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第623章 西进（二十一）

    “架起来！架起来！把我们的投石车也架起来，反击过去！让凉州崽子看看我们的厉害！”夏侯渊冷漠的眼神几乎凝结成冰，他无情看着冲在前方手下的鲜活生命被砸成肉泥，丝毫不动容，言语平静地让人发寒！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动了真怒。
    曹洪狼狈从阵前退了下来，丝毫不给面子的巨石，劈头盖脸，狠狠给这位一心想在凉州人身上找回场子的大将一巴掌。
    “妙才兄！这****的凉州，果然是有钱！连县城都能修葺的这么好！还有这么多完善的防御措施！”曹洪怨恨又带着嫉妒的眼神飘荡在城头之上。这么有钱的凉州，已经让他深深为之不忿！
    钱是国家发展的来源，也是他们武装士卒的根本！城池丢了可以再占，而老兵的生命死了就得重新培养，一个万战之卒都是他们曹军的宝贝种子！在士卒身上，曹军砸下了大部分财力、物力！而除了州城之外，也没有什么余钱打造什么坚城！凉州竟然钱多的砸在县城的城墙之上，可见有多么奢侈！
    最可恨的是，措手不及被凉州人给砸死了不少千战虎豹骑士，这都是用金钱砸起来的骑士呀！在此前一战，连一个损伤都没有就拿下了城寨，这一次竟然还没有交手，就被砸倒一片！
    绝对不可以原谅！一个小小的县城，都敢挡天军之路！一定要以屠城之事，来警告其他城池！曹洪咬牙想到。
    一架架投石车在夏侯渊、曹洪的亲自督促之下，摆出了阵势……
    “全部火力，对准正面城墙，射！”曹洪为亲自督战将军，下了投射的命令。
    一阵密集的机簧弹动的声音，无数颗磨盘大小的巨石破空而出，看起来并不算高大的投石车发挥了惊人的威力，它发射的每一个投石车都能凌空腾飞在城墙之上，显示出了冷兵器时代王者的牟利！
    “礼尚往来吗？”督促民夫搬运石块的林景殇上得城头，恰恰看到这一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林景殇，廉县大族族长，贾诩亲族，现在已经凭借资历为廉县主薄，掌管民事。
    来不及多想，呼呼的大石块已经呼啸而来！城头上刚拉开弓、搭上箭的士卒顿时都将身子藏到城垛底下，谁也不敢用血肉之躯来抵挡这种冷兵器时代最强悍的远程器械。城缘上设计的极为人性化，两边城垛中间有固定的栏板，平时用来放弩箭等物件，这时将身子缩在里面恰恰是避过石块倾泻的最佳躲避处！
    塔铁柱一把将林景殇拉蹲在城角，方将身子蜷缩在城垛边上，“一定是曹贼攻城！器械太牟利了！我还第一次见得如此小，杀伤力却丝毫不逊色的投石车！你们林家能发动多少人过来？这可是唇寒齿亡的关键时刻！可不要舍不得人手。”
    听着呼啸的石块在耳边划过，带来森森恐怖景象，似乎破城就在眼前一般！可以预想与凉州是死敌的曹军破城后带来的破坏程度！瞥了一旁一直压过他一头的大蛮牛一眼，林景殇咬咬牙，“五千人手！这可是我们林家撤到城中的所有人手！”
    塔铁柱嘀咕了一下：“这次曹军可是看中了我们廉县了！不死不休呀！真是撞了大运了！五千人手，虽然不多，也好歹也算是解解渴了！”
    林景殇斜眼看过去，冷哼一声：“我的县太爷！您可是倍受凉州之主看重的县令！不会怕了曹军么？大不了不就是以死报效州牧大人么！”
    “哈哈！”塔铁柱挤了挤眼睛，放声笑道：“好样的！这才不愧为军师大人的亲族！某家又岂能输于你？且看好了！”说完这句，塔铁柱满脸狰狞，杀气顿时充沛在他的脸上，祖宗十八代唯有这一代能称得上官宦家族的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来剥夺他一身充满荣耀的皮！他跟昨日战死的焦朗不一样！焦朗不过只是没上过战场的新丁！而他，却是从小在鲜卑、匈奴堆里面打转的蛮人！论野性！论胆识！他不惧任何人！
    塔铁柱声音中传来的暴虐让林景殇情不自禁眯上了眼睛，这是他们羌人的蛮性，带有决死的味道，他已经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反击了。这也是林景殇自愧不如的地方，虽然林家也是廉县大族，但是就是欠缺这种拼死的干劲，所以才让塔铁柱一直死死的压制！他相信，塔铁柱这次一定能给曹军一个大戏看看！
    石块仍然在空中飞舞，憋足了火力的投石车一直奏响着属于他们的乐章，城墙上面的器具包括刚才发射几轮的投石车，都被曹军给砸得稀巴烂。
    许多泥砌的掩体根本吃不住巨大石块的轮番轰炸，粉碎开来，连同拥挤在下面的士卒一起被炸成血肉模糊，哀嚎一片！不过，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掩体挡住了细小石块的飞溅，让更多的士卒得以在这个轰炸风暴中得以生存下来。
    曹军占有地利优势，一开始就备好了大量的石材，而廉县不过只是凉州境内的一个小县，防备上面虽然看上去挺齐全，有投石车、床弩等远程攻击器械，但是城头上却不如城下的曹军那般，备足了石弹……所以这种景象也难免的……若不是李天长考虑到守城的因素，并且推广到每个县城，这种损失就避不可免了。
    但是，廉县附近可是草原环境，曹军从远处带来的石块总有发泄完的那一刻，当城头上、城墙外表被砸得坑坑洼洼之时，城下的曹军也将手头上的石块扔得差不多了。
    零散的石块还在呼啸，夏侯渊眯着阴冷的眼神，盯着没有动静的城头，冷笑道：“好了！看样子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可以强行攻城了！”
    开头吃了一次瘪的曹洪早就按捺不住，接过属下递上来钢刀，抿着充满杀意的嘴唇，闷声道：“杀！”说完这个字，他就将刀咬在口中，与身边的士卒一道架过攻城梯，扑扑就往城墙冲去！
    就如前次攻城一般，主将的身先士卒顿时带动了曹军的激情，曹军的呐喊声一波又接着一波，掀起了曹军攻城的高潮！因为城头的压制，让这些虎豹一般的曹军士卒很快跃过了护城河地带，来到了城郭脚下。
    “哗啦！”
    “哗啦！”
    认为城头上的凉州军已经没有任何反击力的曹军肆无忌惮将城梯搭在城头上，就要上攻，杀声已经掩盖了上空所有的声音！每一个曹军士卒都充红了眼睛，狠戾着面部表情，准备展开他们在凉州第一个攻城战！在他们眼中，曾经攻破的城寨不值一提，只有县城还勉强算得城池！
    “兄弟们！死了吗？”塔铁柱狂擂着胸脯，傲然站在城头之巅，咆哮道！
    他目空一切，一边咆哮，一边手握利爪钩狠狠钩在他眼前的一个城梯头上，一个斜拉，那凭借吊钩吸附在城墙之上的城梯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往左侧塔铁柱拉的地方倾倒过去，正在城梯上攀爬的曹军士卒登时抓不住扶梯，稀里哗啦掉了一大堆人下去，哀嚎一片。
    “曹军！不过如此！”塔铁柱的表率激起了一众人的热血，躲在城垛掩体之下的士卒们纷纷涌出来，开始发挥弓箭的力量，将城下后续敌人的行军速度迟缓下来，并且分出一大半人用城楼上现成的大石块往下砸，一时间曹军的形势完全逆转。
    “不可能！”曹洪算是幸运儿，城头上的大石块还没有光临到他的头上，但这种感觉比光临到他头上更加难受！本来还以为一阵石块的宣泄，让城头上的凉州人损失大半，却没想到竟然城头还能保持这么强悍的战斗力！实在令他难以置信！做为将者，他明白攻克这种初级巨城，如果没有把城头上的防卫给压下去，那么对于他们攻城的人来说可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不远处压阵的夏侯渊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又能如何？初级巨城不比小城寨，有城高墙厚，根本不是只拿着劲弓的弓骑兵可以射上城楼的！他的预备役根本派不上用场！
    到现在，他也闹不明白凉州人是用了什么办法！他愤怒，惊惧，暴躁，担心也都无济于事！刚刚轰上去的大石块，成了凉州人现成的道具，用投石车轰上去，再扔下来可不费什么力气，顺城滑下来的大石块没有射上城头那般的轰轰作响巨大声势，却有着惊人的杀伤力，不仅将城梯上的曹军士卒给砸落下来，甚至连用材坚固的城梯都挡不了石块的砸毁，咔嚓就是两断……
    “撤军吧！”夏侯渊理解闪电战术的含义就是快、准、狠，就在这个廉县耗下去，还不定得耗他多少工夫！他要在短暂的时间闹得凉州天翻地覆，绝不是在这种县城上耗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最重要的一点，他带来的人马并不多，经不起损耗……
    “咔嚓！”当中军的鸣金声音传来之时，曹洪所在的城梯也终于降临了石块的侵扰，一声脆响，城梯断成两截，梯子最上面两个士卒当场被砸死，后面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被砸落下来，狼狈极了。
    城梯一断并非人力能够阻挠，曹洪也没有什么例外，照样被轰了下来，一个翻滚落在地上，嘴角含着的刀背顶在地上，差点没有把他的牙齿给震落！
    前所未有的狼狈呀！曹洪眼珠子充满了红色的杀意，但回应他的却是无数射下来的箭矢。
    “嗖嗖嗖嗖！”
    居高临下的箭雨丝毫没有给曹洪面子，一波又一波的射下来，连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亏得他是传世名将能够凭借自身的武力躲开箭雨的袭杀，而他身边的士卒就没有这么好运了，钉在原地的一堆尸体流出来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土地……凉州人很现实给曹军上演了一次**丝的逆袭。
    塔铁柱手舞足蹈地在城楼上扭起来恶心的舞蹈，不停嘶喊着：“给老子射！射死他们这些外来者！他们都得死！”
    城楼上的羌人士卒似乎多年被鲜卑、匈奴人压制的精神陡然爆发起来，一个一个将城楼下的曹军当成生死敌人一般，不断倾泻着箭雨，哪怕是张弓让手臂酸疼无比，他们也要将这个场面持续下去！不给外来入侵者一点活路可走！这是所有的羌人的思想！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让曹军吃够了足够的苦头。
    这时候，城中的壮丁也在林景殇和其他廉县大族的发动下疯狂在城头上跑动，不断举起石块往城楼下砸下去。
    “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站在曹洪的面前，忽然一股劲风袭来，曹洪见机得快落地翻滚逃出致命一击，而那个年轻的曹军士卒却没有躲开，被偌大的石块给砸成了一坨肉泥……紧接着又是一波箭雨的到来，顿时将这片土地射成了马蜂窝。片刻功夫，这片土地除了逃出生天的曹洪，其他人都成为了马蜂窝，肉体上、石块上、土地上都是抖动发颤的箭羽……血色的碎肉酱泥一般满地都是。
    惊人的场面！血腥的场面！残忍的场面！摸着脸上被溅上的血块，冷汗顷刻间湿透了曹洪的全身，他整个身子都抽搐起来，他来不及愤怒和咆哮，顿时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疯狂往回跑去……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怕了！他是传世名将，但不是刀枪不入的金刚！面对打不着，看不着的敌人，他唯一的应对方法只能选择逃！逃得越远越好！
    主将都疯狂的跑路，其他人哪里还有理由再继续强攻下去？大逃亡呈现在战场之上，无数个人头攒动，都为了逃出凉州人的狙杀！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变化，就让战场发生了极其惊人的变化！这就是现在崭新的凉州！已经有了自己底蕴的凉州！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也不是曹军仓促就能够攻下的！
    夏侯渊也同样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绝望的他闭上了眼睑，心里苦涩想着：这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城，若是碰到凉州的大城，那该怎么办？呵呵，闪电战，现在想起来真是个笑话！如果凉州人都是以这种标准建设城墙，都是以这种士气来迎接外敌！那么，他们曹军的下场也只能是撤出凉州！那是唯一的选择！
    “望叶而知秋！显然现在已经不是时候了！大家撤军吧？”夏侯渊没有起初的朝气，皱纹迅速爬上了眼角，仿佛老了十几岁！他淡淡地说道。但言语中却含有了多少苦涩？曹公给了他们莫大的权利，让他们全盘攻略凉州，可是一败再败！不然就是连个小县城也能阻了他们去路，他们又有什么脸面来面对曹公呢？但，不退兵，把二十万精锐的虎豹骑士困死在凉州，那他们更是罪人了！一个小县城，如果是歇尽全力肯定能攻下，可是攻下一个这样的小县城又有什么意思呢？到时候拖延了他们太多时间，让凉州大军从西域折返围堵，到时候他们还有脱身的机会吗？这一切，夏侯渊都想得极为周全。
    曹洪心有余悸望着那被砸得坑坑洼洼却没有受到太多实际性伤害的城墙，连连摇头，再也没有传世名将的傲气！他也是个明白人，就这么一个小城这么难打，其他的城池岂不是更难了？夏侯渊的建议，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力气反驳！这是他们成名以来的连连挫败！他们的勇气和英气已经被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守成！
    “撤吧！”曹洪重重点点头，一字一顿说道：“曾瑜这个狗崽子，果然是有自己独到的一套！果然能成为凉州之主！但，高兴也别太早了！日后的中原大战，终究还是会碰面的！到时，再看他怎么能笑得出来！”
    “嗯，这样想就对了！一时的胜负算不得什么！”夏侯渊做了决断也没有什么犹豫，他翻身上马，挥鞭直指城墙道：“这也是给了我们曹氏一个极好的警醒作用！一个坚固的城墙，还有一支与城池共存亡的军队，那么城池就可以稳如泰山！日后我们徐州也要达成这种方案！才能成为真正的根据地！一力支持我们曹氏兴旺发达！”
    短短几句话，夏侯渊就把有些低迷的士气给振奋起来，有凉州城池做为参照物，至少面对强敌的徐州可以阻挡更多饿狼的窥视，让曹军可以大举出动，日后如果还进犯凉州！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到时的大军一定是准备充分，怎么也要让凉州吃一吃教训！
    不过此时的豪言壮语，在曹军准备退军的大背景之下，显得有些苍白和空洞！现在的凉州，群龙无首！他们连一个县城都要费劲，还谈以后？这不是自招笑柄吗？夏侯渊自己都不敢相信，瘪了瘪嘴巴，下令撤军……
    “这是打算退兵了？”林景殇有些讶然看着城外动向的曹军，不由瞪大了眼睛！就不敢置信……刚拉开攻守的序幕，这些曹军就返程而归？真是戏剧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