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你……”许天明看着她明明留着泪，脸上却还是笑着，那朦胧的双眼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涌上一股心酸的滋味，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你想没想过，阿福刚刚受了惊吓，你不去他身边陪着他，反而做这些无谓的事儿，就算你真的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阿福呢？他以后怎么办？谁照顾他？你这个姐姐这样做，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
    “阿福，阿福……”秋娘顺着坚硬的墙壁，一点点滑落到冰冷的地面上，“阿福……”
    “走，起来，我们走！回去看你的阿福！”许天明半搂半扶的让秋娘靠在自己的怀里，两个人慢慢的向前走去！
    “许，许天明，你能、娶我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等待着他的回答，就像是等待着上天的宣判。
    许天明看着眼前的人儿，心里想起的却是她在河边一下一下的戳着自己的腰，或是她哼着小白菜却满心欢喜的模样，最后还有她拿着火把时一脸的决绝……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好！”
    威胁
    田青山这些天的日子很是不好过，那天的事儿并没有闹开，更没有任何人将他和那件事牵扯在一起。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理所应当轻轻松松，继续读书过日子。可是……自从他回了家，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更别提静下心来读书了，他以惊人的速度憔悴消瘦下去！
    本来他回来了就应该马上回舅舅家读书，可田寡妇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又怎么能忍下心来呢？前几天已经让人给田大舅捎了信儿，说是青山生了病，要在家里休养一阵子。田寡妇固执的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儿子，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事实上，她和田大舅说的是实话，她一直以为田青山因为自己棒打鸳鸯，让他和秋娘再无机会，所以才自暴自弃，变成如此的。
    看着母亲每日担忧自己，日日以泪洗面，田青山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那个人日日夜夜的看着他，只要他吐露一个字，那个人就会、就会让他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的娘更会因为自己而遭受别人的讽刺唾弃！所以他只能这样沉默，沉默，再沉默！
    “青山啊，饿了吗？娘给你炖了碗鸡蛋，你尝尝好不好吃！”
    田寡妇小心翼翼的将鸡蛋羹放在了桌子上，满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田青山心里沉闷不已，他知道，自己也许应该放下心结，让娘不那么担心，哪怕……哪怕只做给娘看！眼看着他娘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老了好几岁，就连眼窝都深深的凹了进去，从前黑油油的头发现在鬓角却有了银丝，田青山害怕自己的娘看到自己发红发热的眼睛，急忙低下了头。
    “娘，你先放下吧！我一会儿就吃！”
    “唉！”田寡妇叹了口气，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让青山一个人休息，而是坐到了他的对面。“儿啊，你……娘明天就去秋娘家提亲！”
    “娘？”
    “孩子，都怪娘啊，当初娘要是答应了你，现在就啥事儿都没有了，是娘糊涂了啊！”田寡妇老泪纵横，她真是悔不当初，“你放心，娘一定把秋娘给你定下来，你就放心吧！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娘就给你们办婚事儿！”
    田青山满脸惊愕，他不知道娘怎么就突然说到了这件事儿，“娘，你以前不是一直反对吗？你不是说秋娘名声……”
    “娘糊涂啊！以前总想着相貌好出身干净的姑娘才算配得上你……其实娘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啊，娘看着你现在这样……算了算了，只要你好好的，娘也就放心了！”
    “娘……”青山的心里一喜，他知道他娘想错了，可是这一刻他不想解释，如果秋娘真的能嫁过来，她那么知书达理，那么落落大方，他相信，就是以后她知道了一切，也许会一时的误解他，但是，但是他只是犯了个错误而已，他愿意改正，那是自己日日魂牵梦萦的女子，如果她嫁过来，那么……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
    田青山简直无法抑制心里的喜悦和激动！这些日子他仿佛一个人在黑暗的沼泽里挣扎，而现在，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娘，我答应……”
    “是啊，只要青山哥你好好的，我和大娘也就放心了！”房门一开，带进来一丝清新的空气。在这空气中，朝气蓬勃的小姑娘笑盈盈的出现在他面前，脸上盛开的是如初荷般鲜嫩水灵的笑容，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欢快起来。
    可是这样明媚稚气的一张脸，却让田青山如临深渊，再次把他重重的打入黑暗，并且，永世不得翻身！
    田寡妇却没看到青山突变的脸色，她笑着拉着那小姑娘的手，满脸都是赞同和满意，“还是小玉这孩子知道我”说着就将小玉拉进了怀里笑着。
    ”大娘，你和青山哥在说什么啊？说来给小玉听听！”
    田寡妇只有青山这一个儿子，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孤儿小丫头很是心疼，对方又是个活泼讨人喜的性子，没几天，田寡妇就将她视为了亲生女儿一般，闻言也就笑着说了下去，“秋娘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在那后娘手里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头，还要照顾好小阿福，也是苦了她了！你们在家里是不知道啊！今天那刘氏……唉，听说刘氏把阿福不给卖到了镇上的啥地方，急的秋娘找了一整天，刚刚我看到红秀急哄哄的回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秋娘独自跑到镇上去了！唉……”
    “娘，你说什么？”青山猛地站了起来。小玉在一旁看着，眼里闪烁过别样的情绪。
    “我说，秋娘她自己去了镇上……哎，青山，你干啥去……”田寡妇的话还没说完，田青山已经不见了人影。
    “大娘，我去看看青山哥！”
    小玉别看人不大，跑的却很快，终于还是在村口堵住了田青山。
    “让开！”
    “你干什么去！天都黑了，你……”
    “给我让开……”田青山没工夫和她废话，一下就将小玉推到了旁边。
    “你给我站住！”小玉看着田青山的背影，“你再走一步，我就将你做下的事儿说出来！”
    田青山闻言停住了脚步，慢慢的转过了身。
    小玉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是起了作用，得意的抬起了下巴，“青山哥，跟我回家！”
    说着，就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拉了两下，却发现对方动都不动，不由得又恼恨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叫王秋娘的吗？怎么？听她出了事儿着急了？”
    如果让田寡妇看到此时小玉脸上的神色一定会震惊万分，那种阴狠狡诈和她平时看到的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田青山，你别忘记了你做过什么？”
    田青山听了这话，忍不住咬了咬牙，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挣扎都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坚定的信念。
    “你去说吧！”
    淡淡的声音让小玉心里一惊，“你、你说什么？你别以为我不敢，哼，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看你和你娘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你去说，你去说啊！”田青山此时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他紧紧抓着小玉的肩膀狠狠的用了力气，“你要去说就说，别再这里吓唬人，我告诉你，别的事儿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我现在一定要去救秋娘！”
    望着田青山挺拔的身影，小玉恨得牙根痒痒，田青山，你一定会后悔的。
    青山一个人急匆匆的往镇上赶，半路上正遇到了红秀和她大哥二哥赶着牛车，几个人商量了一番，红秀大哥和青山先到镇上分头找人，无论找不着的到，天亮之前都必须回到枣儿庄，而红秀和他二哥则在村西镇以外等着接应。这就出现了青山藏身南风馆，救了阿福的事儿。
    等到青山将阿福托付给红秀让她先带回枣儿庄，又一个人匆匆的回到镇上，可是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却让他停住了脚步，匆匆躲到了一旁。他眼睁睁的看着许天明扶着秋娘朝枣儿庄走去，然后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家。
    “青山，你咋的了？你干啥去了？你要急死娘啊！”田寡妇看见他回来忍不住抱着他捶打了两下，田青山苦笑着安慰了自己的娘亲，好容易送了她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那个男人……他以前看到过他和秋娘在一起，可是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那个人大他和秋娘好几岁！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秋娘已经和他那么熟了。而且，他居然也去了南风馆！他救阿福的时候，秋娘让他先走，是因为怕阿福有危险，还是因为她想和那个男人同生共死？
    青山烦躁的将枕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就算秋娘没有意中人，可是她会嫁给他吗？如果说田寡妇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是欣喜若狂的，是乐见其成的，可是小玉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
    “怎么？回来了？救了你的小情人怎么不过去陪着啊？”尖酸刻薄的语气，除了小玉还有谁！田青山自欺欺人的蒙上了被子，不想去看她！
    “你给我起来！”小玉霸道的将他从被子里拉出来，“你不是喜欢人家吗？去啊，还去找她啊？顺便把那件事告诉她，看看她还愿不愿意理你！你起来，你去啊，去啊……”
    “够了没有！”田青山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崩溃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想要做什么啊？是不是要把我折腾死你才开心！”
    “我要做什么？当初事情是你做下的，也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问我想干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说着小玉凑到了他的耳边，“别忘了，我……”
    “青山……”门外传来田寡妇的声音，小玉急忙换了脸色，等到田寡妇进了门正好看见小玉温柔的为田青山盖着被子。
    “青山哥，你要好好的休息，身体好了才能做应该做的事儿啊！”她特意在“应该”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田青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田寡妇却是舒心的笑了。
    “小玉啊，还要你照顾青山，真是……”
    “大娘，我和青山哥……哎呀，我们谁跟谁啊！”小玉做出了娇羞的模样，扭了几下衣角，然后红着脸跑了出去。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又是生机勃勃。田青山却觉得他的天空一片黑暗……
    报应
    “阿福，你……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姐姐，王秋娘啊！你说句话好不好？阿福……”
    秋娘和许天明从镇上回来就直接回到了王家，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原来活泼可爱的弟弟，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阿福都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说话也不动，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空剩下的一具躯体！
    年过花甲的老大夫诊完了脉摇着头叹气，”这是心病所致啊！应该是一时受到惊吓而暂时关闭了心门，还是好好养养吧！”
    “大夫，那要开点儿什么药，这要怎么治？”秋娘抓着大夫的手臂，“有什么药方您尽管开，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哎，姑娘，不是老朽不想治，而是这种病实在急不得啊！我先开几副安神药试试吧！”
    红秀的二哥请来大夫后还没走，正好趁着将大夫送回镇上的机会把药抓回来，倒是省了秋娘不少的心。
    “秋娘，这是我熬得粥，还热着呢，你忙了一晚上了，再不吃点儿怎么熬得住啊？”
    “红秀，麻烦你了！”秋娘也不推辞，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倒下去，香甜软糯的小米粥，在她嘴里如同嚼蜡。
    红秀安慰了一番秋娘，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那个刘氏，没见过这么过分的，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儿，现在居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我还以为王大叔改了脾气呢，没想到还是一副窝囊样……”她平时就最是看不上王大根，现在自己的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居然连个面都不露，也是气坏了她，说起话来更是针针见血。
    秋娘按下心里的翻腾，刘氏……”许、天明哥吃过饭了吗？”
    红秀一愣，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秋娘问的是谁，“他已经走了。”
    “哦！”掩饰住心里的失落，秋娘放下碗筷，拿起木盆，准备给阿福擦擦身子。
    “秋娘，你在这里也太不方便了，我刚刚看过，那个刘氏已经把厨房上了锁了，粥都是我在家熬好的，要不，要不你和阿福住到我家吧！”
    “你家三个兄弟已经够多的人了，我和阿福还去填什么乱，红秀，我知道你的心，你放心，这种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红秀心里有些疑惑，可是并没有开口，她很想问问那个许天明是怎么回事，可她也知道秋娘已经很累了，告诉她有什么事尽管说话，也就回家去了。
    送走了红秀，秋娘望了望正房紧关的门，刘氏的身影一晃而过。秋娘勾起嘴角冷冷的笑了笑，回身拿了斧头直奔厨房而去。
    看着那生了锈的铁锁，秋娘抡起斧头使足了力气。“当当当！”震耳发麻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也跟着一阵发颤。
    “哎哎哎，你干啥呢？死丫头片子，胆子还不小，我看你干脆拆了这个家算了！”刘氏终于坐不住了，叉着腰喊了起来。“你看看你，简直就是个疯婆子，哎呀，这老天这次可真是开了眼了，哈哈，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你说谁是傻子？”秋娘停住手里的斧头，冷漠的看向刘氏。后者只觉得一阵阴风袭来，全身都跟着冷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反过神来，也是纳闷儿，这个丫头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我……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那个小杂种就是一副傻子的样子，我告诉你啊，你请郎中看病买药的，钱可得你自己掏，我可不管，不过要照我说啊，那么一个傻子，再怎么也治不好的，有钱还不如交给我点饭食钱呢，没的白扔……哎，你干啥？”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秋娘已经一阵风似得冲了过来，那锃亮的斧头，吓得刘氏后退了好几步，“你……你干啥？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砍死我，别以为老娘是吓得的……啊！王大根，王大根你闺女发疯了，来人啊……”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铁斧横在了刘氏的脖颈上，刚刚还口出逛言的她现在却吓得乱吼起来，秋娘冷冷的和她对视，“别以为我忘了你做过的事儿，你以为我不敢和你计较吗？嗯？”手上稍微用了些力气，锋利的斧头就在刘氏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
    “别杀我别杀我，别……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好好说？你用迷药迷昏了阿福的时候怎么不好好说？你把他卖进那腌臜地方的时候怎么不好好说！你不是说阿福是傻子，我是疯子吗？今天我就疯给你看看，让你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活不成，你那个傻子弟弟……不不，你那个宝贝弟弟到时候没人管也活不了多久。你不能杀我！”
    秋娘嘲讽的笑了笑，“你说的对，我是不会杀你！为了你这么个人渣赔了我的命反而不值得！”
    “对对对，不值得不值得！”刘氏刚刚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她放下心来，又听到了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我是说不杀死你！但是，刘氏，血债血偿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秋娘说着，身手抓起刘氏的右手，刘氏拼命的把手往后缩，奈何秋娘的斧头离她的脖子不过一寸远，刚刚的伤口也不知道多大，反正疼的要命，她甚至感觉到了，热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出了伤，动作也不敢太大，很快就任秋娘为所欲为了。
    “好细致的一双手啊！呵呵！”
    秋娘异常温柔的话，让刘氏毛骨悚然，她又急又怕，眼泪都流了下来，却是连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秋娘。
    “就是这双手迷晕了阿福吧？你以前是不是也用的这只手打过他？应该不止一次吧！”
    刘氏呜呜的哭着，流着泪猛地摇着头。
    “哎呦，你哭什么？你以前不是常常又骂又打的吗？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看看你的手罢了！怕什么？”说着就拿着刘氏的手好好的端详起来。“啧啧啧，这手可真是好啊！虽比不得我在府里见过的夫人小姐们的，可是在咱们乡下人家，绝对数一数二吧！可惜啊！”
    “可、可惜？”
    “不可惜吗？这么好的一双手你却不去干人事儿，专门做那些丧良心的勾当！你这样肮脏黑心肠的人怎么配得上这样的手，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秋娘的话转折的突然，说起话来又急又快，等到刘氏反应过来的时候，秋娘已经将她的右手抵在了墙壁上，举起了斧头就要砍过来，“不要，不要……”
    “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