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更）

    阴沉的浓云乌压压一片, 宛如最猛烈的暴风雨，从城西的上空逐渐蔓延。
    狂风呼啸，仿佛排山倒海的巨浪, 街道上的行人不得不抬手挡在额前，以防被吹落的枯枝树叶扫到。
    街边下象棋的老头提早收了摊，收音机里反复播报着一条消息：【下面插播一条天气新闻, 气象台发布暴风红色预警, 请各位市民做好防范……】
    老头一边搬椅子, 一边狐疑地仰起头，瞅着天边黑压压的苍穹：“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突然吹这么大风？”
    天气预报也不早点通知, 他家里的盆栽都要被吹乱了。
    唉, 好气。
    “嘀——滴答——”
    刺耳的警铃声由远而近，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终于赶到了城西旧厂房区。
    文学姐费力地推开车门，大风将她顶得睁不开眼, 只得艰难地把手掌挡在眼前：“好烈的风, 好强的能量波动！”
    检测仪已经快爆掉了, 嘀嘀嘀吵得人心慌，在围住旧厂区时更是连跳好几个数位，红灯闪得近乎抽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厂房仓库内, 夏沐晴惊愕地看向上空，冤魂蝶妖冶诡异的身影落在她浅褐的、微微颤抖的瞳孔中。
    “冤魂蝶？”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冤魂蝶？
    冤魂蝶这种玄兽，连她在游戏图鉴里也没收录过。
    但夏沐晴知道它。
    因为它曾在游戏的过场动画中登场, 在游戏npc的描述中, 是一种凝聚了仇怨与嫉恨等种种负面情绪的可怕恶魔。
    冤魂蝶诞生于错误的进化，现世之初就吸纳了世界的全部恶意, 无所谓一阶或二阶，只是一种被诅咒的形态，为复仇而存在。它携带着极致恨意转化成的能量，也终将这一切反哺于人，给世界带来无穷的灾难！
    “小紫！”
    夏沐晴急得眼眶都红了，她好端端一只小毛虫，怎么突然就变成大魔王了？
    小毛虫还那么懵懂，天真烂漫得像个孩子，一个小摇篮都能开心好几天。它对世界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不应该背负这么强烈的恶意！
    “文学姐不是说，盗猎者进异空间的机会不多，他们手里的玄兽很多也是拐骗来的吗？”
    被拐骗的玄兽，痛恨盗猎犯也是正常。但夏沐晴清晰地感觉到，她从冤魂蝶身上感应到的那股恨意，根本不区分对象，对所有人类都是同等的嫉恨！
    “不对，这不对劲，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夏沐晴紧抿着嘴唇，脑筋飞转，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淌下。她突然快步冲到一个大货架上，撕开外面的包装，迅速翻找里面的标本罐。
    “小风，小金，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野生玄兽！”
    疾风犬和锦鲤鱼得令，立刻分头翻找起来。
    仓库内货架众多，但好在大型纸箱一般放在底层，块头也显眼，夏沐晴很快发现了一个足有一米高的大型标本罐，里面浸泡着一只死掉的幽魄犀。
    幽魄犀是一种二阶玄兽，眼瞳颜色越深、犀牛角上的波纹圈数越多，实力越强。
    眼前这只瞳孔漆黑如墨，犀牛角上足足有九圈波纹，昭示着它悠长的生命和生前的强大。
    但寻常的幽魄犀应该在2~3米高，眼前这只能被塞进1米高的标本罐，身体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骨头架子都几乎折在一起，皮肤也布满沙化似的伤痕，显然死前遭受了不少折磨。
    唯有它的一双眼睛，漆黑、没有瞳仁的、仿佛凝聚着来自九幽之下无穷恨意的眼睛，正死死盯住标本罐的外面，乍一看仿佛还活着，在冷漠地睥睨，咒骂世间一切。
    幽魄犀的气质与其他玄兽明显不一样，浑身带着凛冽的杀气，夏沐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这只肯定是野生玄兽，说不定还是一只兽王！”
    只有这样强大的玄兽，才能拥有那么强烈的怨气，才能在死亡之后，一身玄力依旧残存在仓库之内，凝而不散。
    一般来讲，随着时间流逝，它就算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渐渐消亡。可恰好这时，夏沐晴带来了小毛虫，而小毛虫又恰好有着极端罕见的特性，情绪感知。
    它吸收了仓库内无数残魂的怨气，接纳了幽魄犀残存不灭的精神，也因此失去控制，进化为可怖的冤魂蝶。
    夏沐晴深吸口气。
    理清了来龙去脉，她开始思索救回小毛虫的办法。小毛虫的神智太弱小，根本没法承受这许多残念的冲击，拖得越久，她找回小毛虫的希望就越小，必须得抓紧——
    夏沐晴正焦灼地思索着，突然，天穹之上又有异变。
    彻底破开虫茧的冤魂蝶发出一声清啼，猩红的复眼中有千千万万红光闪烁，它张开巨翅，奋力扇动几下，天空中骤然掀起飓风！
    那风是乱的，云是暗的，无数红光掺杂其中，宛如天空垂下一道道丝线，一头连着冤魂蝶的腹部，一头化作蜿蜒的线头，卷向仓库内成百上千的标本罐！
    “咔嚓！！”
    所有玻璃罐，在同一瞬间化作齑粉。
    碎渣纷飞，四下飞溅，夏沐晴猝不及防，差点被玻璃碴子砸一脸。好在疾风犬提早感应到了危险，拼力吐出一道风旋，挡在他们身前。
    可玻璃碎片挡住了，后面发生的一幕还是让夏沐晴眼瞳骤缩。
    血色虫丝缠绕在每只玄兽的残骸上，无声无息地断裂，融进骨骸深处。下一刻，那些残骨眼窝亮起猩红的光，关节咔嚓咔嚓地扭动着，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纷纷站立起来！
    夏沐晴：“……！”
    她眼睁睁看着骨骸们开始活动，化作道道流光冲出仓库，扑向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的黑衣人。盗猎犯们还在痛苦呻吟，很快就被数只玄兽残骸团团围住，它们龇起黑黄的牙，毫不犹豫刺穿盗猎犯们的咽喉！
    “啊！”
    “不、不要过来——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骨骸们眼中充斥着与冤魂蝶如出一辙的怨毒，杀死盗猎犯后还不解气，一口口撕咬着他们的身体，旧厂区内转瞬间血流成河。
    夏沐晴心口砰砰直跳，耳畔嗡鸣作响，浑身血液近乎逆流。
    这是冤魂蝶的技能，‘回魂’！
    残骸没有意识，只有毁灭一切的执念的恨意，它们在盗猎犯身上复仇之后，一部分冲出厂区，另一部分回过头，望着仓库内的夏沐晴和两只玄兽，眼底红光闪烁。
    察觉到情况不妙，两只玄兽立刻挡在夏沐晴身前，疾风犬头颅微微下压，咽喉中响起示威的低吼，而锦鲤鱼摆出跃龙门的架势，吐出一长串气泡。
    “咕噜！”
    主人，快逃吧！
    “咕噜咕噜！”
    小毛虫变成这样，恐怕已经没救了。回魂的残骸太多了，再不走的话，它们也挡不了多久啊！
    “……”夏沐晴紧紧咬住牙关，“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不能就这么抛弃小毛虫！
    早在从朱宁的培育所抱回疾风犬时，夏沐晴就在心中发誓，决不会随意抛弃自己的任何一只玄兽。
    小毛虫虽然跟她的时间短，但也是与她签订精神契约，未来会与她并肩作战的重要伙伴！
    见夏沐晴还不肯放弃，锦鲤鱼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扭过头去。
    它咕噜几声，吐出一长串金色泡泡，可眼神之中除了担忧，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开心。
    虽然夏沐晴这会儿转头就跑，它也说不出哪里有错，以后也照样会陪伴御兽师出生入死。但现在看着夏沐晴为了救回小毛虫，宁可让自己置于险境，小锦鲤除了焦躁忧心之外，又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快活。
    “咕噜！”
    好吧，既然是御兽师的决定，那它就和蠢狗再多争取一点时间！
    旁边，疾风犬也微微扬起头颅，口中发出轻快的低吼：“嗷呜！”
    它终于压制住了体内残存的药剂，催动全身能量，释放呼啸的狂风暴雪——
    技能，暴风雪！
    天地变色，雪花飞扬，仓库内刹那间又降了十几度，飞奔的残骸们被玄力挡住，纷纷扑倒在夏沐晴一米之外。
    夏沐晴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小风，小金，谢谢。”
    旋即，她闭上双眼，手指抚摸上幽魄犀尸体的前额。
    ——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全力释放精神力，看看能不能调动冤魂蝶体内属于小毛虫的那一截意识了！
    ……
    仓库之外。
    铺天盖地的残骸冲出，安全部门的人刚刚赶到，让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但好在训练有素，纷纷唤出玄兽挡下。
    小队的队长高喊：“保护市民，不能让它们进入城区！”
    文学姐也开启御兽空间：“烈纹鹰，浮空鲸！”
    两只飞行玄兽凭空出现，清啼着悬浮于高空。它们释放技能，砸在前方无数残骸之上，一时间玄光飞舞，骨粉飞扬。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不对。
    残骸太多了，而且根本不怕死！
    而且在战斗过程中，天空中还传荡开强烈的精神干扰，宛如冤屈之人惨痛嚎哭，痛斥世间不公，又像是地狱之下恶鬼咆哮，吼叫着要摧毁一切。
    烈纹鹰等玄兽很快受到了干扰，连飞行的姿势都有些不稳，摇摇晃晃落在文学姐肩膀上，脑袋疼得近乎炸裂。
    浮空鲸试图直接对冤魂蝶发起进攻，可还没靠近冤魂蝶周身一米，就有翻涌的无形巨浪拍打在它身上。
    蝶身上扭曲的图案发出凄厉惨叫，声音汇成一线，直入浮空鲸耳中，刹那间让它神色呆滞，面色扭曲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