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x星总理顏廷瀚遭到羈押的相关消息突然传出，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
    消息一出，有人立刻结合六年前的案件大肆做文章，一时之间成为整个银河系的人们茶馀饭后的谈资。
    由于《银河x星最高人民宪法》第一百七十三条规定，总理除犯内乱或外患罪外，非经罢免或解职，不受刑事上之诉究，具刑事豁免权，此係宪法基于总理为星球元首，肩负重要职责而订定。
    总理院会重拾多年前搁置的正式罢免提议书，再次对顏廷瀚提出罢免案，只待流程结束，加上确凿之罪证，检方除了将顏廷瀚依法起诉之外，预备罢免通过之后会向法院提出「判决处刑声请」，其可能面临的是被执行无期徒刑，并褫夺公权终身。
    因顏廷瀚作为银河星际联合会会长，这件事的爆发，导致即将举行的「联合会重大改革会议」被迫延期，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s星竟然向x星提出求和，宣布了〈两星和平协议〉条文。
    多年前由s星首先发起的战争，多年后竟也首先发起停战宣告，尤其目前其战况局势又是处于佔据上风的状态，不仅突然发来和平协议，并且承诺会解除对x星所有之军事控制。
    因战事暂时告歇，罗棋状况亦稳定不少，他从军舰上被转移到x星第一军备医院里进行治疗，alpha强健的身体素质让他堪堪捡回一条命，所幸是已暂无大碍。
    距离中弹那天已经过去三个多月，罗棋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在床上快要躺到散架了。
    他扶着病床边扶手坐起身，病床感应到动作，自动下降几许高度，他穿上拖鞋，打算下床动一动。
    房门忽然开啟，罗棋半坐在床沿循声望去，咧开嘴笑道：「顏上校，你怎么来了？我下週就可以出院，最近可以不用再费心过来看我了。」他轻咳一声，眼神里带着点讨好。
    「今天正好休假，过来看看您。」顏微把水果篮放在床边柜上，「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是吗？」
    罗棋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本来就没什么，不是多严重的伤，以前我刚服役那会儿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呢。」
    见顏微沉默，罗棋觉得自己真是嘴笨，这种蹩脚的藉词好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不知道还能跟他再聊些什么，他心中更加紧张，于是乾笑着提起了另一件事：「我……我收到你递交的辞呈了。」
    「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待在卫队了吗？是因为什么原因？」
    即使辞呈里的辞职理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但罗棋一看便知道那是非常官方的解释回答，所以想亲耳听顏微辞去上校一职的真正原因，明明他在这个位置上日后还能有更好、更大的发展。
    「和平协议已经签订，我爸爸……也将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我也不适合继续待在任何公部门里，我想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墨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搭在omega的前额，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垂，在灯光的照耀下倒映着淡淡的阴影。
    「是这样啊……」罗棋心里十分不捨，却又替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感到开心。
    他也没有追问顏微想做的事是什么，只是犹豫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顏、顏微，你知道的，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和你见面，我、我一直很想问你，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就是、就是当你的男朋友？」
    顏微并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像是早已知道他会说什么，只是半天没有回应。
    罗棋急忙补充道：「我并非挟恩图报的意思，其实我自己心里明镜似的，我只是想说出来，也算作放下心中的一颗大石。」
    顏微轻轻摇头，淡淡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罗少将。」
    「谢谢您这两年来对我的提携照顾，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着的。」他顿了下，「非常抱歉，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谢谢您的喜欢，祝福您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这句话说出口，顏微有些怔忡，因为他六年前也曾对着某个人说过，只是这一次是他的真心话，上一次却……
    罗棋早有预料，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苦涩弧度，「我已经审批通过你的辞呈，下个月就会生效，我也祝你和你的爱人长长久久。」
    顏微身子不着痕跡地僵了下，他微微頷首，「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怎么会打扰呢？他巴不得自己伤势恢復得再慢一点——罗棋在心中苦笑，是啊，他们彼此一贯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客套疏离，他根本就不该心存幻想，真是羡慕又嫉妒那个被顏微喜欢的人啊！
    顏微走出医院，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个人。
    当年发现他的真实身分，那时的他说他并不干什么，他心里其实仍旧抱有怀疑。
    如今他的所作所为都在昭示着他说的都是实话，顏微选择在改革会议前揭发顏廷瀚，虽然现在会议延期，但应该能使之后废除条约的进程更加顺利，也当作是他默默支持那个人，所做的一件事吧。
    打开那个显示对方为匿名用户的聊天室，顏微从最一开始的聊天纪录慢慢往下滑，就像六年里的每一次想念那个人时候一样，瀏览着歷史纪录。
    每一封讯息他都已能倒背如流，但他如同不知乏味般，依然逐一字句地看，逐一字句地读。
    彷彿犯了毒癮，他忽然非常想再次打开那个金属盒子，再次按下那颗黑色按钮。
    顏微回到家，如今他和他母亲早已搬离那幢别墅，在本地市区边缘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了下来。
    金属盒子被放在卧室墙边的玻璃柜中，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顏微瞥了眼上头显示的来电名称，接起了电话。
    「喂，是顏微吗？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云顶酒店大吃一顿吗，你人呢？快点，等你哦。」
    不等顏微回答，对面的人就掛断了电话。
    以前的司机、保姆、保镖都已经给他们一笔钱解僱了，顏微自己打车到了酒店，服务员把他带到预订好的位置，远远就看见有人朝他用力地挥着手。
    等顏微走近，黎田田收起挥动的手臂，「大家看着点啊，咱们x星最高军舰卫队的顏上校来了！」
    接着行了个军礼，一本正经地说：「长官好！」
    顏微无奈，「行了，我都辞职了，下个月就正式退役了。」
    「你真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有出息的吧，毕业两年成了上校，而我们现在还是破公司里的小职员。」
    坐在一旁的宋小嫻点头附和道：「我俩经常抱怨好想辞职，每天重复无聊的工作。」
    「你们的公司如果是破公司，那还有什么好公司？」顏微戳穿他们，「认真工作吧，有的是人挤破头想抢你们的位置呢。」
    黎田田笑嘻嘻的，「对了，我们刚刚在聊要不要一起去s星旅游啊！放松一下心情。」
    「我想起高中我们才在讨论s星不知道长啥样呢，如今两星休战，是时候组织一场成年人的旅行了吧！」
    宋小嫻一听，有些鄙夷：「什么成年人的旅行？你整个人都还像小学生一样幼稚。」
    「你什么意思？少对我人身攻击。」黎田田气呼呼地道，但他随即换了个表情，哼笑一声，「谅在你不懂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反正是什么旅行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黎田田转头看向顏微，「怎么样？去不去？去吧、去吧，好不容易你已经脱离……」
    他倏地住了嘴，毕业后几年的联系中，他们也知晓了顏微的身分，刚才差点提起那个名字，他尷尬地说：「呃，你不去也没关係，我跟小嫻也可以去的，再不济就是叫上方宣野，虽然我们毕业后都没连络了。」
    「没事，我想去。」顏微轻扯嘴角，淡漠的脸上鲜少地出现一点温度，「我想去s星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我想体会看看在那边生活会是什么感觉。」
    「啊，哦，那、那太好了，订好时间之后，我们会再告诉你。」
    谈话间，菜都已经上齐，宋小嫻叉起一片菜叶，嚼了嚼吞下去之后，眼角偷覷顏微，「好像都没听说沉易辞的消息了，我和他毕业以后也都没连络了呢。」
    顏微握着餐叉的手停顿了下，又继续捲着盘中的义大利麵，没有回应这个话茬，倒是黎田田来了兴致，嘰嘰喳喳地说起来。
    「我有、我有！」他打开手机，「高中毕业那时我问他怎么没参加毕业典礼，明明前一天还参加顏微生日会呢，结果他说他有急事去s星了。他现在是跟我说他工作啥的都在s星发展了，你们说酷不酷！」
    「我上週才刚和他聊了会，和他提了一嘴说我想去s星玩，让他给我推荐一些景点和美食之类的，你们看。」
    黎田田展示了他们的聊天框，滑动了几下，一眼望过去能看见对方给黎田田传了许多照片配文字的推荐景点。
    顏微目不转睛地看着，但手机很快便被黎田田收了回去。
    他兀自出神着，突然宋小嫻拍了拍他的肩：「顏微、顏微？你怎么了？你盘子里的义大利麵都快被你搅成粥了。」
    顏微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放下餐叉，「我没事，刚好在想事情而已。」
    黎田田自顾自滑着聊天纪录，想着顺便看看有没有他特别感兴趣的，再发给顏微和宋小嫻。
    他没有注意另外两人在干嘛，而是刷到一半，一下子叫了起来：「哦，对了！」
    「沉易辞前阵子还和我问起你呢。」他左右张望了下，降低音量，朝顏微悄声道，「因为总理罢免案那件事，他和我打听你的状况。我看他应该是担心你受到牵连。不过他干嘛不直接问你，你们不会到现在都没加联络人吧？」
    虽然黎田田降低了音量，但宋小嫻坐在一旁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顏微没有回答，宋小嫻急忙转了个话题解围，「这里位置这么难订位，你们还不赶快吃，等等菜都凉了，白瞎了这些好吃的东西。」
    话题就这样被揭过，顏微把义大利麵放进嘴里，一顿饭吃得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