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十分钟前。
    老农是在一片“汪洋”中醒来的。
    相较于灵树内澎湃的玄力和精神力, 他的力量的确渺小如一叶扁舟。老农惊恐万分地捂紧了脑袋，忐忑不安地左右张望：“这、这是哪儿啊？”
    “不会是，传说中的忘川水吧？”
    他的大限到了？黑白无常送他上路了？
    老农心底顿时一片酸涩, 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低头小声喃喃：“……唉，今秋的麦子还没割完哩。”
    而且他走之后, 小灰雀和金尾松鼠能去哪儿？
    又要满天下流浪了吗？
    老农虽然想念, 但其实并不担忧自己的儿女。他知道那两人已经在各自的城市站稳了跟脚, 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甚至说的直白些，在对方心中，如果没有他这个老累赘, 他们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好一些。
    但是老农放不下陪伴自己多年的两只小兽。小小的两只, 根本打不过其他战斗系玄兽，以后田里也没人种麦子了。
    “它们上哪儿找东西吃呀？”
    老农越想，心里越难过, 一时间鼻头都泛酸了。就在这时, 他耳边突然听到一串熟悉的啼叫：“啾, 啾啾！”
    一只轻盈的小灰雀穿过汪洋，精准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天空落下一丝雨，又像是空中飘下一片羽毛。
    旋即, 又有一只毛茸茸、暖和和的金尾松鼠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一股脑地往他袖口里钻，尾巴用力卷起老农的手背。
    “你们……”老农下意识笑了一下，但旋即又是一惊,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你们怎么也下来了？”
    “这、这……唉，唉呀！”
    老农在精神海中长吁短叹, 周边其他被灵树投影卷进来的人和玄兽也纷纷醒了过来。
    在这其中，御兽师占了不小的比例，譬如在异空间被卷入的程子濯，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寻找自己的玄兽。
    直到彩云仙子用长喙轻轻啄了下他的脑袋，他才“嘶嘶”地抽着气，稍稍放松了下来。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程子濯打量着四周，心中暗想，“而且好浓郁的精神力量，这难道是某个生物的精神体内？”
    他的眼界比其他人宽广得多，实力也最强，几乎是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了端倪。
    被未知生物卷入精神体内，这可是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植物人的可怕之事，但彩云仙子在旁边低下头，用绮丽的翎羽蹭了蹭程子濯的手背——他顿时感觉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毕竟他的玄兽在这里，最信赖的同伴在这里。
    “夏沐晴呢？我记得那会儿，是在投影里看到了她的身影……”
    程子濯还惦记着那仓促的一瞥，不过在这过于庞大的精神海中，他找来找去，也没见到夏沐晴的影子。
    程子濯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好事，说明对方并没有像他一样落入陷阱。
    “不过这玩意儿可是够诡谲的，”他抬手挡在额前，顶着精神力流淌的方向，努力迈动步伐，“竟然这么大一片，这玄兽的本体得有多大？”
    “有小山……不，有几千米那么高？”
    程子濯正在努力思考破局的办法，突然，墨色能量自“汪洋”的尽头涌来，将周边清澈的海水染成一团漆黑。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更可怕的是那股能量中蕴含着满满的恨意，只是稍稍靠近些，都能感到心神恍惚、头痛欲裂，对于此刻停留在灵树内部的无辜人群来说，不亚于猛烈的毒药。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是最深入灵树内部、最接近这股力量的人。
    “啾啾啾！”
    污染面前，程子濯听到有小雀在啼叫。
    那是反驳，是怒斥，它的态度激烈而鲜明——让黑色玄流滚远些，不要靠近它保护的人类。
    程子濯回过头。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被小雀保护的人类甚至不是御兽师，而是一名老迈的农户。而且老农精神力不强，也听不懂小雀的叫喊，他只惊恐地把两只小兽搂在怀里，背过身去，试图用自己单薄而佝偻的身躯阻挡那玄流。
    “吱吱！”
    “嗷呜嗷呜！”
    “……”
    各种各样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梦魇之力的笼罩中奋力抵挡，发出异口同声的呐喊，渐渐形成震天之势。
    【不是这样的，我们与人类是朋友！】
    【对哒！是伙伴，俺们是伙伴！】
    【我们是家人！他把我们当做家人，我们也愿意把他当做家人！】
    【我们不是敌人——！！】
    点点荧光闪烁，虽渺小如萤火，但汇聚起来，渐渐也成了汪洋。
    见状，程子濯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他有些赧然，但还是小声说：“彩云仙子，幽孔雀……你们也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嘶，干嘛又啄我！”
    程子濯捂住脑门，而在他旁边，彩云仙子骄傲地扬起头。
    “啾！”
    【明摆着的事，还要你说？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大家救出去！】
    程子濯捂着被啄红的脑袋，咧嘴笑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众人的心愿能对抗这股玄流，我们赶快去号召大家，多提供一些积极情绪吧！”
    ……
    在程子濯的号召和众人的努力下，流光越来越明亮。
    而它的出现，也给岌岌可危的局势带来了转机。
    流光同样寄宿在灵树深处，借由四处蔓延的藤蔓分散到各处，灵树在蓝星钻出的成百上千的洞口，这些肆虐魂体进出的通道，此刻倒也成为了流光汲取更多同类思绪最好的渠道。
    而且在蓝星上，这种能量俯拾皆是。
    激烈的作战中，有人和玄兽并肩，简洁有力的指挥之下，数只玄兽配合默契，一举逼退数只魂体。
    医疗队中，有人在心疼地查看自家玄兽的伤势，而玄兽努力安抚主人，旋即转身跳入隔离区。
    有人正带着玄兽穿梭于大街小巷，努力安抚每一位受到影响的居民。
    有人养的玄兽不是战斗系，正缩在家中，忧心忡忡地抱着玄兽不断祈祷胜利，玄兽舔着他们的手背，灵动的大眼睛中满是依赖……
    相守相伴的意志化作流光，与灵树深处最初的流光融为一体，宛如最温暖的春风，柔和却不容置喙地迎上墨色玄流，抵御其中蕴含的“仇恨”。
    幽冥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力量，两眼发光地说给夏沐晴听：“咿呀咿呀！”
    【主人，我们可以借用它们的力量，对抗幽王遗留下来的恶念！】
    【只不过，这两股力量都太过庞大了，如果缓慢消磨，恐怕需要大量的时间……】
    幽冥蝶心里很清楚，此刻的御兽师军团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所以，我想引爆这两股能量，以最快的速度让它们迸发，然后消失！】
    幽冥蝶说的斩钉截铁。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夏沐晴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让能量爆发在哪里？灵树内部？”
    但是那样，灵树很可能会塌，此刻与它深深纠缠在一起的多重空间也会受到严重干扰，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席卷异空间和人类世界的空间风暴。
    那甚至比魂体入侵还要危险，而且最怕引发连锁反应，一个搞不好，能连蓝星和异空间一起灭掉。
    夏沐晴摸着下巴：“最好是能找到办法，把这股力量给吸纳，或者清理掉，让它消融于无形。”
    这个想法简单，但是操作起来也很麻烦，毕竟爆发的能量就摆在那里，而且格外庞杂，也不适合玄兽吸收……
    夏沐晴正冥思苦想，旁边瘫倒的剑尾虎突然幽幽开口：“……吼。”
    它……有办法。
    剑尾虎真的很难受。
    被欺骗，被利用，被人偷家……到头来竟然还要被控制一次，要不是这会儿流光压制了污泥玄流，它还没办法恢复理智呢！
    醒来后，剑尾虎呆滞地趴在枝头，任由血泪滴答滴答流淌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丢脸，太丢脸了！
    对于掌控一方小空间的堂堂兽王来说，这一天简直羞耻至极，都可以铭刻进它兽生的耻辱柱上了。
    到了这个时候，剑尾虎也是彻底没了跟人类争斗的念头。哪怕是为了保住它的家，尽可能挽回一些玄兽的生命，它也必须要跟幽冥蝶和夏沐晴坦诚相待。
    剑尾虎恹恹道：“吼。”
    【其实异元秘境内，还藏着一样宝物。它有着吸纳、转化能量的能力，而且能够将这些能量转化为易于吸收的状态，帮助玄兽进化。】
    【那东西，你们应该也见过，就是白面雁过劫关时，山崖上的……那根焦木。】
    【这是异元秘境最大的秘密之一，也是我们这儿能诞生那么多天赋上乘的幼崽的根本。玄蛇、幽王它们几个刚来没多久，这事儿吾都没有告诉它们。】
    夏沐晴：“……！”
    原来是这样！
    回忆起山崖上那根不起眼的焦木，夏沐晴看向剑尾虎的眼神微微变化：“你们还真的很会藏啊。”
    的确是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物件。寻常人都会以为，帮助白面雁度过劫关的是天空那一道道雷云，谁又能想到，真正起作用的是它们脚下泛黑的焦木呢？
    不过现在这个局面，用上那件东西，还真是恰到好处。
    “说起帮助玄兽进化，我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
    夏沐晴飞快地翻阅图鉴，在脑海中找到自己的目标，并将之投影在精神链接内。
    老实讲，她这会儿非但不担心，还高兴得有些想笑了：“大家快来看看，这个进化型是不是很适合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