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第608章 西进（六）

    楼兰人的悲哀，楼兰人的疑虑，楼兰人的苦楚，凝聚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兰王宫里面，气氛格外的低沉。
    玛赛亲王虽然初被凉州人捧上登高位，但他始终也是楼兰人，兔死狐悲，竟看着殿中三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佬，一时下不定决心。而他身边的巴尔将军，更是脸色有些惨淡，做为被郭家、恒斯家、陆丰家三大家族给一力扶持起来的军方代表，虽然骨子里是残忍、下流、无情，但是主子余威犹在，再加上感同身受，他也不敢怂恿玛赛君王下手，甚至脑海中还盘旋出：就这样放弃二十万大军的武装，引凉州人进来是不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不过，他们下不定的主意，终归要有个结果！发生了的事情，终归也没有后悔药好吃！
    “嘎吱”随着厚重的宫门打开，门口涌进一群精悍的侍卫，进殿分两队而列。少顷过后，新任的楼兰校尉马岱手挽着一位穿戴整齐、身着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马岱见得宫殿中犹豫不决的众人，微微一笑：“诸公商量可有个结果？小弟可是冒昧前来为各位做个抉择。”
    马岱话音还没有落下，当看到来人，玛赛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他指着那位华服男子，声音有些颤抖：“王兄……”
    巴尔脸色惨白，嘴里嘟囔着：“呼延引弓……”
    这可是凉州人的杀手锏，直接震的场内的低沉气氛转变为恐慌。
    惊天的变化，让郭天、恒斯引瑞、陆丰田三位家主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甚至也随着玛赛和巴尔的情感蔓延，也有些紧张和恐慌。他们虽然不是让呼延引弓直接离开宫殿的当事人，却也是幕后下令让巴尔将呼延引弓赶出宫外的主脑人物。
    马岱是个有耐心的人，按照他个人的意志，可以让这些楼兰贵族和王室慢慢商讨事务。细火慢炖，才能让楼兰人心服口服么！不过，对于凉州整盘对西域的大计，却又容不了楼兰人慢悠悠的商量。中原大局时刻在变化，凉州在西域的攻略一切只能从快，才不能在中原大局中落后。做为新晋的楼兰校尉，大局的考虑是必须的，马岱必须在短时间将楼兰国的政治稳定下来。
    当宫中耳目传来这些楼兰人犹豫不定的场景之后，马岱索性就从牢中把准备等死的呼延引弓提了出来，他要用这个炸弹彻底炸醒这些还沉醉在往昔繁华楼兰的痴迷者。
    “想不到吧！你们这些篡位者！呼延氏永远都是楼兰国的主宰者！哪能是你们这些小丑能够取而代之的呢？”呼延引弓脸色红润，从地狱到达天堂的变化，让他豪情万丈，指着背叛者似乎宣告着、裁决着他们的命运。
    马岱摇了摇头，这个呼延引弓不愧是久居深宫中的贵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连低调都没有学会，竟然敢在真正的楼兰主人面前自称什么主宰者！嗯，这点还是需要自己来纠正呀！这个楼兰校尉不好当呀，不但要维持凉州在楼兰国内的统治，还需要给这个白痴国王当个家庭老师？
    “殿下，您需要端正自己的位置！现在楼兰国的主宰者，是我们尊贵的凉州之主！而不是什么呼延氏！这一点，你必须要认同！不然，您还是返回牢狱之中吧！”马岱身为楼兰校尉，就是实质的楼兰之主，他毫不客气松开挽着呼延引弓的双手，来到宫殿上方，毫不犹豫坐在连玛赛暂时都不敢登上的王座之上，恶狠狠扫视着连同呼延引弓在内的所有楼兰人。
    呼延引弓唰的一声，脸色顿时也随着巴尔一般，变得惨白，凉州人的客气不过只是隔着一张纱帘，撕开来仍然化为血淋淋的残酷，所谓的客套，所谓的重登楼兰君王之位，不过只是凉州人用来哄骗他的借口而已。
    玛赛、巴尔放下嘀咕的心，做为直接拉呼延引弓下马的受益人和直接负责人，他们对呼延引弓的上位充满了警惕。
    而郭天、恒斯引瑞、陆丰田也暂时定下了心，看这个样子，凉州人似乎没有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否则直接让呼延引弓上位，下杀手就行了。
    “今后，楼兰国以玛赛亲王为君主，你们六位为圆桌议会之长老，可以决定楼兰国的大小事务！不过所谓的大小事务，都是需要本校尉审批后的事务！”盘踞在王座上的马岱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张口说道。他先画了一张大饼，让这些楼兰权贵满意一下，做为驻楼兰的负责人，他追求的是稳定，而不是杀戮。稳定才是高居一切之上的事情，至于这些楼兰人的家当什么的，那都是后话了。难道地面上全是凉州人的军队，他们楼兰人还能翻出手心不成？玛赛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胆小怕事，不就正好是傀儡的最佳人选吗？而呼延引弓，这个曾经的君王，刚好放到长老会里面，和这些旧势力的长老针锋相对，也是一件妙事呀。
    玛赛一惊一吓，又接着收到惊喜，当听到马岱确认了他为君王的消息，他那萎缩的小脑顿时膨胀起来，刚才的忧心和烦恼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瞪着大大的眼睛，还没有等脑子反应过来，人就扑到在地上，“谢过凉州大人的封赏大恩！”
    郭天、恒斯引瑞、陆丰田、巴尔也从恐慌中挣脱出来，你望我，我望你，个个都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冲晕了，听这位凉州大人的意思，不但不会抄没他们的家产，反而让他们位居高位？这可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呀！凉州人审批后的事务？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能保住他们国内的家产，无论让他们做什么都行！何况也是与之前一样的长老之位，也是个万人之上的高位，只是头上多了一个领导人而已！做为商人，卑躬屈膝的事情还少吗？只要有本钱，什么都不是问题！
    “凉州大人果然恩义！日后有差遣，郭某一族定当唯命是从！”郭天洋洋得意，在他眼中能从凉州人手中获得与以前相等高位，与他是大汉人后裔的身份有莫大的关系，在这个基础上他就天然高恒斯引瑞、陆丰田一等，郭家兴旺在即呀！
    “凉州大人，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日后风里去，火里来，巴尔绝对不皱一个眉头！”郭天话音一落，巴尔赶忙踊跃跳了出来，要换成以前，巴尔打死也不敢相信，他能与楼兰城三位顶级大佬有平起平坐的位置，凉州人给了他这个机会，顿时让他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这一刻，若是凉州人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堂堂的彪形大汉，跪伏在地，完全没有尊严，还不停的流泪。
    路丰田、恒斯引瑞见状，也跳了出来，本来还以为这次引狼入室，要倾家荡产才能换得全家老小安全的他们，能得到这种结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反而呼延引弓心里落差极大，本来还以为能重返王位的他，没想到最后只不过落得一个长老之位！而且竟然要让他与这些充满铜臭味道的小人为伍，这种感觉……
    “怎么？呼延长老，难道你还不满意么？”马岱拍拍手，不屑地说道：“看来呼延长老还是比较习惯牢狱的生活……”随着马岱的拍手声音响起，门口的侍卫哗啦将刀一提，铿锵的甲叶和刀鞘发出的碰撞声音，顿时让呼延引弓惊醒过来。
    “没有！绝对没有！凉州大人，您宽宏大量，饶过小王，已经是小王的万幸！绝对不敢有不满之心！”呼延引弓跪倒下来，磕头如捣蒜，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好了！都起来吧！”马岱冷冷一笑，从呼延引弓身上收回了目光，缓缓说道：“楼兰国的权利，可以还给你们！但是，楼兰国的军权，还有楼兰各地政事，全部归凉州所有！这一点，是你们必须明白的事情！”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在宫殿门口虎视眈眈的侍卫盯住之下，楼兰人哪敢说半个不字，只有依从。
    待楼兰人老实下来以后，马岱又将他们驱逐出去，“记住，这个楼兰宫殿，做为历史古迹，成为我们凉州的博物馆！而玛赛殿下，您可以随便在城中找个府邸先安顿下来！散会吧！”
    这可是楼兰国从未有过的屈辱，君王连自己的宫殿都不能入驻！
    临出门之时，呼延引弓冷冷看了一眼出卖自己的玛赛，心里充满了嘲讽，这个傀儡君王，恐怕还真是楼兰建国以来，第一个窝囊的君王！这种君王，不当也罢！
    不过，当事人玛赛却没有呼延引弓这么多想法，能从乡下小地方盘出来，竟然能登上这种一国之主的大位，绝对是祖先有灵！要知道，他所谓的亲王名衔，不过只是个虚名而已，甭说楼兰城中的三位大佬，就连乡下贵族，也看不上眼的亲王虚名。
    不理这些楼兰人的想法，马岱目送他们离去之后，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左盼右顾，最后感叹一声，再辉煌的历史也不过是云烟，楼兰国敢抵制凉州人的入侵，着实也有一定的势力，二十万大军并不是小数目，奈何这些人富贵惯了，区区一个小挫折，就能让他们弃械投降，这是一件引以为鉴的事情。
    就在马岱在宫殿里面沉思的时候，楼兰城阴影之处，那些阴暗的棚户区，城边角落，城中洞穴处都闪现出许多诡异的身影。初来乍到还没有掌握楼兰城缝隙缺口的凉州士卒，并不能马上将楼兰城完全掌握。这也给了混迹在楼兰城中的密探们一个机会。
    楼兰城，是西域的一个重要城市，尤其在凉州开放贸易以来，楼兰城就承担了与大汉帝国对接的一个边境城市，这里经贸发达，人们生活水平富裕，而且来自西域小国的密探，也不再少数。
    如果说西域沙漠和草原的负面是马匪的天下，那么西域的各大城池的负面那就是间谍密探们的天下。通常掌握了商业情报，就能在接下来的商业市场占据优势，这是西域人通用的做法。
    做为商业大城，楼兰国手下的密探也不在少数，都是投向了各个国度，侦探商业机密。其他国家更是在楼兰国盘踞了更多的密探。
    凉州人挺进西域，并且强占楼兰国的大事，属于惊天大事，楼兰城中所有的密探为之震撼。最要命的是，凉州人来的速度太快，让他们从接受这个消息，到准备运送消息出去，不过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让他们措手不及。
    在凉州人占据楼兰城的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所有的密探就像炸了锅一样，高速运转起来，他们拼命疏通着曾经有的老关系，也要冲出这个楼兰城，将这个惊天的消息，传送到外面去。
    哈桑是龟兹国驻楼兰的密探统领，他主要负责侦探楼兰国一些王室贵族出行的规律。在他的梦想之中，擒得一个楼兰王室或者城中三位长老的直系亲属，那他就发达了。他就可以以人质逼迫楼兰国对龟兹国开放更多的商业利益，并且少收税目，让他们龟兹国在楼兰城中的利益最大化，若是能弄点赎金来满足下他自己的个人****，那就更好不过了。
    随着他在楼兰国时日渐长，埋下的密探也日益增多，眼看有些眉目了，却不料凉州人的入侵，一下将他的打算化为泡影！并且，做为抗凉大国的密探头子，他知道凉州人的到来，对他们西域会造成多么庞大的影响！他得速速将这个情报，传回龟兹国，让龟兹大臣尽早做出打算。
    哈桑行走阴沟臭水之中，不顾周围浓烈熏鼻的臭味，急切往窜去。这里是一个地下臭水沟，如果从这里出去，可以直接潜入城内的孔雀河道，可以轻松逃出这座已经被凉州人封锁的楼兰城。
    做为密探头领，熟读史书是哈桑的一个本能，他知道曾经雄伟的大汉天朝，只不过派来三十六骑，在千古一将班超的带领之下，七进七出，杀得西域一一对大汉俯首称臣。现今的凉州，恐怕也是这种打算！哈桑绝对不想当凉州人的走狗！只有逃出去，是他唯一的办法。
    “该死的凉州人！真敢侵略我们这美丽的西域国度？真是肆意大胆！我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带出去！不能让凉州人得逞！”
    “扑通！”一声低沉的下水声，哈桑如愿到达水沟的终点，城中往孔雀河排泄渠就在眼前，他没有什么犹豫，嘴角抖动一下，恨恨骂了一句凉州人，鼓励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之后，便直接跳了下去。他要沿着河道一直游出去，只要游出去，那么他的目标就成功了一半。
    哈桑不过只是一个势力的密探在凉州人入侵之后应对的缩影，在城中许多如哈桑一般的密探，都是背负着沉重的任务，拼了命也要将这震惊的消息传出去。
    城头上灯火如白昼，立在之上的那位身材魁梧，面目严肃的大将，正是今夜的值夜官阎行，城下的动静，虽然低调而又隐秘，但是总有落网之鱼。阴阴森森的下水道沟，可不是在城中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爷们游玩的好地方，承受不了脏脏和臭水的侵袭，那么难免成为凉州人手中的俘虏，这种当然也没有什么严实的嘴，不过被巡逻的凉州士卒发现后，带回来一拷问，就倒豆子一般把事情曲折倒了出来……
    此时，阎行也恰恰拷问完了一个落网之鱼，他的眉头迅速皱起，立刻下令骑士出城追击敢于从水道逃出去的间谍，并派人告知曾瑜。
    他忧心的望着城内外的阴影，不熟悉西域的凉州人，在防范商业间谍这一方面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缺口，恐怕原定在楼兰城整编一星期的计划要取消了。
    兵贵神速，一定不能让西域人抱团组成联军卡住凉州人前进的道路！西域与凉州的地势不一样，这里不仅有高原，而且有起伏的山脉，群山峻岭，高山雪地，若是让西域人把持住了重要通道，那么这就是致命的危险。
    不久之后，曾瑜与马腾、韩遂等凉州诸将齐齐赶到了城头，脸色皆严峻。消息的走漏，这对于凉州人来说是一件极不好的事情，哪怕是曾瑜忙碌了一天，刚刚就寝，也要赶忙来到现场，来应付怎么面对消息走漏的事情。
    马腾难得没有像往常那般火气十足，而是耐心听完阎行汇报，才缓缓和声道：“初来乍到，那楼兰贵族也没有将此事于我们告之，而楼兰城又有水道通行，出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怪不得彦明！”
    韩遂微微点点头，抚须道：“虽然怪不得彦明！不过，打仗就是打消息，消息一走漏，难免对我们凉州大军造成影响！这西域小国虽然军事不厉害，不过有个优点，就是有钱！他们可以用钱在西亚波斯等国招募到足够的勇士，来充当他们的炮灰！所以，我们的进军方略也该提前了。”
    军中两个地位最高的宿将都如此说来，曾瑜扶靠城墙，观远处阴暗的景色，眉头深锁，喟叹一声：“本来想留出充足的时间，将楼兰二十万大军给吸收整编！既然这样，也只有由马岱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