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唐小雨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又问：“颜谨，你刚刚想做什么？”
    颜谨有些慌乱地闪开视线，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唐小雨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叹了口气，倾身过去，在他茫然无措的情况下，亲了一下他的脸。
    颜谨愕然地看向她，整个人都处于非常僵硬的状态，唐小雨脸有点红，但还是强撑着朝他笑了笑，说：“嗯……就当是一个道别kiss，你别太放在心上，从今往后，我们就当好朋友吧！”
    她说完就开门下了车，因为走得太过匆忙，没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
    颜谨拿起手机想要给她送去，但在他的步子靠近唐家时，小区wifi自动连接，她的微信消息也自动提示，显示在了屏幕上。
    颜谨下意识看向屏幕，并没有窥探她隐私的意思，只是完全习惯性的行为，可谁知这么一看，就瞧见了他这辈子死都不想在见到的一个人的名字。
    【米菲：小雨，到家了吗？到家后回我微信哦，担心，盼复。】
    颜谨直接放弃了将手机送回，但素养让他没有将米菲从她的通讯工具删除，即便他非常想那么做。他锁了屏幕，快步回到车上，将手机丢到副驾驶，车子朝前开了几米，看见唐爸接走了小雨，随后调头驱车离去。
    黑色的车子飞驰在夜幕空荡荡的街上，他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从未变过。
    锦城，发完短信的米菲去洗了个澡，回来看手机还没有回复，就有点着急，于是拨了电话过去，但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联系，起身打算去休息，但身上的信封掉在了地上。
    从信封的表面来看，已经非常陈旧了，应该有些年头。信封接口出露出一个青年男人的两寸照片，米菲将信封捡起来，抽出照片看了看，翻到背面，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两个潇洒有力的字——郁风。
    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曾经年少的她已经步入中年，可她依旧没有结婚。
    再次翻过来看着照片上的人，好像很少有人可以将证件照拍得这么好看，郁风的眉眼清俊冷淡，薄唇平直没有弧度，是一张非常不擅长微笑的、好看的脸。
    与现在的颜谨相比，郁风要更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得好像高高在上的云彩，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像火，一个想冰，也许能瞧出三分相似，但不同却有七分。
    颜谨回到家里时，颜赢等得心急如焚，上来就说：“怎么这么晚。”
    颜谨放下车钥匙，压抑地将唐小雨的手机递给了母亲。
    “米菲和小雨有联系。”
    颜赢怔住，接过手机点亮屏幕，没有解锁也可以看见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的来源。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颜赢才用安慰的语气说：“你别担心，就算你和她见面她也认不出你了，以前的事已经都过去了，你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你忘记医生怎么说的了？”
    在经历过那样的新闻与辍学、父母离异之后，本就有些自闭的颜谨在国外生活得并不好。
    因为抑郁症的关系，他多次自杀，在失败之后，甚至还自残过。
    他英俊的脸上曾受到过许多自我伤害，如果不是慕容及时发现，送医治疗、整容，颜谨这张脸早就毁了。
    颜赢的话，颜谨也知道，他也有把握不会被米菲认出来，可内心还是怎么都无法平静。
    颜赢实在看不过去，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颜谨，你清醒一点，错不在你，犯错的是她，就算要害怕也是她害怕，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颜谨自嘲地笑了，狼狈地靠到墙上，喃喃地问：“有人会相信吗？妈，那些报道，那些人说的话，爸爸说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颜赢简直抓狂，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颜谨被打得侧过了脸。
    “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没人相信你，还有我信你，如果你想让我和你一样成为别人的笑柄，想让你和妈妈这十年来的努力白费，那你去吧，去找米菲，去跪地求饶！”
    ……
    在西方流传着一句俗语，翻译过来大概是“同性攻击你，是因为嫉妒你；异性攻击你，是为了把你弄上.床”……
    所有痛苦到死的过去，本来都已经被尘封，可就好像命运该此一样，人们终究要面对自己一直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唐家的座机响起，洗完澡的唐小雨顺便去接。
    “喂？”
    “是我。”
    “颜谨？”
    “嗯。”低沉的嗓音，悦耳，诱惑，“你的手机落在我车上了。”
    “是吗？”唐小雨着了一下急，随后说，“可以先放在你那吗？太晚了，我不方便去拿。”
    “好。”
    “嗯。”她柔声说，“那早点睡吧，晚安。”
    颜谨却说：“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那我能问你一个吗？”
    她一怔：“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他拉长音调，彷徨里带着些艰涩，“坏人，可以拥有爱情吗？”
    唐小雨沉默了，他原本以为得不到回答，想要挂断，但她忽然爽朗一笑，欢快地说——
    “当然啦，爱情啊，就好像天上的雨，会落在好人身上，也会落在坏人身上。”
    ☆、第22章
    次日。
    电视台门口。
    唐小雨停好车子，脱下球鞋，换上高跟鞋，将球鞋丢进脚踏车的前筐里，拎着背包走向办公楼大门。
    因为手机落在颜谨那，她今天没有做低头族，她离门口越近，就越能清晰地看见，颜谨等在那里，黑色西装，手提公文包，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她的脚步停在台阶下，仰望着台阶上的男人：“颜主播，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颜谨自上而下看着她，因为逆光的原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步一步下台阶，与她平级时，她还是得仰望他。
    个子高真好……
    “给你。”
    他递来手机，唐小雨低下头，失笑道：“你不用特地在这等着给我的，也没那么重要。”
    略带惭愧的话，得到的是对方的否认。
    “很重要。”颜谨看着她，神色一丝不苟，桃花眼里凝绕着诚恳而温柔的光泽。
    “嗯？”她有点懵懵的。
    他忽然说起另一个话题：“马上就要放假了，国庆七天，台里组织出去旅行，你知道了吗？”
    唐小雨瞬间精神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去哪呀？不知道呀！还没人告诉我呢！”
    看她开心，他好像也跟着开心里，心里的压抑都少了几分，嘴角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去滨湾，好玩的地方很多，还可以去海边，你会游泳吗？”
    “会呀！”唐小雨笑弯了眼睛，“我游的可好了，颜主播会吗？”
    颜谨有点停滞，迟疑了一会说：“不会。”
    唐小雨豪迈道：“没事，我教你，天生水鸭子，从未逢敌手。”
    颜谨望着她温和无害的笑容，忍不住问她：“我那样对你，你就一点都不怪我吗？”
    那样对她？怎样呢？挑起由头，又拒绝和她在一起？
    唐小雨脸上笑意加深，歪着头说：“不会啊，我也不是没占到便宜，对吧？”
    她点了点自己的脸蛋，小鹿般可爱纯真的笑容，还有着执着善良的本性。
    颜谨如鲠在喉，还莫名有点脸红，这太奇怪了，年纪这么大了还脸红，被人瞧见简直丢人。
    “小雨。”他抿了抿唇，提着公文包的力道收紧，“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显得太反复无常，我也知道你答应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虽然我们在一起可能会存在很多问题，也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你试试，你还愿意吗？”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纠结与忐忑，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望着他，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颜谨仓促地垂下头，手握成拳：“抱歉，我可能有点冒昧，没关系，这不是在逼你，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你可以的，没关系，我没事，我们还是做朋友，还是……”
    唐小雨没理会他的话，低下头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牵住，十指紧扣。
    她温声说：“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颜谨，你不能再反复第三次了，知道吗？事不过三，再有第三次，我就不答应你了。”
    其实，她已经多多少少知道颜谨有什么顾虑。
    他的花名她也不是没听过，他昨晚问她，坏人可以拥有爱情吗？答案如何，如她所说。
    不过，若是他，又能坏到哪去呢？会因为新闻的真实性而跟温子濯翻脸争论的颜主播，会为远在锦城采访的她担忧的颜主播，会为她买感冒药的颜主播，很多很多的细节，虽然他们才认识没几个月，可她已经了解了他那么多年……若不试一试，怕是才遗憾终生。
    临近上班时间，门口的人渐渐多了，他们站在这，手交握着，相当于将彼此的关系昭告天下。
    这其实带点传奇色彩，不要忘了，唐小雨帮台长打扫办公室时透过广播说出的豪言壮语，那可是全台都听见了。
    大家怎么都想不到，这挺低调的小姑娘，真能拿下他们江城电视台的新闻一哥。
    唐小雨也不再防备，既然决定在一起，被人知道是迟早的事儿，他们的事才是大事。
    办公室里，吴静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只能祝福了，希望那小子是真的收了心，如果他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杭娜握着拳头说：“还有我还有我！我也饶不了他！”
    唐小雨：“放心，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把他打趴下，吴姐你忘了吗，我可拿过奖。”
    “最佳着装奖？”吴静哼了一声，道，“赶紧写稿子吧，十一之前要把稿子都写完，演播室那边要把节日时放的新闻都录制好，不然你的颜主播就不能跟咱们一块儿去旅游了。”
    唐小雨听了立刻奋笔疾书，下午的时候，她去了周寒那里，一是为了公事，二则是为了在锦城的那件事。
    周寒正在忙，她坐在椅子上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有时间招呼她，她发现自从有了上次的误会，她进他的办公室，外面的民警们都会表情莫测，她越发恨自己了，当时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你不用非得等着我，找小王他们拿资料也可以。”周寒给她倒了水，坐下来说道。
    唐小雨说：“我拿到资料了，就是有些话得和周队您直接说，别人传达不了。”
    “哦？”周寒挑眉，靠到椅背上说，“什么话？”
    唐小雨郑重其事地说：“周队，谢谢你让锦城的朋友给我们安排住处。”
    周寒淡淡道：“你不是没住吗，不必谢我。”
    “我很抱歉辜负了您的好意。”她有点尴尬地说，“但是那种情形，住房紧缺，给灾民住还差不多，而且咱们非亲非故的，我没由头去住，更不能让大家和我一起去住。”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周寒说着，却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一点都没有不自在。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周队您说，以后不用特别照顾我，今后小刘会继续来跟您这里的新闻，这个差事本来就是她的，我抢过来做这么久，也该还回去了。”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