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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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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都这样大了!”看着那举止知礼大方的孩子,王者辅满眼欣赏之色,笑着捋须:“单名也是个枚字!”
    “正是了……”看向一旁的袁枚,詹父有些羞愧地笑着说:“先前不是这个字,三岁时生了场大病,家母带去道观中饮符水,又听从仙师之言改名为枚……我本觉得不妥,但家母实在坚持,我便唯有厚颜去信袁公,求来准允……”
    “今次路过金陵,便携犬子入随园,特登门答谢!”詹父说着,又向那随园老人深施一礼,詹枚跟从施礼。
    袁枚年少成名,今已年过六旬,与大学生纪昀被称之为“南袁北纪”,很得时下文人景仰,读书人家中小辈取名与其同字,难免有冒犯自大之嫌。
    袁枚倒全不介意这些,此刻笑着说:“一字而已,若果真阴差阳错救得这孩子一命,也算老夫的福德了!”
    又道:“当年我且在想,若能认这孩子做个干孙也是一桩妙事,可谁知——”
    说着,看向王者辅及周围众人,道:“这孩子认了一十八棵干爹!如此一来,我若平白多了十八子,这便委实消受不来咯!”
    话至最后,笑着连连摆手,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见大人们都说笑起来,王介没听懂,悄悄问大兄:“……何为一十八棵干爹?”
    “即是认树为父!”王元全然不曾压低声音:“他名字里也添了个枚字,可见这是命中缺木缺得厉害了!”
    王元说着,捅了捅一旁男孩的肩膀:“詹家小子,你家中那一十八棵令尊,尚健在否?”
    詹枚认真点头:“此六年来,浇水请安,未敢懈怠!”
    见他答得这般有模有样,王元一愣后,哈哈笑起来:“如此孝子,吾辈楷模啊!”
    王介与贞仪以及橘子,却很钦佩地齐齐看向詹枚,给十八棵树爹浇水请安,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詹枚也向王介和贞仪看过来,眼睛亮亮地夸赞贞仪:“妹妹的灯谜打得可真好!”
    蹲坐在贞仪脚边的橘子昂了昂头,那是自然,毕竟是它带大的娃娃,难免灵秀!
    在长辈的介绍下,几个孩子都已相互交换了姓名,大人们寒暄说话间,孩子们也飞快地熟识起来。
    如护卫般紧跟着贞仪的橘子吸引了詹枚的注意:“这是妹妹养的狸奴?”
    “嗯!”贞仪点头:“它叫橘子。”
    詹枚和贞仪一同蹲身下去,经过贞仪准许,试着伸手摸了摸橘子的脑袋,边问:“橘子今年几岁?擅捕鼠否?”
    橘子觉着这话好似一位家长在问另一位家长——孩子多大,在哪个单位上班,工作咋样?
    提到这个,方才被一群人围着夸赞且不曾骄傲的贞仪,此时的骄傲溢于言表,滔滔不绝地吹捧起橘子的丰功伟绩。
    橘子对这个小家长的反应很满意,它橘子最讨厌的可就是贬低打压式的家长啦,还好它家贞仪从不扫兴。
    听着贞仪口中的橘子,詹枚的眼神逐渐惊叹:“橘子灵性至此,大约是哪个神仙派来的罢……”
    橘子脑袋往后微仰,嘴巴一缩,成了个“0”形——噢吆,这小子竟然窥探到了它的来历!
    詹枚乍看沉稳,实则也是个话匣子,当然,这也可以被称之为健谈,毕竟他说话还算讨喜,而不像王元那一款——王元是哪一款?用锡瑞的话来说,话密而欠揍,虽不宜室宜家,胜在宜打宜骂——橘子此时这样比较着。
    橘子眼中那健谈的话匣子还要再说时,钱与龄过来,将贞仪拉走了,橘子也哒哒哒地跑着跟上去。
    钱与龄把贞仪拉到了一群小姑娘们中间,炫耀道:“……这就是我常说的灵秀天成玉雪可爱的邻家妹妹了!现如今你们总信了吧!”
    “就是你做的大兄酣睡打油诗呀!”
    “与龄未曾夸大,这位妹妹是当真有灵气!”
    “方才打灯谜时,你们都瞧见了吧!”
    “妹妹今年可有七岁?平日里读什么书呀?”
    一群多和钱与龄、淑仪她们同龄的小姐们围着贞仪询问逗哄起来,有人还上了手,弯腰去捏那圆嫩脸颊,和她头上坠着的绒团子。
    单是对人上手还不够,橘子也未能幸免,它被钱与龄强行抱着,在一群女孩子们的魔爪下被挠乱了毛发,显出别样的麻木颓废,还被猫瘾颇重的钱与龄伺机狠吸了几口。
    直到人群中有人说了句:“印太太回来了!”
    钱与龄这才撒开橘子,和淑仪一左一右牵着贞仪,快步往人群中心而去。
    贞仪看到了那位被一众女眷们围着说话的“印太太”,是位很清瘦的年轻妇人,发髻整洁,衣裙素雅。
    面对众人寒暄,她面上始终挂着淡笑,拿双手比划着回答。
    钱与龄小声告诉贞仪,印太太不会说话,自幼是个哑女,“印”并非她的姓,而是她名阿印。
    阿印的母亲,是袁枚的三妹,名唤袁机。
    袁机是个有名的才女,诗词在女子间广为传颂,只是早故,其事迹很令人唏嘘。
    众女眷们见着阿印,便不免忆及其母袁机,听众人零散说着袁机夫人,贞仪有些好奇。
    杨瑾娘便与女儿低声说起袁机生平之事。
    袁机尚在襁褓时,家中便为她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对方家中姓高。
    随着长大,那高家公子逐渐显露出暴戾性情,时常殴打家中人,且生得弓背斜眼,高父眼见如此,自觉不配袁家女,便主动退亲,声称儿子有疾。
    彼时袁机正值少年,却不愿退亲,称:【夫婿有疾,我侍之;夫婿死,我守之。】
    自此,守着高家信物啼哭,以绝食表志。
    数年,高家再次登门,为免两家成仇,不得不如实说明自家儿子不成器的事实,然而袁机仍旧坚持践诺,认为既然定亲便当从一而终,无论如何都不愿退亲。
    如此拖延至袁机二十五岁,拖无可拖,到底还是成了这门亲。
    婚后,袁机恪守妇道与三从四德,面对其夫的虐打,她悉数忍下。其夫不允她写诗,她便焚尽诗稿。
    如此数年,直到那男人染上赌博,输光了家产与袁机的嫁妆,并要将袁机母女卖了抵债,高母阻拦,却被儿子打断了牙齿。
    袁机带女儿逃至尼姑庵中,让人往袁家送信求救。
    几经辗转打点,袁家人才得以将袁机母女带回。
    乾隆十七年,袁机随兄袁枚迁至金陵随园,自此后居于随园中,每日着素衣,不再妆点,寡居修行,很少见人。
    即便如此,她也私下令人送银两捎回“婆家”,常写诗表达对婆母的思念。
    在她的诗中,常将自身的不幸归为“天命”。
    她郁郁而死后,将孤女托付给兄长袁枚夫妇抚养。
    袁枚曾写下《祭妹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袁家小辈中也多见“合族笑姨痴”的叹息之言。
    此刻亦有女眷借袁家人的话叹息:“难怪说是少守三从太认真,读书误尽一生春……”
    “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方能不遭天妒。”
    有人叹是袁机读书读痴了,才情过盛而致命薄。
    但无论如何叹其不幸,众人对袁机的贞坚却是无尽叹服赞扬,她吃过的那些苦在众人眼中成了她忠贞勇敢的证据。女子为遵妇德而咽下的苦果,永远是值得同情并讴歌的,这仿佛是一场独属于女子的无上修行。
    修行哪有不苦的?越苦才越能修出境界门道来。
    淑仪眼中有着钦佩,和一丝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向往,她有些出神地和贞仪说:“二妹妹,袁机夫人真是女子楷模。”
    淑仪说着,不由看向阿印,有这样一位妇德声名极好的母亲,印夫人纵是孤女且患有哑疾,却还是得了一门人人称羡的好亲事,可见世人对袁机夫人的肯定。
    淑仪想,哪怕有人嘴上不赞成袁机夫人的选择,但这份肯定,已然诚实地说明了这世间的道理。
    阿印得母亲教导,也做的一手好诗,此刻有夫人笑着说,印夫人也应当将诗词刊印出来。
    阿印含笑摇头,打着手语,她身侧的年长妇人笑着替她传达:“内言不出闺阃,以免贻笑大方……”
    众妇人皆点头称是,小姐们也很受教,杨瑾娘也示意贞仪要遵听学习。
    钱与龄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说:“我日后是定要刊印出书的。”
    周围的女孩子们仿佛提早听着了惊蛰时节的雷声,一时都朝她看过去,贞仪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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