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更）

    魔都。
    这座靠海的城市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 即便入了夜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璀璨霓虹将城市纵横的大街小巷点缀得宛如白昼。
    城郊要稍微清静些，但这会儿也亮着明晃晃的灯。一座大型研究所内, 一只瘦骨伶仃的玄兽趴在病床上，蔫蔫地耷拉着耳朵。
    它曾经魁梧的身躯严重缩水，如今只剩巴掌大, 金色的毛发变得枯黄稀疏, 像是秋天萧瑟的杂草, 而且正随着毒素深入肺腑，大把大把地脱落。
    藏金犬身上插满了管子，吊瓶滴滴答答, 朝它体内注射着药物, 旁边还布置了玄术回路，上面整齐地插着十几枚晶石——这些从异空间内采集到的晶石蕴含着浓郁的玄力，这会儿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回路, 传入藏金犬体内, 试图帮它留住身体的生机。
    传统医学和玄术手段齐上阵, 它的主人也是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急病乱投医。
    藏金犬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连喘息都要耗费大把力气, 在一片死寂中，它努力睁开双眼，因常年病痛而变得浑浊的眼中泛着泪光，定定地看向床头。
    那里,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用力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头顶已经秃到能看见锃光瓦亮的头皮, 两鬓密密的白发在白炽灯映照下，显得愈发斑驳。
    “滴答，滴答……”
    床头仪器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响声，异常刺耳，仿佛死神吹起小号，预兆着床上病患的命不久矣。
    男人手指哆嗦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他没顾得上点燃，而是先抓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对面的女人显然也很崩溃：“宣教授，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我们真的治不了！”
    “真的，除非现在冒出来一只治疗系神兽，神技也刚好是‘起死回生’，才能把那只藏金犬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您就别折腾我们，也别折腾它了！”
    宣教授用力咬着烟嘴，眉头皱得几乎拧在一起。沉默好久，他嗓音微哑：“你们……再想想办法。”
    蓝星目前还没有治疗系神兽，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请对方出手救治。但这太难了，攻击系的技能想要领悟为神技，都难于登天，更何况是治病救人的治疗系技能？
    “我没结婚，也没孩子，这些年来小金就像是我的亲儿子一样。你叫我就这么放弃它，我没办法，我狠不下那个心……”
    宣教授说了几句，声音忍不住带了一丝哽咽，鼻头也酸了起来，烟嘴几乎咬不住。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响起一片无可奈何的哀叹。
    “真的，我们真的尽力了。”她说，“我们尝试过提取藏金犬身上的毒素，但它一离开活体，半秒钟不到就会化作一滩清水，我们根本没办法分解识别。”
    “那只神秘的黑暗兽王也是，您连它的面都没见着，给不出与它相关的任何资料，我们想分析也下不了手啊。这些年以来，也没有人再提交与它相关的报告，如果不是您信誓旦旦，我们几乎都要以为……”
    说到这儿，女人突然顿了顿。
    宣教授：“……以为它并不存在，对吗？”
    他深吸口气，坐在桌边深深地弯下腰，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膝盖里。
    电话中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后，女人轻声说：“真的很抱歉。”
    “现在，我们只能祈祷奇迹出现了。”
    病床上，藏金犬似乎也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它艰难地瞪着双眼，枯瘦如稻草的小爪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斑纹床单，鼻腔内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呜，呜呜……”
    别治了，算了吧。
    它不忍心看自己亲爱的主人这么落寞，这三年来，宣教授在它身上的投入远远超出了它的价值，如果不是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以宣教授的学术能力，现在或许已经能评上院士了。
    宣教授抬起头，用力抹了把脸。
    “没事，我们还能再熬。”
    他走到床边，爱怜地摸了摸藏金犬凹陷的身躯，低声说：“我还有钱，买得起晶石，我还有很多厉害的学生……总会有办法的，小金，你再熬一会儿，就一会儿。”
    话音刚落，宣教授的手机突然“嗡”地响了一下，弹出一个信息提示。
    【您在“冒险者之家”的帖子有了新回复，点击查看！】
    宣教授抿了抿唇，没打算理会。
    类似这样的消息，三年前他刚发帖时，每天都能收到几十个。可每一次，他抱着满腔热情去查看，得到的都是些无谓的胡言乱语，甚至有人答复说，建议销号重开，下一只更乖。
    简直搞笑！
    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宣教授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毕竟后来，他联系了魔都专业的玄兽医疗团队，给藏金犬上了最顶尖的治疗手段。而这些都没能帮助藏金犬恢复健康，难道还指望论坛里那些水天水地的网友？
    宣教授正打算摁灭屏幕，突然，一条wx消息弹了出来。他的手指滞了一下，手一滑，不小心点到了论坛的消息弹窗。
    “冒险者论坛”app即刻弹出，跳转到答复页面，显示出一串密密麻麻的文字。
    宣教授下意识瞥了一眼对方的头像，发现带着“试用”的小标签，用的还是系统自带的固定头像，论坛等级也是lv1，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冒险者之家的管理真是越来越差了，竟然还把我的求助推送给试用账号？”
    在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试用账号”背后大多是没通过资质考核的人，往往被学者用来给年轻的学生开小灶？
    “这个学生也是莽撞，什么问题都敢瞎答。”
    宣教授对答复的内容更加不抱希望，目光随意浏览几行，手指已经熟练地触到了“错误投诉”的按钮上，下意识就要摁下——
    “嗯？”
    突然，男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只刚刚那一瞥，他就看到了好多个新颖的专业名词。
    回答的字数很长，描述也十分详细，还穿插着其他相似玄兽的情况作为例子，不像是胡编乱造的……
    宣教授皱着眉，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心口突然慌了起来。他赶忙缩回手，指尖仿佛碰到了滚烫的水——屏幕上的一行行小字在他眼前放大，犹如平地惊雷，在他耳畔隆隆炸响。
    【乌冠婵蛭……细小蛭虫……】
    【很好治……因为有一种玄兽，是乌冠婵蛭的天敌，那就是雷震雄鸡。只要取二阶雷震雄鸡的鸡冠血，注射进藏金犬体内，就可以祛除乌冠婵蛭的蛭虫。】
    【不过你遭遇的那只是黑暗兽王，毒素恐怕比普通的乌冠婵蛭更强，治疗过程恐怕需要多次重复。】
    “……蛭虫？”
    宣教授念着这两个字，在齿缝中反复咀嚼，双眼越来越亮。
    他不知道“乌冠婵蛭”和“天敌”的说法是真是假，但这个答复的确给他提供了一个崭新的、逻辑自洽的，而且十分贴合现实情况的新思路！
    宣教授立即给治疗团队打电话，嗓音掷地有声：“徐医生，你说藏金犬身上的毒，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极细微的、人类尚且无法观测到的蛭虫造成的？”
    “对，具有生命力的毒，这才是它无法离开活体保存的根本原因。”
    “还有雷震雄鸡……我没记错的话，魔大研究院内有人的玄兽，就是二阶雷震雄鸡？”
    ……
    深夜的魔都大学，因为宣教授一个电话变得热火朝天。
    与此同时，“冒险者之家”论坛上也是一片火热。
    一张张高额悬赏贴被新回复顶起，在论坛上方飘着一片火红的【新答复待审核】的提示。
    论坛水友已经炸翻天了。
    【谁啊，这么虎气，平均10分钟解决一个疑难杂症贴？神农再世也没这么牛逼吧？】
    【我去，还在答？这从9点答到现在，少说也顶了十来个帖了！】
    【旧疾治疗，进化材料识别，新玄兽辨认，配合技挖掘……覆盖面也太广了点吧？竟然还是试用账号……啧，拿试用账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冒险者资格都没拿到的小家伙，要么就是多次考核不过的废柴，能有这见识？】
    【这要不是瞎编的回答，我给大家伙儿直播女装倒立！】
    【楼上滚吧，别污了论坛里潜水大佬们的眼。不过说真的，这个“招财进宝”到底是从哪个犄角嘎达蹦出来的狗大户？3次免费答复机会用完，后面答复可就要花钱了，答错了钱是不退的。】
    【让积分馋红了眼呗！你们看她那名字起的，“招财进宝”，贪婪得根本不加掩饰啊！】
    【审核呢？审核快点出来管管，咱们论坛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誉，不能让这种家伙败坏了！】
    论坛内吵得沸反盈天，活像是沸水冒着咕噜噜的气泡。
    提问区内，答复和讨论被分成两个板块，讨论无需花费，可以随意发言，一时间许多网友涌向讨论区，对“招财进宝”展开了一番声势浩大的口诛笔伐。
    不屑的，骂街的，吃瓜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许多人跑去戳审核，要求赶紧给“招财进宝”封号，不能让她这么无休止地答复下去。
    关键是她顶起的每一个帖子，都是悬赏金额很大、也拖了很久的陈年老帖，难度非同小可，论坛的老用户们研究好几个月都没结果的那种。
    “冒险者之家”流量很大，其内藏龙卧虎，许多研究院的老资历人员、多次出入异空间的资深冒险家、甚至许多神兽使都在里面注册过账号。没两把刷子的人，根本不敢在里面发言，敢跳出来说话的人，都对自己的专业领域有十足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