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天涯

    第168章 天涯
    凤鸣城参加过那一场道侣大典之后，涂玉便与明翎告别，离开了凤鸣城。
    自此，一别便是数十年。
    这数十年里，涂玉漫无目的的游历。
    诛过邪，除过魔，论过道，救过人。
    也曾因兴趣相投与人同行，也曾因一言不合遭人记恨。
    交过朋友，也斩过强敌。
    这一日。
    道玄宗与无涯剑派交界处，某一城池中。
    涂玉正于客栈打坐修炼，周身道道精纯灵力流转，使得整个房间内都多了一股清新怡然之感。
    咚咚咚——
    一阵不急不徐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道婉约动听的女声传入涂玉耳中。
    “涂玉道友，休息好了吗，冰蓝秘境已经开启，我们该出发了。”
    “休息好了，余素道友稍等。”
    涂玉停下修炼，起身朝门口走去，一打开门便看见那身着浅绿色衣裳的秀雅女子，正含笑朝她点头。
    女子身侧还有一个面容俊秀虎背熊腰的少年，身高约有八尺，背负一柄六尺大剑，站在女子身侧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单看体型，简直压迫感十足，但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却带着些腼腆，给人一种极大的反差之感。
    涂玉回以一笑，朝二人微微一拱手，歉然道。
    “天涯道友也在啊，看来是我修炼忘记了时间，让两位道友久等了，抱歉。”
    两人还了一礼，余素浅笑着道：“无碍，时间还不晚，我们也是刚准备好。涂玉道友可还有要准备的？若是准备好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涂玉摇了摇头，“并无什么要准备的，直接出发便可。”
    三人行至楼下大堂，余素道：“那我先去将费用结了，天涯，涂玉道友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好，那便有劳余素道友了。”
    “好、好的，师姐。”
    两人站在大堂靠近大门的角落，但无论是大堂中的小厮、客人，还是门外街道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投来打量的目光。
    不为其他，实在是两人存在感太强了，哪怕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也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少年有些腼腆的往涂玉身后缩了缩，小声问道：“涂玉道友，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们呀？是我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少年的嗓音清脆干净，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涂玉抬头看他一眼，笑着安抚。
    “不必紧张，他们从未见过我们，所以才会好奇的看上几眼，你只需当他们不存在便是了。”
    少年低下头，有些委屈，“可是我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奇怪，是我长得太丑了吗？”
    涂玉认真道：“没有，伱长得一点都不丑，自信些，不必在意他人眼光。”
    少年双眼瞬间明亮，“真的吗？”
    “真的！”涂玉肯定的点了点头，掏出一面巴掌大的琉璃镜子递给他，“不信你自己照照。”
    涂玉说得完全是实话，一点都不虚。
    少年模样本就生的极好，只要忽略那过于夸张的体型，那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少年接过镜子照了照，然后就舍不得放下了，左右照个不停，笑容逐渐自信。
    “诶嘿嘿嘿……还真挺好看的。”
    涂玉：“……”
    这怎么突然就跟中邪了似的？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少年这副模样，实在有些没想到，平日里腼腆害羞的少年，一拿起镜子就变成了这样。
    遇上这两人还是数月前的事，当时她正在与一群想要杀人夺宝的修士厮杀，两人正巧遇见，见涂玉孤军奋战，便冲上来帮了她一把。
    虽说涂玉一个人也能将那群人解决，但对于这种心怀善念的修士，也多有几分好感，于是便在将那些修士或是斩杀或是吓退之后，相互认识了一番。
    两人是师姐弟，正巧也是在外历练，此来这小城等候秘境开启也正是两人的目的，涂玉听闻之后也有些兴趣，便应邀参与进来，想着去见识一番，至于宝物什么的，倒也没多大渴求。
    余素在柜台处结过帐，一回头就见自家师弟拿着一面巴掌大镜子照的起劲，一边照还一边露出自恋的笑容。
    此时四周的人目光都有些诡异，就连门外都围了些看热闹的行人，而涂玉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余素实在没忍住嘴角有些抽搐起来。
    她这师弟平日里腼腆羞涩，一拿上镜子就犯病，平日里一切与镜子有关的东西她都避免让师弟触碰，没想到一时不查忘了提醒涂玉，此时简直后悔莫及。
    余素轻叹了一声，朝涂玉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传音道：“涂玉道友，我一会将师弟手中镜子抢过来，你帮我制住他，切记不用留手！”
    涂玉一怔，惊讶道：“为何？”
    余素眼神更加无奈，“说来话长，我们先制住他再说。”
    涂玉点了点头，“好，余素道友请放心。”
    两人相视一眼，十分默契的看向少年，然后余素率先出手，趁着少年不注意，速度极快的夺过镜子，紧接着，涂玉运起灵力化作绳索朝少年束缚而去。
    少年失去镜子时，整个人呆了呆，紧接着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神疯狂的看向余素，像头失去理智的凶兽，咧嘴嘶吼。
    就像是有人夺走了他最珍贵的宝物，周身气息变得无比狂暴，原本渡劫初期的威压生生暴涨至渡劫后期，一道道强大的灵力波动自他周身扩散，挣扎着想要挣脱涂玉的束缚。
    四周围观的修士除了几个修为高的，都已经吓得四散而逃，虽不知这长得奇怪的前辈为何突然发疯，但高阶修士的实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但是一点威压就足以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了，万一那狂暴的灵力不小心挨了他们一下，岂不是得当场嗝屁!
    涂玉惊讶的看着已经如同疯魔的少年，忽觉灵海空间中那些金色丝线有些异动，让她心中升起一种熟悉感，很短暂就消失了，金色丝线也没有其它动作，但此刻已经来不及分心去想太多。
    她能感觉到灵力绳索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绳索崩碎了，于是连忙加大灵力输出。
    但这依旧不能完全将少年制住，只能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少年依旧在不断被挣扎着，并且身的肌肉一块块鼓起，体型比原本还大了一圈，照这种情况下去，约莫再过几息就能挣脱束缚了。
    涂玉连忙朝余素传音问道：“余素道友，我快维持不住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交给我，你在坚持两息即可。”
    余素手中出现一块巨大印章，轻声默念几句涂玉听不懂的咒文，然后然猛地朝着少年脑袋拍去。
    “天涯，对不住了！”
    哐——
    印章光芒大亮，印在少年头顶时出现一个巨大的‘封’自，一圈圈金色阵纹将少年笼罩，化作丝丝缕缕锁链融入少年体内。
    紧接着少年周身的狂暴气息迅速的消失，涂玉感觉到少年挣扎的力气也在逐渐减小，就在少年气息恢复正常的那一刻，印章光芒暗淡下去，少年也随之昏迷过去。
    “涂玉道友，可以了。”余素嗓音有些疲惫，似乎操控那枚印章费了不少的灵力。
    涂玉收回灵力，朝余素拱手一礼，有些愧疚道：“抱歉，余素道友，方才是我的错，若对天涯道友造成了什么危害我定当竭力帮忙解决。”
    余素摇了摇头，“天涯这是老毛病了，怪我之前未曾说起过，涂玉道友不必介怀。”
    她看了看四周留下的几个看热闹的修士，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路上再说。”
    想必是方才拿出那枚印章引起这些人注意了，她察觉到其中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印章可是一件上品仙器，乃是她师父特意炼制用来压制天涯如今状况的宝物，这些修士不知其中缘故，想必是当作一件不可多得的封印类法宝了。
    “好。”涂玉用灵力将天涯托起，那些目光她也察觉到了，此刻也不敢再耽误，直截了当的道。
    “余素道友你此刻还未恢复，天涯道友又在昏迷，一会便乘我的仙舟吧，这样也方便些。”
    余素点了点头，果断应下。
    “那便多谢涂玉道友了。”
    两人带着昏迷的天涯，速度极快的出了城，乘坐着涂玉的仙舟，径直朝秘境所在方向飞去。
    城中那些高阶修士大多也是为了秘境而来，涂玉三人之所以不继续在城中停留也是为了以防麻烦。
    这小城在两大势力交界处，相对的束缚也少了许多，胆大的修士在城中杀人夺宝也有可能。
    而此刻余素明显的消耗很大，天涯又在昏迷，三人中只有涂玉这个完整战力。
    那几个围观的修士修为也都是渡劫境，甚至涂玉能隐约察觉出其中有两人还隐藏了修为，很有可能是仙阶，若真动起手来，虽说她如今战力能堪比仙台初阶，但也架不住几人围攻，而且到时她也很难顾及二人了。
    这状况是她造成的，若因此害了二人她恐怕会愧疚一生，所有暂时避免麻烦才是最好的选择。
    待两人恢复，若真有人想乘机找麻烦，她也不惧！
    好在，一路上并未有人追来。
    余素抓紧时间恢复了状态，天涯也在第三日醒了过来。
    少年一睁眼就发现了坐在桌前聊天的师姐与涂玉，眨了眨迷茫的小眼睛，缓缓坐起身。
    “嘶！”
    少年刚一起身，就感觉头顶有些发疼，伸手一摸，发现起了个明显的大包，手刚一碰上去，就有一阵剧痛传来，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姐，我头怎么这么疼？”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余素头也不回的道。
    少年有些委屈，缓缓转头看着余素，期期艾艾的道：“师姐我怎么昏倒了，你是不是又偷偷揍我了，我本来就不聪明，你还敲我的的头，万一敲傻了怎么办。”
    涂玉有些愧疚的低下头，虽说之前毫不知情，但镜子是她拿给天涯的，这事也算因她而起。
    之前余素已经跟她说起过少年的事。
    少年原本姓殷，没有名字，他的名字是师父起的，即使名字也是道号。
    他本是一个小修仙家族的嫡系长子，说是修仙家族，其实也就比凡人好一些，其中修为最高的老祖也不过是个灵海境的小修士。
    他在殷家期盼下出生，出生前受到多少期待，出生后就遭到多少憎恶，一切全因他那不同意常人的体质。
    他出生出生时因体型比一般孩子庞大导致母亲难产而死，而他那古怪的力气，使他在母亲死后凭借一股求生的本能撕开了母亲肚子爬了出来，几乎吓疯了接生的产婆，最诡异的便是他生来便可行走。
    这些不同之处在与凡人无异的小修仙家族中便是异类，遭族中所有人唾弃，那些人辱骂他，将他当作怪物，哪怕是奴仆也能随意欺辱他。
    一个生来便诞生灵智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便被父亲随意丢弃在府中，被当作牲畜一般养大，听得最多的便是丑八怪、怪物以及各种恶毒的话语，这些恶意被堆积在他心头，伴随他长大，他自卑自己与常人的不同，所以当他被师父救起，慢慢形成美丑观时，镜子反倒成了一把钥匙。
    它既告诉他，他并不丑陋，也解开了那因师父师姐关怀所压制在灵魂深处的魔。幼年时他生长在一个名为‘家’的地狱中，连生为人的观念都没有，便被那些恶意生生铸成了一头毫无理智的凶兽，后来他遇见师父，被带回宗门，又被师父与同门灌输了‘善’，成为了一个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于天涯而言，‘善’与‘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自我，他以‘善’面见世人，将‘恶’锁于灵魂深处。
    ‘善’是自卑的，因为他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所以当他在客栈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时，才会害怕的躲在涂玉身后。
    而‘恶’也是自卑的，但镜子给了他自信，因为他唯有注视着自己那张与丑陋无关的面容，才能将过去那些有关丑陋的标签一一否决，所以当余素拿走镜子时，他才会陷入疯狂，他看不见自己了……
    那他是人还是怪物？是美还是丑？
    ……
    涂玉收回思绪，看着正在斗嘴的师姐弟二人，心中有些感慨。
    天涯从那般污浊中走来，依旧能有一份义无反顾的善，能够路见不平傻乎乎的冲上来帮忙，能够始终纯澈如少年，她自觉不如，心中钦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