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米莉森的梦

    米莉森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之前，因为猩红腐败的原因，她也会做梦，只不过是做噩梦。
    但是今天的这个梦却并不是噩梦。
    在梦里，她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很像，却又不太一样。
    她垂落的头发很长，虽然有着同样的红发，但是这肯定不是米莉森。
    米莉森没法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知道，这个人似乎很痛苦。
    米莉森陷入了沉睡，但是意识却格外的清醒。
    可惜，虽然意识清醒，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那个人一生中重要的片段一点点出现在米莉森的眼前。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的旁观这一场不属于她的人生。
    只不过除了能看到画面以外，她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个人在当时有着怎样的心情——
    在诞生之初，璀璨的黄金光辉照耀着新生的幼儿。
    但是这本应神圣的幼儿却无法见识到这温柔耀眼的光辉。
    比温暖先一步到来的，是钻心的疼痛。
    双目失明，肢体残缺。
    她因疼痛而挥舞肢体，但是唯有一条左臂和半条右腿能够供她挥舞。
    米莉森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奇怪的视角来观看着一切。
    米莉森可以确认，记忆的主人是那刚刚出生的幼儿，但是她却能够以外人的视角看见她。
    也许这并不是真正的记忆，可能只是记忆主人对当时场景的想象。
    毕竟她双目失明，无法视物，就算是后来掌握了视物的方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视角。
    在她的身边，有两个同样模糊不清的人影照顾着她。
    从这模糊的画面，只能依稀看出一个是有着红发的高大男人，而另外一个则是金发及腰，雌雄莫辨的身影。
    那个金发的人看起来并不高，站在那个红发男人身边，只到他的腰间。
    而那个金发的人影却在这段记忆中散发着别样耀眼的光辉。
    那是特殊的光辉，是被记忆主人单独染上的别样色彩。
    那是温柔的色彩，纯净的黄金色彩。
    米莉森感觉到了这记忆主人对于他的依赖。
    下一刻，米莉森面前的画面立即转变——
    这个时候，记忆画面的主人已经从刚刚出生的幼儿长成了儿童。
    在这段记忆里，那个金色的人影正拿着三条黄金制成的小号义肢，尝试着给她戴上。
    她的残缺的肢体部位全部被黄金制作的义肢给代替。
    从此，她第一次拥有了在世界上自由行动的能力。
    而后一个使者找上了门，他自称是双指的使者。
    记忆的主人被一位双指选中，从此成为了神人——
    下一个画面，那个金色的人影身后跟随着数量极其庞大的追随者。
    他们离开了繁华的黄金之城，在漫天的冰雪中跋涉。
    在路途的终点，那个金色的人影种下一颗树苗，接着以自己的鲜血浇灌树苗。
    “小树苗啊，小树苗，回到大地的怀抱吧。”
    “但是千万要记得，你是属于我的。”
    “来，收下吧。”
    “收下我的丰饶，收下我的露滴，滋润你的渴、充满你的身。”
    “愿你越长越大、越长越高。”
    “然后终有一天，和我一同梦见吧──”
    “那优美的律法，那温柔的梦。”
    她亲眼见证那棵树苗化为了神迹。
    在短短的时间里，树苗萌发了神圣的嫩芽，接着成长成为一棵参天巨树。
    那个金色的人影牵着她完好的左手，对她说道：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乐园，无论美丽，无论丑陋，一切都能依原型成长茁壮。”
    “所有人都会在此得到幸福。”
    “这就是我们的‘圣树’艾布蕾菲尔……”
    米莉森现在能够确定了，她现在观看的这些画面，都来自于玛莲妮亚。
    而那金色的人影，毫无疑问，正是玛莲妮亚的兄长米凯拉——
    随着时间流逝，米莉森看见玛莲妮亚长大了许多。
    她的身高已经远远的超过了米凯拉。
    为了匹配成长的体型，她身上的黄金义肢也已经换了很多批。
    而米凯拉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貌。
    在这一天，与她伴生的猩红腐败无法抑制的爆发了。
    猩红腐败的花在圣树绽放，污染了圣树。
    异样的生物循着猩红腐败的踪迹来到了圣树，希望与他们共存。
    米凯拉欣然答应，允许了它们留在圣树。
    随之而来的，却是骑士们的叛乱。
    因信仰而集结过来的人，终会因信仰的崩塌而离去。
    在发现圣树的一切美好都只是虚幻的假象以后，信仰便开始崩塌了。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
    米凯拉不是神，他做不到先前向他们应许的事情。
    “鲜血灌注的圣树，然而生长出来的却是丑陋的树，永远也无法成为黄金树。”
    “美丽的圣树……只不过是一场美梦。”
    骑士们宣泄着受到欺骗的怒火，最终被米凯拉的金针骑士杀死。
    玛莲妮亚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愧疚，如果不是这与生俱来的律法，他们的圣树就不会被腐败玷污。
    不过米凯拉没有责怪她什么。
    在那之后，玛莲妮亚记忆里米凯拉似乎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他变得更加温柔，圣树也变得越发和谐，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纷争。
    甚至就连那场叛乱也再也没有任何人提起，就像是被人彻底遗忘了——
    在这一次，画面的背景重新回到了那个璀璨耀眼的黄金之城。
    玛莲妮亚被米凯拉带着回到罗德尔。
    玛莲妮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关心是为了什么，总之几乎所有的半神们都齐聚一堂。
    她对于这些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们并无感情，相当疏远。
    但是米凯拉却和他们相处和睦，受人爱戴。
    玛莲妮亚看见米凯拉找上了一个高大威武，有和他们父亲同样发色的红发男子。
    他们交谈甚欢，直到回到圣树，米凯拉都显得格外欣喜。
    “玛莲妮亚，我已经找到了约定之王。”
    “只要我能够成为神祇，他就会按照约定，成为我的王。”
    “只要我能够成为神祇……”——
    在无边的雪原上，玛莲妮亚遇见了身着蓝色衣物的老年剑士。
    从此她开始跟随老师学习抵抗猩红腐败的流水剑法。
    她希望能够帮助自己的兄长，踏平成神之路的一切阻碍。
    见到流水剑法中的部分招式，米莉森恍然大悟。
    自己曾经宛如本能一般使用出的剑技，原来就出自流水剑法。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画面。
    玛莲妮亚习得了流水剑法，再加上米凯拉制作的特殊金针，腐败已经无法和她的意志对抗。
    从此，她便化身为米凯拉的锋刃，也是圣树之刃。
    怀揣壮烈意志的骑士们汇聚在她旗下，接受步入腐败的命运，与她并肩作战。
    她高举的义手剑也成为了飞翼，消灭一切敌人，是战无不胜，蕴含壮烈意志的象征——
    再之后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而且片段也极其稀少。
    可能那些事情都不是玛莲妮亚认为值得记忆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她已经开始放弃了自我的思考，只是作为米凯拉的锋刃存在。
    破碎战争、鲜血的阴谋、以及艾奥尼亚的最后一战……
    种种画面以极快的速度依次在米莉森的面前闪过。
    在一切的终点，米莉森看见玛莲妮亚飞跃到她曾经见过的红发人影身上，随后悍然释放了猩红腐败的力量。
    至此盖利德彻底化为猩红腐败的地狱。
    米莉森看见玛莲妮亚的嘴唇翕动，但是却不知道她对拉塔恩说了些什么。
    随后，一切都归于黑暗，温柔的黄金光辉早就不知去向——
    米莉森不知道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是因为只有这些记忆给玛莲妮亚留下了印象。
    还是说，是因为猩红腐败的原因，让她没法记住全部。
    玛莲妮亚记忆的片段相当模糊，人物只能靠米莉森自己猜测。
    有的时候会接连出现同一个时期的画面，但是有的时候，又会一瞬间跳到不知多少年以后。
    但是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是十分的强烈。
    在那些情感之中，有玛莲妮亚对于猩红腐败的厌恶，也有她以人的意志与其抗衡的顽强。
    但是也有一种特殊的情感隐藏在其中。
    虽然玛莲妮亚从未表达过，隐藏的很好。
    但是拥有她部分记忆的米莉森却能够轻易地察觉到，那是她从不曾对他人流露过的悲伤。
    这是哪怕向最亲近、最依赖的哥哥米凯拉，她都从来不曾诉说过的悲伤。
    在艾奥尼亚一战以后，已经昏迷过去的玛莲妮亚在圣树底部独自的沉眠。
    黄金已经弃她而去，只剩下无尽黑暗中的呢喃：
    “不要抛弃我……”
    “哥哥……”——
    米莉森原本对于玛莲妮亚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其实并没有多么的好奇。
    不如说，虽然诞生自玛莲妮亚，但是米莉森却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其妙。
    她在此前的人生中，都只是一个想要过平淡生活的普通人罢了。
    别人都是因为玛莲妮亚的原因而接触她。
    而且每一次提起、想起玛莲妮亚，她都会浮现出一些本不属于她的回忆。
    这种情况让她感觉自己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只不过，在看到了这些记忆的片段以后，米莉森突然也有些想要了解玛莲妮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想要去见一见玛莲妮娅——
    米莉森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已经没有了疼痛，猩红腐败也不再蠕动。
    “金针……”
    稍微活动了一下左手，米莉森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如的行动了。
    抬眼看了一圈，洞窟中没有其他人。
    米莉森干脆也没有急着穿上衣物，而是借着那洞窟岩壁中流淌出的水流清理身体。
    先前她从花蕾中脱困以后就一直在经受腐败病的折磨。
    又是高烧，又是疼痛，断臂流出的血液和冷汗早就已经把衣物给弄的脏兮兮了。
    米莉森自己都受不了这样，何况等会儿还要见人。
    米莉森将衣物压在膝盖下，左手用力，从衣服上把右边的袖子给扯了下来。
    她把那条袖子放在流水上冲洗。
    等到上面的猩红腐败和血液被流水清洗的差不多，她便开始用那条袖子清理赤裸的上身。
    这个时候米莉森才发现，猩红腐败已经从右臂一路蔓延，将身体侵染了许多。
    “真是丑陋的身体……”
    虽然猩红腐败被抑制，但也仅仅是被抑制罢了。
    曾经被猩红腐败侵染的伤势也根本不会愈合。
    其实比起让猩红腐败痊愈，米莉森更希望可以重新握剑，这样她就可以用剑报答别人的恩情了。
    在记忆中见到的黄金义手似乎就很不错。
    说起来，刚才被金针刺入的胸口竟然没有被针刺破的痕迹，光洁如初，就好像从来没有使用过金针一样，这点让米莉森很是意外。
    一边想着，米莉森也完成了对身体的清洁。
    她将头发也用流水清洗一遍，随后便想要用绳子把头发绑起来。
    但是米莉森尝试了几遍，却依旧没有办法成功绑住头发。
    只有左手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完成。
    米莉森摇了摇头，穿上了衣物。
    衣服现在没有时间清洗，只好先忍着了。
    等到将衣物重新穿好，米莉森突然有些迷茫。
    不知道欧尼尔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
    虽说想要离开盖利德，前往圣树。
    但是在盖利德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她完全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信息。
    仔细想来，以前的生活好像也并不是如记忆中那么平淡美好。
    在有些地方隐隐的有些奇怪，容不得人深思。
    “米莉森？”
    “你醒了吗？能进来了吗？”
    洞窟外传来了白識的声音，打断了米莉森的思考。
    “嗯，我已经醒了。”
    “请进。”
    白識这才走进了洞窟，发现米莉森已经比先前干净了许多。
    米莉森站起身来，对着白識鞠了一躬。
    “感谢您。”
    欧尼尔爷爷曾经跟她说过，是一个叫做白識的人先发现了她逃出花蕾的踪迹，才委托他去寻找的。
    先前因为疼痛而注意涣散，刚才她从反应过来，面前这人貌似就是她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