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覆巢之下的众生相

    1938年11月3日上午，日军开始炮火准备。
    从吴淞沪外海四艘航母上起飞的爆击机以及从徐州、武汉远道而来的陆上攻击机开始对淞沪实施地毯式的大轰炸。
    与此同时，日军第一一六师团、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以及第二十二师团所属之野炮、山炮联队及直属第十三军司令部的迫击炮第四大队也开始对淞沪市区实施炮击。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迫击炮第四大队是负责毒气战的。
    日军航空兵以及炮兵对淞沪华界的狂轰滥炸很快就波及到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因为两大租界跟华界的边界原本就不清晰，出现误炸其实也不奇怪，更何况有些鬼子飞行员就是故意越界轰炸。
    该说不说，这时候的鬼子是真嚣张，弥国甚至英国海军的军舰都敢炸，所以越界轰炸租界真的不算什么。
    正丰街兵营就是越界轰炸的重点区域。
    不过，鬼子没敢轰炸两大租界的核心区域尤其是外滩。
    所以租界的洋人及沪上的富绅名流便纷纷聚集到外滩，之前已经门可罗雀的十里洋场居然重新人声鼎沸。
    然而金九铭等江浙财阀却笑不出来。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十里洋场今天正式进入破产清算，麦加利银行派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清点封存资产。
    从今天开始，十里洋场跟他们再没任何关系。
    事实上，不光是十里洋场，就连各家名下的旧有产业，比如说北四行南三行以及各家证券公司也都进入破产清算。
    这一下，江浙财阀真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这就真应了一句老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场席卷整个淞沪的行业大洗牌，不仅埋葬了诸多洋商洋行，更埋葬了金九铭等江浙财阀。
    还有李家这样的富绅之家以及张某玲、胡某成、胡某这样的名流积攒的财富也被洗劫一空。
    那些从银行借钱炒作上了杆杠的基本家破人亡。
    如果没有借钱上杠杆，好歹还能落下一堆粮食，今后数年甚至于十数年都不愁没有粮食吃。
    “金先生，快签字吧。”皮特将核算清单推到金九铭的面前，冷着个驴脸说道，“其他股东都已经签字，就剩你了。”
    金九铭心下顿时大骂，狗东西翻脸真比翻书还快。
    之前他们金家得势时，热情得好似一只法国哈巴狗。
    现在他们金家落魄了，立刻就他妈的变成了一只狼狗。
    不过说再多也是无用，当下金九铭接过钢笔签上大名。
    从十里洋场大门出来，金九铭感觉淞沪的天空都是暗的。
    咦，不对，淞沪的天空真就是暗的，从闸北、南市、虹口、杨树浦乃至租界腾起的浓烟几乎遮蔽了天空。
    看到这幕，金九铭却反而感到高兴。
    炸吧炸吧，把整个淞沪都炸毁了才好。
    看见了吧？这些金融买办就是这么恶毒。
    正诅咒时，几個洋人从金九铭身边经走，隐约听到他们正在讨论这一次的战局。
    “洛托夫少校，你觉得这次淞沪警备总团还能赢吗？”
    “当然，淞沪警备总团肯定能赢，这一点毫无疑问。”
    “上帝，你是认真的吗？要知道这次日军可是调集了四个野战师团，加起来足足有七万多人！”
    “打仗，不是人多就行。”
    “一群狮子如果由一只绵羊率领，那就是一群绵羊。”
    “反之，如果一群绵羊由一头狮子率领，那很可能就是一群狮子，活阎王无疑就是一头真正的雄狮，然而很不幸的是，朝香宫鸠彦却是只绵羊，反正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日军大本营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草包出任第十三军司令官。”
    “好吧，好吧，我认同你的判断。”
    “不过，淞沪警备总团就算能赢，大概率也是惨胜，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是的，这点判断我也是认同的。”
    说话间，几个洋人进了华懋大厦。
    金九铭看了眼依然金碧辉煌的华懋大厦，却没敢再踏进去，因为金家已经破产了，再也承受不起华懋大厦内部的高消费，现在他就只配去深藏小巷中的苍蝇馆子请客吃饭，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苍蝇馆子都消费不起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
    发出同样哀叹的还有李国烋一家。
    “挨千刀的，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伱们会遭报应的。”
    看着被扔了一地的衣服行李被子，李老太发出恶毒的诅咒，然而换回来的却是对她儿子的好一顿毒打。
    负责收房的青帮打手将李国烋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打。
    “老虔婆，你要再敢骂我们一句，信不信我打死他？”
    面对青帮打手的威胁，李老太立刻就怂了，如今的李家已经不是之前的李家了，以前的李家家财亿万，在沪上虽无权势，但是凭着名望及财力还是能横着走的。
    可现在不行了，现在一个青帮打手就能收拾了他们。
    然而老话是怎么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还遇打头风，李家都已经这么倒霉了，却还有更加倒霉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一家老小互相搀扶着，正准备前往外滩躲避兵灾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乞丐，直接把他们仅有的行李都给抢走了，这下一家老小真正是不名一文，典当换钱的衣裳都没了。
    ……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同样被青帮打手从公寓中赶出来的胡某也发出不甘的哀嚎，这位酷爱搓麻将的旧文人也借了钱炒粮食日用品，而且借的高利贷，原本以为躺着就能狠赚一笔快钱，结果却不曾想粮食和日用品突然之间就滞销了，行情突然就崩盘了。
    结果手里的粮食日用品很快就被人抵走，而且还远远不够，最后就连位于法租界复兴西路六十二号的那栋公寓也没保住，被麦加利银行雇的青帮打手给强行收走。
    披着仅剩的一件皮袄走在街上，正好看到一队日军轰炸机从法租界上空飞过，胡某顿时恶向胆边生，毁灭吧，把整个淞沪连同租界炸个稀巴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