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第831章 番外：还道人间好

    “……总觉得，我们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参与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望着极遥远处天之痕的七彩霞光，手提镇妖剑的蜀山掌门长阳真人如此感慨，而想起数十日前来到蜀山的天神队数人，他便不由得感慨：“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既有能屠灭即墨之域外天魔，亦有弥补‘天之痕’，救世间万民与水火之中的界外救世之人。”
    “即便我已尽量高估了他们，但未曾想到那些界外之人居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唉，当真是老了。”
    仅是一日之内，炎帝神农洞附近的战场就瞬息万变，有黑龙与机甲相撞，有切裂万物的剑光，亦有神国降临，漫天光雨无差别覆盖战场……当然，这些攻击仅仅只是余波，对第四阶以下的实力者或许足以致命，但对于玄霄，长阳与婵幽三名堪比第四阶中级的战力来说，却不会太多影响他们的战斗。
    最终，还是玄霄在乱战之中找到机会，羲和望舒双剑合璧中宫直进，将魔化的婵幽头颅以下的部位碾碎化灰，将这名失去理智，全无十九年前优雅而神秘姿态的幻暝界之主彻底击杀。
    婵幽已死，而楚轩这时已是击杀亚当，进入了湮灭领域当中，发觉再战下去已无意义的长阳真人便主动发出了认输的信号，避免了与战意未散的玄霄再做过一场的举动。
    而另一边，长明长空两位蜀山长老与青阳重光两位琼华长老既无深仇大恨，本就是做做样子出工不出力，在发觉这方最后的战场也结束了之后，便重新汇合在了一起……而接下来，他们就目睹了楚轩“炼石补天”，将“天之痕”彻底弥补的壮观景象。
    “我琼华，十九年之耻辱终于得报……”
    而另一边，在看到玄霄手中的婵幽头颅时，青阳与重光二人历经魔难，古井无波的心态也不禁激动起来。尽管知晓玄霄修为大进，已成半仙之体，但亲眼见到杀死琼华派上一代掌门太清真人的凶妖身死道消，还是使得这二位长老兴奋许多，重光更是热泪盈眶道：“掌门师兄，如此一来，你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
    另一边，青阳虽然也激动无比，但看着玄霄那似乎并不开心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玄霄？今日当是我琼华大喜之日才对……”
    “……我只是在思考，当年师尊双剑网缚琼华，当真是正义的么。”
    玄霄眉头紧皱，望着婵幽死不瞑目的狰狞头颅道：“昔日幻暝界之主与我师尊交战之时，并非此等样貌，现如今显然是入魔已深，而令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取的这力量，便是为与我等琼华派修仙之人对抗……”
    “十九年前，琼华尽举派之力铸就望舒羲和双剑网缚妖界，为的就是抢夺幻暝界紫晶石。在此过程中不仅我琼华派弟子死伤惨重，更是将幻暝妖界逼上了绝路……而一切的缘由，皆是‘举派飞升’这一出自私欲的夙愿。”
    “善恶行止，本无人界、妖界之分，妖不为恶，为何杀之……琼华派起于贪念，屠戮幻瞑界，又与邪魔何异？”
    “……”
    青阳与重光似乎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口，只能叹了口气……因为经历过十九年前之事的他们都知晓，玄霄说的没错。
    幻暝界独成一界，本是独立于世界之外，与人界素无来往，妖内部居住的梦貘一族也不知隐居了多久岁月。是琼华派眼馋幻暝界内紫晶石，这才用双剑网缚妖界的方式出手抢夺，引发了这绵延十九年的仇恨……
    “明明‘天之痕’亘古而存，可我等井底之蛙却将其视作理所当然，非但不去试图出一份力，反而只顾眼前利益……当真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这振聋发聩的十四个字一出，不仅是青阳与重光二人一时无言，就连一旁的长阳三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而玄霄只是恍然不觉，长久后才呼出一口气道：“师傅错了，长老们错了，祖师们也错了，难怪我琼华历代上下无一人成仙……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为仙？”
    “说得好。”
    突然之间，庄严圣歌于此方天地响起，而六人上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位神女，头戴紫色发冠，浑身上下神圣无比，正以欣赏的目光望向玄霄方向……而那容颜，赫然与琼华派内供奉的“九天玄女”像一模一样！
    “见过玄女娘娘！”x5
    青阳重光自是认出了昔日传下琼华道统的九天玄女，而对神界诸位神明素有记载的蜀山长阳三人反应也不慢，当即拜下行礼。
    但随着清气升腾，五人只是拜到一半，便再也拜不下去，而九天玄女的目光在长阳腰间的镇妖剑上一扫而过，便再度开口：“蜀山长阳，今日你于大劫之中有功，现可功德圆满，飞升神界，是否愿意？”
    “在下自是愿意。”
    蜀山本为神界下属机构，不说素有门路，起码也是知晓许多神界之事。听闻此问，长阳顿时感觉自己这一遭的辛苦有了成果，当即拱手施礼应下。
    九天玄女微微点头，随即手中一道清色光芒闪过，长阳顿时感觉浑身一轻，接着不仅整个人年轻了许多，更是透露出一股缥缈之意……眨眼间的功夫，长阳真人便已褪去凡躯，位列仙班！
    “恭贺师兄今日成功升仙！”
    望着齐齐拱手恭贺的两位蜀山长老，长阳真人笑了笑，将腰间的镇妖剑解下丢给长明：“今后你便是蜀山掌门……人间之事，还需留意，我蜀山万万不可偏离正道。”
    “明白，师兄。”
    “这就是，昆仑天光……”
    伴随着新任掌门长明重重应下，旁边围观的青阳重光二人眼中亦是闪过几分憧憬，但随即又被惊喜所取代。既然长阳真人都得以飞升神界，那么身为九天玄女道统，刚刚又被直接夸奖的玄霄岂不是……
    “玄霄，你刚刚说得很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九天玄女的目光便移了过来。她俯视着刚刚六人中唯一没有下拜，只是怔怔出神的玄霄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婵幽沦落至此，亦有琼华派屠戮幻冥界的因果在。”
    在一句让在场几人心脏提起的话后，九天玄女话锋一转，又道：“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功过可相抵，你们日后改过便是……那么琼华玄霄，你可愿意沐浴昆仑天光，飞升神界？”
    “玄霄不愿。”
    直接了当的回答，而答案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就在其余五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九天玄女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似的，再度问道：“为何不愿？”“尚有尘缘未了。”
    直至此时，玄霄才昂首向天，正面望向琼华祭拜的神明九天玄女：“被封印在玄冰中十九年内，玄霄日日夜夜经受冰火两重天之苦。而偶尔回忆起过往，感到快乐之时，并非踏上修行之路，而是昔日拜在师尊门下时，与门中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一同练剑时的场景……”
    恍然间，无数的画面自玄霄眼前掠过，玄震，云天青，夙玉，夙莘，夙汐……过往的一幕幕，皆是心中难以忘怀的记忆，推动着玄霄自内心深处说出了那句话——
    “苍天在上，我自敬畏，承蒙玄女好意了。”
    在说出这话的瞬间，玄霄感觉到体内好像有什么枷锁被冲破了般，一股清气自内而外破体而出，令得他整个人双脚微微离地三尺……而当他再度落回地面之时，只觉浑身上下执念尽消，恩怨两散，已是迈过了最后一道门槛，未经昆仑天光洗礼便自行成仙！
    “……果真是，天纵奇才。”
    见玄霄先是拒绝了以昆仑天光洗礼，紧接着便在自己面前来了个坐地升级成就仙人，九天玄女也不禁为眼前之人的天资与悟性而暗自惊叹。
    要知道，玄霄这升仙并不仅仅是单纯的飞升，而是对天地有功之下由天道认可，将来修炼之路更是一路坦途……两番迭加之下，怕是假以时日，这六界之中，又要多出一位堪比神魔之威的绝世强者了。
    在位面坐标已然暴露在外，又刚刚击退外敌，将来还说不准有多少来自于外界的敌人来袭之时，九天玄女还是打算尝试一下，于是继续拉拢道：“不再考虑一下吗？以你之潜力，‘仙’远不是你的极限。”
    “说不得将来更进一步，成功登神，修为当可堪比昔日人族英豪后羿，乃至于，上古之时的人皇轩辕氏……”
    ——说起来，后羿射日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有天帝昔日曾用过的伏羲剑，似乎都被那群界外之人带离了此界……
    提到后羿，九天玄女的心中突然浮现出杂念来。要知道此弓位列神族远程神兵之首，弓身取自神树被雷电击落的枝干，弓弦取自龙潭神泉中腾云神龙的脊筋，由神族弓神“曲张”精心打造，在神族也是绝世神器，自后羿逝世之后便一直封存在封神陵之中……而想到封神陵处的情形，九天玄女的额头就不禁隐隐作痛了起来。
    毕竟，那群界外之人虽说有大功，但留下的烂摊子也是麻烦无比的。姑且不论数十位镇守封神陵的神将在分身被打灭时遭到反噬，差点就在天之痕处意外阵亡当场，就是天帝伏羲亲自封印在封神陵最深处的那件东西，亦是连九天玄女也不知晓具体秘密，只知道是一件可以逆天而行的宝物……
    但，在场的其他人可不知道九天玄女究竟在头疼什么，听到“人皇轩辕氏”这个名字，不仅青阳重光二位长老完全傻掉，就连见多识广的长阳真人也不禁内心震动无比，露出了看怪物一般的眼神来。
    “多谢玄女娘娘，但我志不在此。”
    但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玄霄居然又一次拒绝了九天玄女的提议，而这一次的回绝速度甚至比上一次更快数分，就好像有朝一日可与上古圣皇并称的机会只是浮云般：“此话绝非虚言，鬼界还有人在等我。”
    成仙之后，玄霄自是能推断出自己身上的相关因果，也明白了杨云在当时初次见面的最后，对他所说的那句“若是你真能成仙，那便去一趟鬼界”的话究竟是何意……
    “天青师弟，还在等着和我说一句对不起呢。”
    想到自己那个性子跳脱，当年在琼华时也是时常跟在自己背后的师弟，玄霄冷傲的嘴角不禁挂起一抹微笑：“若是按我如今年寿数，怕是天青师弟等到海枯石烂，也未想等到我踏临鬼界的那一天……故此为了让他安心转世轮回，我是有必要去见他一面的。”
    “……但玄霄，这又能花费你多少时间呢？”
    虽然记忆里还能忆起当年的云天青，也明白玄霄似乎志不在此，但青阳还是忍不住劝说道：“见完云天青后，你再入神界也不迟……”
    “是啊，玄霄，你就再考虑一下如何？”重光同时也道：“想必我历代琼华祖师泉下有知，也会开心才是。而你师傅太清真人若能见到这一幕，想必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虽然很想见到我那一向严肃的师傅笑不拢嘴的模样，但还恕我谢绝。”
    玄霄的嘴角微微勾动，露出一抹微笑：“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如若可能，还请玄女大神照顾一下我琼华派近日刚刚飞升入神界的凤凰花仙沐风即可……玄霄，在此谢过。”
    “‘情’吗？情之一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体悟到了玄霄话中的感情，九天玄女顿时联想到当年叛出神界的战神，如今的天魔女魁予，又想到夕瑶与飞蓬之间的感情，以及神魔殊途，却宁愿躲藏在人界数千年，直至天之痕出了事故才赶来支援的溪风与水碧……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证明当年天帝伏羲所下的禁令，也或许有它不足的一面。
    想到这里，九天玄女就叹了口气：“也罢，玄霄，此事我允了，回神界后我便会将那凤凰花仙沐风唤来，让她在我座下当一散花天女，也算是圆我与琼华派昔日道统……”
    “多谢玄女娘娘，玄霄便去了！”
    听闻此言，玄霄哈哈大笑，手中望舒羲和化作两道红蓝流光，人剑合一向着远方疾驰而去，仅留天地间残存而下的一首诗词——
    “千金难求珍宝，家和易得欢笑。”
    “人生自是有情痴，愿做双飞鸟。”
    “情两难分付，是一丝烦恼。”
    “蓦然回首神仙地，还道人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