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 > 姑母撩人 > 姑母撩人 第38节

姑母撩人 第38节

推荐阅读:完美世界之证道轮回苟成圣人,仙官召我养马诸天万界游戏,只有我知道剧情混在末日,独自成仙修仙:开局从药童开始献祭成神整个诡异世界都在等着我上天天倾之后一人之下:我,张之维,嚣张的张两界:别叫我邪魔!

    短短两日,秋风握霜刀,吹皱了满湖绿水,烘残了粉荷瘦影,满院坠地的金凤花,几如遍野灿烂的心事,无声的凋敝在红灯彩结中。
    椿娘自幼与她一道长大,如何会不懂她的心事?不过前路临涯,她不能助她,只能劝她,“瞧姑娘说得,韫倩姑娘与姑娘怎么好比呢?那卢正元是个什么样子?咱们新姑爷又是什么样子?我听外头见过的小厮们讲,单煜晗生得玉树临风,谦谦君子,虽年长些,可老人们讲,年长的男人知道疼人。姑娘眼下如此灰心,难保嫁过去,两夫妻日子一过,您就爱他了。”
    “单煜晗”这个姓名听得多了,仿佛是一个诅咒,镌刻在花绸的宿命里,是一个劫数,或是凤凰涅槃的烈火,她不知道经历他会是重生,还是化为灰烬。什么都不确定,唯一可确定的,是她不爱他,凭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
    既不爱,自然好不好都无所谓,傅粉施妆后,她捉裙起来,满不在乎地笑笑,“他好与不好我都是要嫁的,不用费舌劝我。你将衣裳冠子收起来,我到桓儿屋里去看看连翘,听说都察院在复查他父亲的案子,保不齐没些时候,她就要回家去做她的千金小姐了。”
    不提还罢,提起来,便又勾出椿娘的一声叹息,“父亲平反,阖家团圆自然是好事,可细想她,做了这两年的下人,又是伺候爷们儿,往后即便归家复籍,名声也不好听,要想嫁个官宦人家,只怕也难了。”
    花绸跟着叹,换了衣裳,还往那边屋里去,迎头在院中撞见奚甯,二人互见了礼,奚甯却是风尘仆仆地赶着往莲花颠里来。
    甫进卧房,奚缎云正梳毕妆,递了茶与他吃,两人并头在榻上说话。奚甯支起一条膝盖,搂她在怀里,歪着脸亲亲她的乌鬓,“我见家中已经张红着绿起来,甚好,妹妹嫁人,还该热闹热闹才是。我家里好几代没出个小姐,别委屈了她,只当这里是娘家,该设宴就设宴,风风光光送她出去。”
    他适才散朝回来,奚缎云又起身张罗摆了三样菜并一壶金华酒打发他吃,自己到对榻陪坐,“谢你的好心,这几日已收到好些个夫人奶奶的拜帖,少不得要请她们来。”
    “好,你与弟妹操劳。只是我这里还有件事挂心,你把陪嫁的单子拿来我瞧瞧看。”
    奚缎云拣一块糟鸭与他,搁下箸儿,柜子里翻了一张贴递与他,“办了些料子头面首饰并几套衣裳、几双鞋,另有椿娘与红藕跟着去,下剩的,化作银票使她带去。”
    “下剩的有多少?”
    “下剩七十两银子。”奚缎云无悲无喜地笑笑。
    奚甯也笑,帖子阖起来搁在榻上,吃了杯酒,“单家好歹是侯门之家,虽不济了,可烂船也有三千钉,你这陪的单子未免不好看。我已叫人另添了一些上好的家具,头面首饰办了两箱,料子办了一百,另两处庄田,人嘛外头还是这两处庄田上的人,内另挑几个知事的婆子一齐陪过去,就妥帖了。”
    “我心知你要添东西,可哪里要这样多?”奚缎云乍惊,筛了酒与他,“别的倒罢了,两处庄田哪里使得?不要不要,你收回去!”
    “瞧你,又跟我计较起来了,我膝下就桓儿一个儿子,纵然往后我死了,他的开销也有限,能吃得了多少去?况且他是男子汉,自然该自己去挣下家业。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田地也多,二弟的归二弟,我的就都给了桓儿,他就是几辈子也吃不消。两处田庄在西郊,共一百二十亩地,仍使原来的人打理着,妹妹有田产倚靠,就在单家不顺心,也不怕什么。”
    一席话说得奚缎云泪眼盈盈,奚甯抬头一瞧,搁下牙箸牵她过来,“你瞧你又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奚缎云啜泣不止,绢子蘸个不停,“原不该要你的,可我这个做娘的没出息,没有这些东西,又想叫女儿过好日子,叫我推拒,我还有些舍不得……”
    她的眼泪比春天的雨还多,一哭起来就叫奚甯有些手足无措,忙圈她在怀里,“这有什么好推的,不过一点点身外之物,妹妹好才是要紧。”
    “拿人手短嘛。”她折颈在他肩窝里,有些小女儿的娇态。
    奚甯握着她的肩退开几寸,看见她腮上挂的泪痕,像她的足迹,纵横交错地走过他心里。
    他牵起唇角,冷硬的脸便融成一片温柔,“拿我的却犯不着手短,我倒使不着什么钱,穿几身衣裳也有限,既不贿官,也没那闲功夫去享乐,不过府里的开销罢了。”
    绮窗上金波渐转,暖暖落在他的肩,奚缎云闪烁的泪花似流星消逝,揪着他肩上的衣裳,瘪着腮为他抱不平,“你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自己却每日担簦不歇,也怪苦的。”
    “男人嘛,公为社稷,私为家兴,一生使命不过如此。”他缓缓拔座起来,举步往床上去。
    “你不吃酒啦?”奚缎云坐在榻上,歪着脸眱他。
    “不吃了,想歇回儿。”说话倒在枕上,既不撒帐,也不盖被,须臾呼吸加重。
    秋风渐凉,奚缎云听见,叹口气,悄步捉裙过来,牵了被子为他盖上,正举手放帐子,倏见他一把蹿起来拽她的腕子,将她拽倒下去滚了个圈儿,可恶的笑颜便罩在了她头上。
    褥隐芙蓉,乱糟糟地缩在一边,奚缎云瞥一眼,似拒似嗔地偏着脸,“你装睡啊?”
    “不装睡,怎么哄骗你过来?”奚甯一只手揿着她的腕子摁在枕上,另一只手伸出个指头,勾着她衣裳的掩襟,目光钻入衣缝中,隐约见里头穿着绾色的肚兜,纺着葡萄连枝纹,枝叶纠纠缠缠。
    他的手爬上去,解她脖子上的子母扣,嘴巴亲了她一下,凑得近近地吐气,“我还有一个时辰的空,午晌去户部。”
    这算明示了,奚缎云顾着矜持,原是想推脱两句,可叫他亲得神魂骨头都发软,嗓子里涌着细细婉转的声音,终不成词句。她自己听见,臊得要死,把半张脸埋在枕里,不敢看他,“那你快点,别耽误了公事。”
    “快不快,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奚甯往边上翻身让一让,恶劣地玩笑。
    身上一轻,奚缎云蓦地有些凉,有丝心慌。好在他温暖的手掌仍落在她身上,一点点拆解着她,直到拆出她白花花的灵魂,她听见自己的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幸好,他张嘴衔住了。
    屏开春锦,黄花插瓶,炉焚兽暖,阳光丝丝缕缕滗进帐,将这几尺宽的架子床营造成个软绵绵的天堂,湿哒哒的咂摸声臊得奚缎云像翠蛇一样扭着,却躲也无处躲,只恨不得天倒下来,让这些不能见人的,藏回黑暗。
    可她无法忽略奚甯的呼吸,还有他吐在耳边哑涩涩的笑声,“裙子扎这么紧做什么?”
    “能不能,别说话。”她的灵魂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可肉身却在等待着他来解救经年一场灾旱。
    奚甯可恶地笑笑,绵绵的亲吻像密云,在她发痒的轻喉落起春雨,当他把闸刀安放在堤口,便开垦出一片海,洪流摧毁了她,她开始低低呼救,像一只猫在窝里打滚,凭谁听见也会心软。
    这时候,她就成了开在褥上的玉芙蓉,奚甯则是匹沙漠里徒徙的骆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埋在她的绿洲,浪花淹没他,拍出他一身叹息,也拍出她旖旎的痛声。
    “云儿,疼吗?”他细腻地亲她,持续让她下沉。
    是有那么些痛觉,像长年累月长合的伤口被揭开,回流的春意洇开土地,那么不适应,又那么陶醉,动荡里,她一边被杀死,一边被救起。
    阳光识趣地偏移罗帐,落在窗下的榻上,冷酒散着意乱情迷的醇香,尘埃寂静飞荡,湖水连天泛涌,浸没了整个人间。
    人间猝然冷起来,飞转的时光,匆匆把一切变成过往,残荷不在,春意扑朔,路边黄花,为谁新开?
    且说几番衾枕朦胧,奚桓闱场里出来,还穿着单衣,只觉萧萧轻寒,不过三五日,人间忽褪了色,翠丝衰败,红叶题愁,街市瑟瑟秋意。
    小厮们早在车前恭候,个个人脸带喜色张望不及,人堆里寻见奚桓,北果忙提着件小毛衣裳迎过去,“爷考得如何?小的们等了好几日,只把心都等燥了,只怕里头冻着爷,写字手打颤。”
    奚桓抬手拂开衣裳,脸上透着笃定的得意,“不过一场乡试,你们这些贼便急得这样。可回家通报过了?”
    “一早就打发人回去讲了,府里乱着张罗给爷洗尘,余妈妈早乐得找不见眼,四下里吩咐厨房烧肉。只是老爷今日在内阁值守,不得归家,使丰年传话儿,叫您回去歇着,他明日归家过问您。”
    奚桓备着满腹相思意以及志得意满的话儿要回去告诉花绸,吩咐马车疾行,一个时辰赶到家中,进了园子,倏见东风吹尽各处锦,绿户结艳绸,游廊联红灯,仆人们喜孜孜四下里繁脞走动,像是有什么好事儿在前。
    他还只当是为他考试归家,斜着北果发笑,“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是考个试而已,榜也还未放,爹什么时候也兴师动众起来。”
    “爷入闱去不晓得,”北果提着考篮,上前半步,眉梢带着喜色,“是单家送了聘礼过来,定下十月初十来迎,府里一是忙着为姑妈筹备嫁妆,二是为着送嫁。老爷吩咐,要风光发嫁姑妈,按嫁亲小姐的礼来,还要宴请那些个夫人奶奶,因此众人忙起来。”
    这含笑的嗓音像凛冬的风,带着霜猛地朝奚桓刮来。他倏地打个哆嗦,在黄香木花架下止住了脚步,眉宇间层层叠叠的难以置信,“你别是听错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单家老侯爷不是身子骨一直不好,不说要等他好了才过礼吗?”
    紧跟着,北果的笑声复起,像拉开的一张弓,空弦将他细细地割着,“听说单家怕有个什么不妨,单煜晗得守三年孝,愈发耽误。便趁着如今老侯爷能下地走动,张罗着赶紧迎过去。我听底下人讲,那日送聘礼,还是老侯爷与夫人亲自来的,还算对咱们姑妈重视。”
    话音甫落,哪里起了风,裹挟着满园叽叽喳喳的衰蝉、过往仆妇们的嬉闹、以及漫天细碎的黄花,似一浪凌汛的狂潮,朝奚桓扑打来,将他猝不及防地拍在喜庆的人海之外,身子脑子都些摇摇欲坠。
    “爷,您怎么了?”北果扶他一把,转到面前来窥他面色。
    奚桓动也动不得,僵硬的一张脸还凝固着事发前的一抹笑,几如风暴骤然席卷了人间,徒留满地狼藉。落叶黄花大片大片地从四面八方刮过来,气势汹汹,发了恨要将他刮倒。
    他扶住花架的阑干,连踹了好几口气,适才吧呼吸喘平,“我得去问问她。”
    “爷要问谁?”
    北果一眨眼,奚桓已经朝花地里跑出去好远,沿途的金山茶在他耳畔呼啸而过,璀璨得像一条通天之路。他曾无数个秋来返于此,每次都一样,一颗心在这条花道上狂跳不止。这回略有不同的是,他春风得意的脸在崩裂,风抽走他血液里掺的蜜,交给了雁,带往南边,北方将剩下冷冰冰的一片苦海。
    莲花颠里一切如故,又似乎不如故了,绮窗上兀突突贴了好些囍字,像卡在窗缝里的红蝴蝶,飞不起来,死气沉沉地扇着翅。阳光由东厢的槛窗上一帧帧滑过,点点斑驳就成了一颗粉碎的心。
    奚桓有些手脚无力,惶惶地蹒跚进去,屋里亦如旧,纱帘静掩,玉楼风飐杏花衫,半遮女儿羞脸。花绸正与椿娘在榻上说笑,眼角勾风情,眉梢露情韵,细细的笑声像一缕琴声,陡然在他心里拨断了弦。
    “哟,桓儿考完回来了?”
    花绸抬眼见他,心里有些发抖,面上却不显,有些刻意的云淡风轻,瞥他,又收回眼,手往炕桌上拍拍,“考得如何呀?来告诉姑妈听听。”
    她的声音越轻,他的脚就越重得挪不动,木讷讷地杵在门边,无措得不知该进该退,在山崩海溃里僵持着。直到椿娘将二人睃一眼,捉裙带门出去,伴着吱呀一声,他的心往地底下坠了坠。
    屋里没了人,花绸就像失了胆,不敢看他,转过背去给他倒茶,热腾腾的水烟洇了她的眼,她眨一眨,把眼眶里汇集的水星蘸干,牵起唇角笑出来,佯作镇静,“你知道了?有什么话要问我,就过来坐着说。”
    她薄薄的背脊恍若一片刀,泛着冷光,晃出奚桓眼里一点水花。他迈着千万斤的铁靴,挪步过去,没坐,发抖的手蜷在袖中,下睨着她,“单家早就来过礼了,是你瞒着我、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
    这已经不是个疑问了,更像是审判。
    花绸抬起眼来,笑中蕴着整个深秋,“是,你这个性子,我哪里敢让你晓得?别说我,满府里都怕你闹起来,耽误读书,所以瞒着你。眼下考完了,也不必瞒了。来,吃茶。”
    奚桓刹那就被她残酷的笑脸挫骨扬灰,胸膛里翻涌起一座酸的海、倒流进眼眶。他吸吸鼻翼,嗓子有些发哑,“我不是说过吗,我会考个功名回来,叫爹为咱们做主,你怎么、”他撑着炕桌,眉凝千万恨,梗咽一下,眼泪就砸到暗红的桌面,“你怎么就不愿意多等等呢?”
    “不是我等不得,”花绸肺腑里堵着个什么,有些微窒息,她深吸一口气,端起盅呷了口茶,对他的眼泪假装视而不见,“原本就没指望的事儿,有什么好等的?单家也耽误不起了。那单煜晗,都过了而立之年还没子嗣,好容易等到我长大,偏老侯爷又病了,到如今,已经耽误了多少年头……”
    猝然“啪”一声,尖利地打断了她的话。
    是奚桓挥落了另一只茶盅,恍若跌碎了一颗心,滚烫的茶汤由他眼里涌出来,彻底洗净了他的憧憬与欢喜,露出惨白的皮肤,像湖里倒映的一片月色,“你早就打算好的,你一直在骗我!”
    窗缝里渗着凉丝丝的风,又渗进花绸的骨头缝里,她的牙关打着颤,只好咬紧了抬眉,看见他满目崎岖的红纹,割断了从前那些温柔与密意。
    她不敢看他,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怕看成习惯。
    为了躲他,她捧起绣绷,取了针在发鬓上磨一磨,磨出一缕笑,“你这话儿好没道理,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了?是你自己一派天真,净说些空头话。”
    那银晃晃的针对着斜阳晃一晃,刺破鹅黄的素罗,也刺破了奚桓的心脏。他筹谋的未来,都成了一片空欢喜,空得他身子轻飘飘地打着晃,落到榻上,埋着脑袋笑出声,眼泪却一滴滴坠到膝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空头话?你不试试,凭什么说不行?”
    花绸掣一掣水天霞的掩襟,严严实实地裹紧一个懦弱的自己,“凭什么……就凭所有人都捧着你、巴结你,你没受过什么挫折,自然可以把凡事都往好了想。可我不行,我是投奔到你家来的,吃你家用你家,说好听点,咱们有亲戚情分在,说难听点,我们就是来打秋风的。”
    说到此节,她又笑,像是嘲讽他的天真,又好像在嘲笑自己,“从小到大,你听听人怎么说我与我娘的,死皮赖脸的穷亲戚、没脸没皮的乡巴佬……我要真依了你,人又要说我什么?为了赖着你们家,没廉耻、没尊幼、没王法,勾引卑幼,负恩悔婚。人言可畏,白眼杀人,我老早就尝够了。”
    她由鹅黄的素罗里拉出来一截长长的银线,摸了把剪子,咔嚓一下,衷肠牵挂,被剪断了。
    奚桓泪眼朦胧,看不清她,只觉她的温柔如水忽然间变成冷心硬肺。但他那么爱她,满腹心事实在难甘,只能低声下气,一乞再乞,“我知道人言可畏,可我会与你分担,我不会让你独自去面对那些白眼,你怕什么?我会为你遮风挡雨的……”
    花绸颤颤地发笑,抖落出两滴泪,睇着他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拿什么给我挡?你连你自己也难保全。别人会说你欺尊犯奸,枉读诗书,你还怎么堂堂正正做人?为人都不能,又如何入仕为官?”
    她两个指端搓一搓,将线打了个结,银针后面,笑意渐渐收敛,眼被泪浸得冷冰冰,“桓儿,你闹出来,无非是让你我成为别人的笑柄,让我们被唾弃、被厌嫌,到时候,就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我。就算大哥哥愿意为你去单家退我的婚事,可你想过吗,他一生正直,可能就会因为这件事落一个依势仗权的把柄在别人手里。还有我娘,人会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养了个没廉耻的女儿,紧跟着还有打不完的官司说不完的是非。我可以不顾自己,你也可以,但他们呢?”
    奚桓凝望她半日,徐徐把眼转向窗外,许多年前,也是这扇窗户底下,他小小的手死抠着窗台,哭断肚肠,她在窗户里,心硬如铁。
    目转经年,那些暖帐幽欢里密密粘粘的亲吻、交换的唇齿与唾液顷刻土崩瓦解,她在眼前,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斜阳渐残,梢上黄鹂巧啭歌喉,惊回好梦,啼起离愁。花绸搁下绣绷,像是定下决心,慢悠悠启唇,一句接一句地发紧,“你总以为,我们凭着一腔热烈就可以去争,与谁争,与单煜晗?你错了,我们是与世道不成文的规范在争、与天下人的嘴在争!你不过只长了一张嘴,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你凭什么以为,以你一头热的情爱,就可以把凡俗礼节踩在脚下、凭你毫无经历的天真,就可以让所有人为你让路!”
    说到最后,她将指甲掐进手心,漠漠由唇齿间吐出短短几个字,“你太孩子气了。”
    久久的寂静中,奚桓的瞳孔烧成了一捧冷灰,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背弯曲着,而心里发生着一场地震,曾经的心志如山,开始在她冷漠的耳眼口鼻里崩溃。
    他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站起来,举步维艰地走到她身边,衣袂擦着她的肩,斜眼下睨她,“是我太孩子气,还是你太懦弱?懦弱到连为自己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花绸睫毛一扇,眼泪接二连三地滚出来,她梗着脖子,始终坚信自己是对的,“我懦弱,是因为我知道结果。既然明知道结果,何必还要做无畏之争?”
    她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奚桓满肚子的爱,实在说不过她。他节节败退,踅出门外,心像被人攥在手里,痛得发了一身汗,踽踽穿过长廊,恍恍惚惚地,一场残阳在他眼里陨落。
    而身后,雷鸣电闪,暴雨仿佛憋了一夏,痛快淋漓地落在这个秋夜。
    露冷苍苔,雨打残红,窗外噼里啪啦地响得心惊,屋子里却绿纱静掩。刚刚掌了灯,风帘微动,烛光瑟瑟,一切还是奚桓走时的样子。花绸也是,坐在榻上,泪痕风干,斑驳了胭脂,露出底下苍白的一块腮,像枯竭的湖,露出一片干涸的河床,闷不吭声地将一根针反复刺拉着。
    椿娘拿了棕叶编的笤帚清扫地上的碎瓷片,其间不住抬眼窥她,俄延半日,到底泄出一缕叹息,“我方才廊下撞见桓哥儿出去,好像十分伤心了,走路都有些打偏,喊他他也不应。”
    静了半刻,花绸剪了线头,拆了绣绷,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你又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收了心,好好嫁到单家做奶奶?”
    “我是巴不得,可我是为姑娘好。”椿娘将笤帚倚在靠墙的高案上,对榻上坐,“就是我不劝,你们难道还能成?这个道理姑娘自个儿也清楚,并不是我不安好心作难你们。我陪着姑娘长大,又看着桓哥儿成人,难道我不心疼你们?但凡我拿得出一点法子,不用姑娘开口,我先去与太太说了,叫成全成全你们。可姑娘也知道,这不是太太老爷的事儿,这是纲常不容、伦理不允的事情。”
    长吁一声断人肠,香闺恨烛半明灭,屋顶上是哪片瓦没盖严实,仿佛漏了雨,敲在花绸心上,心一湿,眼也跟着湿了,伏在炕桌上哭起来,哭声在漫天的雨声里被淹没,哀恸与不甘也被埋在黑漆漆的夜。
    呜呜咽咽泪重叠,似哭倒了一片天,雨点坠个不停,将土与心砸出好些细碎的坑。
    第42章 .双蕖怨(八) “请你等等我,别急着嫁……
    半帘冷月风, 筛进绮窗画堂,寒气刮着烛火,茫然摇动。昼日移阴, 距离那场雨过去了好几天, 铜壶却像是滴了上千年,一声一刻,都变得格外难熬。
    白日里躺得久了, 到夜里,奚桓愈发闭不上眼, 煎熬得镜中春玉痕明灭,月照残梦人瘦也。时辰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精准无误地将他杀死在锦绣精雕的架子床。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169018/49222404.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