博都没申请过的人来说，网恋这种事情基于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更何况各种法治栏目都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们，电脑对面的那个人一定是别有所图，就等着骗她这种年少无知的小姑娘。
    可是……她跟简迟，真的不算是在网恋啊。毕竟每一次，他们都是在现实中见面，在网上聊天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她一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想着该怎么跟程思然解释，十字路口的红灯就在这个时候亮起来。陆未晞停住脚步，看着红绿灯上面逐秒递减的红色数字，再一次不合时宜的想起简迟。想起很久之前他送她回学校的那个晚上，是怎样皱着眉头抓住她的手腕，冷着语气斥责她会不会马路。
    想着想着，就连眼神都柔和下来。
    旁边的夏暖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与生俱来的八卦因子终于逼着她首先打破了沉默：“哎，你们快看，马路对面的那个女生好面熟啊，有点像那个谁——”
    下意识地抬头顺着夏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下一秒，陆未晞却怔在原地。
    对面街道上那个妆容精致聘聘婷婷走过的女生，尽管她只正面接触过一次，也的确算得上是印象深刻。
    “那个女生是不是许渠清啊？就是咱们学校法律系的系花，据说有好几家经纪公司都在挖她去当平面模特呢。”穆冉冉语气里有些羡慕地开口，眼神在许渠清身上流连半天才舍得收回来。
    程思然也跟着远远看了一眼，半晌才不屑地冷哼一声：“光论长相也不过如此，不过，谁叫人家家里有权有势呢。我听说她家跟t市副市长家是世交，而许渠清之所以一直到现在都不交男朋友，就是因为遵从父母之命，等着在国外留学的那个副市长独生子呢。”
    ……
    世交？副市长？独生子？
    大脑好像突然死机了几秒钟，有什么模糊的念头渐渐浮出水面。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陆未晞看着对面许渠清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已经快要泛黄发旧的回忆再次浮现出来，清晰明了的过分。
    那天在星巴克的时候，她曾经清清楚楚地听到许渠清跟简迟抱怨。她说，阿迟，是伯母让我来看你的，你现在就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跟她走？
    所以……会是她想象中那样的吗？
    思维一片混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旁边板着脸无视了她半天的程思然，看到她明显的不对劲，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关心：“晞晞，你想什么呢，走路的时候要注意脚下，别老是发呆。”
    陆未晞浑浑噩噩地点头，脑袋一片空白。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简迟宠坏了，才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都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简迟的家人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个各方面都比她强十倍百倍的未婚妻。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他。
    ……怎么办？
    手机铃声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响起来。
    整条马路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灿烂而耀眼，几乎照亮了整个城市的夜空。也许是现在的她正哽咽难言，她就这么拿着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很久很久，都没有摁下接听键。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终于停下来。陆未晞看着重新归于静默的手机，半晌才眼神茫然的抬起头来。眼前千千万万的行人擦肩而过，每一双眼都冷漠，每一张脸都陌生，每一个人……都不是他。
    一路失魂落魄的跟着程思然她们穿过马路，夏暖提出来想买奶茶，程思然跟她一块去店门口排队，穆冉冉跟她站在路边等。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
    旁边正低着头努力通关连连看的穆冉冉有点奇怪地抬头看她：“阿晞，这已经是你手机第二次响了吧，怎么不接啊？”
    察觉到自己的手隐隐在发抖，一下，两下。终究还是本能地无法拒绝他，陆未晞用指尖滑开了接听键。
    这一次不再有滋滋拉拉的电流音，也不用再担心下一秒就会因为没信号而自动挂断。他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出来，如水声线中带着一点点沙哑，好像很疲惫。
    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时差倒过来了吗？”
    “……倒过来了。”陆未晞回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晚饭吃了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美国的当地时间现在应该是清晨七八点钟，而他的口吻疲惫，听起来很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他问了她很多，却唯独不问她，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简迟……你要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她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声音还是忍不住软下来。
    旁边一直默默玩手机的穆冉冉听到从她口中叫出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忍不住愣了几秒。视线再次回到屏幕上的时候，就看到手机屏幕上“game over”的醒目字样，十分痛心的叹了口气。
    “嗯。”他的声音依旧冷静，极具质感，像被水洗过的绸缎，淡定而优雅，“网络上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电脑一关，谁也无权过问谁的生活。”
    从刚刚到现在情绪一直都很稳定的陆未晞听到这句话，鼻头又开始泛酸，“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简迟，你微博列表里的粉丝数本来已经破百万了，但是这几天就因为这件事情又退到了九十八万，我看着她们在你微博底下闹，心里真的不好受。”
    她碎碎说着，一抬头就看到夏暖和程思然手里各抱了两杯奶茶从店门口走过来，而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才缓慢地开口：“未晞，那个列表里面，只要你还在的话，其他的人就算都消失也无所谓。”
    他的声音放慢的时候，会让人错觉般地以为很温柔，而陆未晞就沉浸在这样的错觉里，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重又归于平稳。
    风起，吹乱了她的长发。人来人往的马路上，陆未晞抱着电话，半天才吸了吸鼻子低声问：“简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