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更）

    推开铁门的刹那, 夏沐晴让扑面而来的腥风熏得眼前一黑。
    光线昏暗，她用力眨了眨眼，借助狭小窗口外尚未落尽的残阳, 打量着铁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摆满一排排的货架，前面的架子上放了不少纸箱, 后面的架子却一片杂乱, 箱子凌乱地在地上散落着, 里面的东西滚出来，在角落里堆成小山。
    夏沐晴捏着鼻子，小心地凑过去瞄了一眼。
    ——那堆积成山的, 竟是许多腐朽的白骨！
    细小的骨头, 轮廓只有半米大小，还有许多散乱的毛皮，与散落的墙灰混杂在一起。
    里面的骨头已经发黑, 上面带着针孔和切割的痕迹, 外面的骨头还算新鲜, 沾着干涸的血和少许碎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夏沐晴捂住口鼻，眉头紧紧皱起。
    “没看错的话, 这些都是玄兽的尸骨？”
    她退开几步，又去翻货架上的纸箱，在里面发现了许多标本瓶。各式各样的玄兽定格在临死的那一刻，无不皮包骨头、瘦骨嶙峋, 瞪着一双浑圆硕大的眼珠, 死死盯住外面的人类，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愤恨和怨毒。
    瓶内装着碧绿色的溶液, 带点夜光特性，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纸箱的包装并不严实，于是无数幽光从缝隙泄出，在仓库的四面八方莹莹闪烁，将夏沐晴重重包围。
    “……咕咚。”
    夏沐晴下意识咽了下唾沫。
    她终于理解了文学姐提到盗猎团伙时愤懑不已的心情，眼看着一只只惨遭虐待，死不瞑目的玄兽，她的心中也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向下坠着，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这群坏蛋，活该下地狱！”
    夏沐晴在心中大骂，与此同时，她心里更加担心了。小风和小金现在到底在哪儿，有没有遭受盗猎犯的毒手？
    她加快脚步，正要穿过仓库，从对面紧闭的另一扇门出去。可走到一半，夏沐晴脚下步伐突然停滞，惊诧地抬起手。
    小毛虫从她袖口爬出，小触手痛苦地挥舞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呀，咿呀咿呀！”
    夏沐晴：“小紫，怎么了？”
    小毛虫颤抖着，试图抱紧她的手指。
    断断续续的心灵感应传进夏沐晴心底，她微愣：“你是说，在这里感应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
    但是，仓库里应该没人啊？
    夏沐晴环顾一圈，目光从无数玄兽的尸骨残骸上扫过，脑海中电光一闪，猝然惊醒。
    莫非是这些死去的玄兽，临终前残存的痛苦和愤恨？
    “等等小紫，不要吸收！”
    话音未落，小毛虫的触角突然耷拉下去，脱离她的指尖。圆滚滚的身躯也仿佛被无形之力托起，瘫软着浮向上空——
    “呀，咿呀，咿呀！”
    宛如孩童的啼哭声，在寂静的仓库内悠悠传荡，片刻后化作隆隆回声，仿佛角落中无数扭曲的幽魂张口，附和着发出凄厉的嘶鸣。
    “咿呀咿呀！咿呀咿呀！！”
    小毛虫痛苦地扭动着，触角紧紧抱住脑袋，在空中来回翻滚。
    ‘情绪感应’的特性成了探测雷达和放大器，残存的玄力从片片尸骸上涌起，如点点血色微光，飞快地朝小毛虫周身集聚！
    一串同样痛苦、掺着无数杂音的心灵感应也在夏沐晴耳中响起，吵得她耳畔嗡鸣作响，鼓膜充血，脑袋几乎炸裂。
    【痛，痛！痛啊——！！】
    【人类！人类！人类！！！】
    ……
    仓库之外。
    黑衣人们惊诧地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残阳之下，一片阴沉的浓云渐渐在工厂上空笼罩。
    那不是常见的云，而是漆黑无比，遍布褶皱，像是流淌的浓稠浆液，以工厂为圆心迅速扩张，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旧厂区。
    云下吹起萧瑟的风，呼啸声凄凄惨惨，犹如老鸦尖啸，盘旋不散。
    黑衣人抬手捂住额前，眯起眼睛打量片刻：“怎么回事，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
    话音刚落，一抹红光突然从浓云深处划过！
    浓烈、刺眼、猩红如血的光，闪过的刹那云海翻腾，带起隆隆雷音。其中一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泛凉，像是沾了雨水。
    他抬手一抹，诧异地低头看去。
    ——手上沾着满满的冰凉血，与天上红光如出一辙，泛着不祥的气息。
    黑衣人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已经倒了下去。旁边其余几人惊恐地回过头，片刻之后也纷纷痛苦地抱住脑袋，倒在地上来回翻滚。
    “啊！好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浓云翻涌，红光仿佛钻进了他们耳朵里，钻进脑袋深处，化作一只只嗜血的髓虫，生生啃食着他们的脑浆！
    【痛啊痛啊痛啊啊啊啊痛啊！！】
    【恨！我恨恨恨恨——！！】
    【人类人类敌人敌人敌人……！！】
    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是毫无意识，只剩恨意执念与毁灭本能的强烈情绪。
    它们化作一道道幽光，在浓云下来回穿行，如流星呼啸着穿过厂房，穿过旧仓库，穿过累累白骨和堆满标本罐的货架——投向仓库上方一抹灰黑色的，迅速膨胀的身影。
    “咔嚓。”
    见黑衣人纷纷倒下，锦鲤鱼一尾巴用力拍向密码锁，尾巴尖上金光闪过。
    无序，发动！
    黑衣人捣鼓许久，也没修好的密码锁竟“咔哒”一声，悄无声息地解开了。
    小锦鲤飞快地推开锁门，从箱子里逃了出来。
    它如法炮制，帮疾风犬也解开了密码锁，被注射许多药物的小疾风犬顽强地撑起身子，把锦鲤鱼载在背上，朝着工厂仓库的位置撒腿跑去。
    主人，应该就在那里……
    “咔嚓，咔嚓。”
    天空中传来奇异的破碎声。
    像是黑色瓶罐破裂，碎片层层剥落，又像是蚕茧裂开，缝隙中幽光氤氲，闪过一双猩红的、充满怨恨的眼睛。
    ……
    “城西的天怎么回事，黑得那么快？”
    “好奇怪，你听到风里有声音吗，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哭？”
    “嘶，是怪怪的，我头有点疼……”
    s市内，许多居民注意到了城郊的异状，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正在与安全部门全力查找夏沐晴下落的文学姐低下头，看着手机上闪烁不已的警示红灯，惊慌地睁大了眼睛。
    “城西探测到异常波动！”
    “好强的波动，能量值已经达到了8万……不，9万5，10万8……还在飙升！”
    “是成型的神技？哪位神兽使发怒了？”
    “不，完全陌生的能量波动，气息十分诡异，怀疑是黑暗兽王入侵！！”
    手上仪表嘀嘀作响，红色警示灯闪烁不停，文学姐愣愣地仰着头，望着城西上空一片浓云，崩溃地抱住脑袋。
    这都什么事啊！
    她们刚把夏沐晴弄丢了，着急得要死，那边又冒出来一只陌生的黑暗兽王——
    “……等等，”文学姐倏地反应过来，“神技？神技雏形？”
    她思绪飞转，眼睛越来越亮，定了定神。
    未必是未知玄兽入侵，也可能是疾风犬临阵爆发，用出了更强的技能。
    换句话说，夏沐晴这会儿很可能就在风暴中心！
    “老师，快走，咱们去城西！”
    ……
    “吱呀——”
    工厂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一抹雪白的身影从门缝钻入，在高大的货架间迅速穿行。
    疾风犬的步伐还有些虚弱，它体内药剂的力量还没消散，这会儿每动用一丝玄力，体内就像被刀割一样。
    但它獠牙紧咬，眼圈泛红，脚下步伐丝毫不慢，迅速接近厂房中央。
    终于，它们在一排高耸的货架后，找到了昏迷的夏沐晴。
    “嗷呜……”
    疾风犬低下头，用湿漉漉的鼻尖拱着夏沐晴的头，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她的额头，又呜呜地叫着，舔她的掌心。
    小锦鲤也从疾风犬背上跳下，冲到夏沐晴身前，担忧地咕噜咕噜直喊。
    它吐出一长串气泡，湿漉漉的水光在少女白皙的面颊上炸开，将她额前的碎发打湿。
    几分钟后，夏沐晴长睫扑闪几下，总算睁开了眼。
    “……小风，小金？”
    她捂住钝痛的脑袋，“嘶”地抽了口气，思绪渐渐回笼。
    “糟了，小紫！”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夏沐晴顾不得剧痛的脑袋，立刻从地上爬起，紧张地抬头望向上空。
    正好这时，一抹红光炸开！
    强烈的玄力波动在上空化作旋涡，狂风几乎将房顶卷上高空，旧仓库的穹顶终于无法承受这种力量，砖瓦裂开，坍塌成屑，哗啦啦从上空砸落！
    灰尘冲天，沙尘飞扬。
    夏沐晴忙把手臂举在头顶，护住两只玄兽。等到尘埃落地，她捂着嘴用力咳嗽几下，眯起眼抬头看向上空。
    黄昏暗沉的光从碎裂处洒落，如同高高悬挂的丝线，透过破碎的屋顶，夏沐晴终于看清了头顶的浓云，以及那墨色浓云层层包裹的、硕大的蚕茧。
    “小紫！”
    “咔嚓咔嚓……”
    蚕茧破碎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只修长的獠足从残缺处探出，然后是细长的触角，细瘦的腹，雪白色宛如枯骨的头……
    湿漉漉的蝶翅泛着诡异的黑，被风一吹就迅速变干，舒展后覆盖了小半块屋顶。
    脉络宛如干涸的血管，纹路仿佛阴暗的幽魂，点点白斑活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正随着蝶翅的迎风扑闪，散发出万鬼齐哭的悲戚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