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因为不了解网络金融，所以，九十年代的时候，即使美国互联网金融一片繁荣，巴菲特依旧从不进行这方面的任何投资，等到九十年代末，互联网金融泡沫破裂的时候，巴菲特正是少数几个未曾遭受互联网泡沫带来的重大损失的人。
    毕竟，长线投资不同于短线，投资者对一个行业要有足够深入的了解，才能有效的推测出这个行业的未来发展情况，也因此才能确保自己活得稳定的、长久的利益。
    相比之下，短线投资则更具有投机的色彩。
    那些纵横在金融市场中的投机主义者，他们凭借比兀鹰更加锐利毒辣的眼睛，找寻市场中的每一个时机甚至是漏洞，他们并不等待长久的利益，而是抓住眼前的任何机会，在短期内频繁进行交易，疯狂套利。
    就像李歆泽现在这样。
    眼神锐利的投机者们担负着绝对的风险，追求超额的利益，游走在金融投资的灰色地带，一旦不小心，甚至可能会触犯到金融犯罪的边界。
    李歆泽其实也考虑过，自己在普丰实业这次的“歪楼事件”中，进行抄底操作获利，如果成功的话，会不会被打为内线交易，然后惹来公检法的相关人员……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回想起来，李歆泽自己都有些哑然失笑。
    毕竟，算上岑思尧扔出来的二十万，她手中的所有可用资金扔进去，也不过才二十二万而已，就算她能获得数以十倍的高额利润，总金额也就二百万，单位还是人民币。若是她是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可能还会面临一点压力，如今，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额投资者，估计被人盯上的资本都不具备。
    现在的她，想要进行经济犯罪，恐怕都没人理她，如今的自己，早就不是上辈子那个手中动辄千百万资金，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却也骄傲到极致的享受着那些风险和利益、在国际期货市场上盯着每一场价格之间的风云骤变，在腥风血雨中获利的人了。
    刘经理在办公室里挂断电话之后，看着手里虽然抱着文件，但是眼睛却不掩好奇的盯着自己手里电话听筒的宋杰，不禁笑道：“宋杰！”
    宋杰直接凑了上去，小声问道：“经理，我听电话里这个意思，李歆泽是拒绝这次的合作邀请了？”
    “是啊，”刘经理点了点头，多少也有些遗憾。他手底下虽然有眼镜男翻译那种业务熟练特别好用的专业人才，但是，专业人才即使再怎么敬业的“重伤不下火线”，也不好让他目前一个腿部伤残人士辛辛苦苦的每天跑来跑去。
    在上次的项目中，李歆泽明显下了番狠功夫去背诵和记忆那些专业上的词汇，虽然因为第一次接触，多多少少肯定还存在一些问题，可是，李歆泽的努力和认真，刘经理全都看在了眼里。
    而且，这次的项目也是相关的内容，行业内好些专业名词总是共通的，用生不如用熟，上次李歆泽能够撑下来，而且对于一个行业的新人来说，完全可以用做得相当漂亮来形容，那么，这次她若是愿意继续的，刘经理毫不怀疑，再来几次，李歆泽完全就能变成一个经验丰富的熟手。
    且不提他自己就不是个小气的人，给李歆泽的佣金对于新手来说，已经不算低了，就是李歆泽能在他这里多跟几单业务，以后想要从事相关的工作，也是一个相当漂亮惹眼的工作经验。
    不过，已经这把年纪了，又是从改革开放初就开始下海混的，刘经理称得上是阅历颇深的人精了，那天吃饭的时候，李歆泽和顾景行一起过去，两个人之间的那些暗潮涌动，刘经理同样全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觉得挺不明白，甚至还有些匪夷所思的意思，可是，人家一个小姑娘对他们公司这位出身不凡、年少有为的顾总避之如蛇蝎的态度也是不争的事实。
    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刘经理一边给自己手下那个伤残人士翻译打电话，一边跟宋杰吩咐了一句道：“小宋啊，等会儿你找个机会过去，给karen透句话，李歆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的邀请，人家的态度一点软和的余地都没有，摆明了不想和咱们公司再有什么牵扯。”
    宋杰愣了愣，半响才“啊”了一声。
    刘经理笑笑，瞅他一眼，先跟电话里的眼镜男翻译大概说了一下，看他还有腿伤，下面的工作怎么安排比较合适，也省得整天劳累他一个伤残人士累死累活的赶场子。然后才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你就算不说，karen早晚也得找你套话！”
    看宋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刘经理恨铁不成钢的啧啧了两句，“明明年纪差不多大，脑袋怎么就这么死实诚呢，万一哪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忙数钱呢！”
    “……”做事有条有理、工作十分认真、专业技能也相当不错的宋杰默然无声了好半响，才大概明白过来，刘经理说的karen肯定会找他套话是个什么意思。
    八月份的天气，依旧暑热难消。
    这天下午，李歆泽顶着烈日炎炎回到家里，才一开门，就看到苏淼正躺在沙发上，微微侧着头半睡半醒的模样，笔记本电脑被放在茶几上，里面正传来美剧的台词对白。
    因为是白天，而且李歆泽以为家里应该没人，开门的时候自然不会处处小心。苏淼被开门声吵醒，直接扭过头来，冲着李歆泽笑了笑，“嗨，歆泽！”然后捞出手去，把她眯着的时候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一个抱枕捡了起来。
    李歆泽一边换鞋子，把手里的钥匙直接按在了鞋柜上面，好奇道：“今天是周三啊，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苏淼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才懒洋洋的说道：“最近加班加惨了，今天工作总算是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于是给我们部门一起放了个小假，全都累脱力了，也没什么心思出去聚餐，干脆一起早退各回各家好好睡一觉休息！”
    李歆泽心中微微一动，猜到应该是苏淼公司里和普丰实业那边有关联的业务清算有了差不多的结果。
    换好拖鞋之后，李歆泽状甚随意的问了一句道：“我记得上次听你说，你们最近一直在忙和普丰实业有关系的业务？”
    苏淼摆了摆手，随意道：“也谈不上吧，就是多多少少有点牵连，上面怕万一出事麻烦，所以提前就开始折腾而已！”
    李歆泽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又随便和苏淼聊了几句，劝了她一声，若是觉得累了，还是回房间躺床上好好睡一觉，先别看电影了，睡沙发上，醒了可能整个人都不舒服……
    苏淼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就慢慢悠悠的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抱着电脑回了卧室。
    ☆、第37章
    自那日苏淼公司里的加班终于结束,就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林远市的“歪楼事件”在网络上，再次被人翻了出来。
    林远市政府派出的调查团队,还并未给出一个确定的结论，只是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发了公告，表示一切调查都在稳定有序的进行中,预计两周之内能够给出责任认定报告来。
    看着门户网站上就算不是头条，好歹也上了首页的新闻条目，李歆泽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普丰实业内部估计也已经有了差不多的几套应对策略。
    而林远失政府的调查团队，完整调查报告的时间，肯定会在他们发出正式公告之前，而这之间存在的一个时间差，则是普丰实业和直接责任相关人员、或者是利益集团相互碾轧争取利益的过程。
    网络上那些特别关注这些事情的林远市的人们，尤其是和普丰实业旗下的那个房地产开发子公司签署过合同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完全无法和网络上那些纯粹是看个热闹的庞大网友数量相提并论。
    最初出事时候的热闹过去之后，那些网友们可能会跟着再刷一刷，但是，在正式认定结果出来之后，都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当初那么火爆的盛况了。
    不过，对于那些和普丰实业旗下的房地产开发子公司签署过合同的业主来说，这件事却是直接牵扯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若是这次的歪楼被认定为豆腐渣工程，那么，那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之前完成的项目，免不了也会被那些或是愤怒或是担忧的业主们也重新提出检验的问题来。
    李歆泽抱着笔记本，缓慢而认真的刷着那些相关的网页，看着林远市当地的一个论坛上，有些群情激奋的当地人在商量着怎么团结起来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
    对于普丰实业来说，歪楼事件带来的危机，首先是信任危机，然后才是资金链断裂。当然，也有可能普丰实业家大业大，唯独银行贷款压力不大，完全能够把这件事造成的直接损失全部撑起来，不过，这件事造成的后续影响却将会是长久的、糟糕的印象……
    而李歆泽从这件事爆发的一开始，就盯在了上面，她所期待的，自然是普丰实业在快速落入低谷之后，扛着重重压力能够重新站起来！
    关掉那些无关紧要的页面，李歆泽继续关注着股市上的走势变动。之前，普丰实业的股价一直在跌，最初时是全线飘绿跌停板的惨状，后来，跌落速度多多少少还是缓和了些的，而在今天掀起了一个小□□，普丰实业的股价跌落速度，自然又开始有了一个小爆发。
    事实上，普丰实业的股票市值，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因为这次的事情，蒸发了近七成。
    唯独让李歆泽欣慰的则是，从目前的数据上来看，普丰实业的大股东们还稳得住，只要他们不动，即使股票一时被低估，资产名义上缩水再严重，总还有回复的机会。
    若是那些大股东们开始抛售股票，那么，从公司所有权开始的变动，引起管理层的动荡，这才是会让一家上市公司迅速毁于一旦的最大可能性。
    成行业的被估计过高的市值，免不了的会形成泡沫，而一旦泡沫破裂，形成的往往都是一轮或大或小的经济危机。
    在市面上存在被估计过低的股票，往往是那些眼神锐利的投资者喜欢，并且能够实施的捞钱最有效的手段，当然，一般情况下，股票被低估并不是什么太少见的事情，只是，他们被低估的幅度一般都不会很大而已。
    李歆泽一边细细的整理着股市上的数据，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
    她的过去和现在时间上相距其实并不遥远，可是，两个相似却终究并不相同的世界的距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
    两个小时候，李歆泽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闭了闭眼睛，用手指随便在晴明穴上按了两下，缓解长久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尤其是大量数字和图像后，眼部感觉格外疲惫、再看向别的地方尤其是文字时，隐隐约约都带着些变形的感觉。
    事实上，普丰实业现在的股价，距离李歆泽预计的最低价，已经不会太远了。
    大概继续跌个三到五天，根据这几天的平均下跌幅度，如果超过五天的话，那么，普丰实业的股价，基本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股价被低估的危险阙值！
    两天后，当李歆泽在酒店前台工作，再一次见到顾景行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烦闷感觉，不过现在既然做的是服务业，那么面上肯定还是过得去的。
    “顾总，您有什么事情吗？”李歆泽的脸上，挂着十分礼貌得宜的微笑，嘴角那个优美的弧度，勾起了一个足够虚伪的笑容，看在顾景行眼里，自然能够收到她毫不掩饰的想要表达的态度：她对他的所有礼貌优雅，甚至于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为了应付他而已！
    “我真的很好奇，李欣，你为什么会对我充满了敌意？”谢绝了酒店大堂里不远处其他的侍者之后，顾景行毫不顾忌的站在了前台那里，对着李歆泽微微笑了一下。
    李歆泽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挑了挑眉，然后，在顾景行有些惊讶的目光里，格外诚恳的说道：“不，顾总，我想，着其中一定有一些误会。”
    “你之前面对我时的举动，可真不像是我误会了什么。”顾景行似笑非笑。
    李歆泽只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去那边喝杯咖啡，我们认真谈谈？”把一只手搭在前台的柜台上面，顾景行随口提议道。
    李歆泽一边忍受着顾景行意味不明的纠缠，一边还感受到了旁边那个和她一起的前台姑娘诧异而又满是好奇的灼热的打量目光。
    “很抱歉，”李歆泽的姿态放得相当的低，微笑着轻声解释道：“抱歉我现在还在工作时间……”
    顾景行定定的看着她，李歆泽只是回以平静而礼貌的应付性的微笑。
    正好这个时候，酒店的大堂经理走了过来，看到顾景行依旧站在前台那里半天没动，出于职责上的要求，即使一开始顾景行拒绝了其他侍者的帮助，大堂经理还是得主动上前，关心的询问一下。
    “顾总，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那个大堂经理有些微妙的看了李歆泽一眼，然后对着顾景行微笑道。
    顾景行冲着李歆泽挑了挑眉稍，他还没开口，李歆泽便已经知道，今天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我和李小姐是旧识，想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如你所见，她还在工作时间，不知道，是否方便能让她——”微微拖了一个长音，顾景行没有说让李歆泽请一会儿根本不会补回去的假——毕竟，顾景行身为vip客户，酒店方面肯定会以满足顾客的需求为前提，而是堪称恶意的提出了一句：“让她换个班，今天暂且空出来，我们想要聊一会儿？”
    大堂经理直接点头，直接走形式似的询问了一下李歆泽的意见，便吩咐李歆泽暂且放下前台这里的工作，和顾总去“叙个旧”！
    李歆泽定定的看着似笑非笑的顾景行，然后转向了大堂经理，她的眼睛极其漂亮，眨也不眨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却显得格外的锐利而有气势。
    李歆泽什么话也没说，可是，就这么不说也不懂的盯着一个人，已经足够令人难堪了。
    在大堂经理难掩尴尬、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正捉摸着说些什么话把这个场面圆过去的时候，李歆泽突然微笑了一下，然后仿佛之前的尴尬和僵持都不存在一般，用着春风化雨般温柔语调，缓慢而又细心的把自己之前的前台工作记录和那位大堂经理交接了一下。
    大堂经理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李歆泽的语调却始终沉静平稳，不慌不忙。
    做完完全没有必要的工作交接之后，李歆泽才终于转向顾景行，温柔的微笑道：“顾总，让你久等了。”
    顾景行轻笑，相当没有诚意的认真道：“工作要紧。”
    李歆泽也没有去把身上酒店统一的工作服换下来，直接穿着深色的一步裙和白衬衣，带着棕红色的领结，脚步平稳而又声势不弱丝毫、堪称强势的气场里没有半点属于服务人员的温和和谦忍。
    顾景行看着她优美的侧脸，突然压低声音温声道：“你刚刚把那个大堂经理得罪的有些狠了……”
    “他就算被我得罪的再狠，也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扣我工资！”李歆泽微微侧过头来，唇角的弧度微弱到几乎要让人错过那个淡淡的笑容。
    ——并且，也不会有以后了！
    李歆泽面上不露丝毫，却是满不在乎的在心里暗暗想着。
    ☆、第38章
    顾景行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旋即便是一片了然的笑意盎然。
    事实上,刚刚那个大堂经理的所作所为,处在他那个位置上，其实无可指摘。
    相比较那些普通的侍者，酒店的大堂经理本来就有要专门接待vip客户的工作要求，看到顾景行站在那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肯定都得过来上前询问一声。
    至于吩咐李歆泽按照顾景行的要求来,虽然有些罔顾李歆泽的意思，可是，就算李歆泽的本职工作是前台,也从来只有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暂时换个人顶上,而没有让他们的vip客户站在旁边别人冷脸所向的道理。
    更何况,顾景行连原因都替他们找好了，只是因为是旧识，所以想去酒店的楼上喝一杯咖啡而已，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大堂经理已经答应放任，李歆泽若是再当场拒绝了，虽然那个大堂经理会同样的脸上丢面子，可是，他到底也不会硬逼着李歆泽不是？
    可是，李歆泽就那么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的，那种刻到骨子里的无视和轻蔑，更让大堂经理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想要在顾景行这边找个借口，都没法开口。
    偏偏都这样僵持住了，李歆泽还并不拒绝顾景行的邀请，最后还施施然的和顾景行一起，直接往楼上的咖啡厅去了。旁人一看，反倒是像李歆泽故意给大堂经理难看一样！
    ——事实上，李歆泽也的确是在故意给大堂经理为难，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顾景行的角度，虽然言语温和，可是，也掩不去他面对李歆泽时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
    反正，自从在这里遇到顾景行第一次之后，并且知道他们公司里习惯性的在这里订房间招待那些来自德国公司的客户之后，李歆泽就有了辞职的打算，只是还在犹豫具体的时间而已。本来，按照她最初的计划，是打算等普丰实业的事情彻底过去，自己能够在股市上操作抄底成功，手上握有一笔资金之后。而今天这个意外的小事情，则是让李歆泽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
    不管顾景行现在对李歆泽是个什么态度，身边是一位女士，从小的家教和修养，最基本的绅士风度他总还是有的。
    ——让助理karen给他端茶倒水、按电梯门、拿东西、开车干活不算，在每个月要支出高额薪水老板的眼里，战斗力非凡的女助理从来都是超越男人和女人的第三种生物。
    李歆泽侧着眼睛瞥了微微后退半步，冲着她淡淡笑了一下，让出进电梯的位置的顾景行的一眼。在顾景行轻佻的一声“lady first”之中，一点也不客气的上前一步，微微昂着下巴，抱着手臂站在电梯靠里面的位置，等顾景行进来之后，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在那两排数字上按下了一个九楼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