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眼狼/偏偏这个日子过的最舒心

    周夫人看到林家的嬷嬷来这一趟, 特意点明了林家夫人她侄子过去林府的始末，脸上笑着点头，夸了她侄子, “难怪含玉而生，是个有内心的孩子。”她在心里也赞了一声贾敏不愧是个林大人的贤内助，做事周全。
    真要让她侄子和女儿见个面、略微玩一会也没事，孩子年纪还小, 也不是只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还有其他人在，只是难免她会觉得林家缺了点规矩，不会再让女儿过去玩就是了, 现在贾敏这样郑重, 周夫人心里是极慰贴的。
    这个女儿是他们的老来女, 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 女儿性格又开朗活泼, 全家上下就没有不爱她的, 确实不乐意看着她名声有瑕，万一真影响了女儿的终身，那后悔就来不及了。
    而荣国府这边, 史氏看到贾宝玉眼眶红红的样子, 心疼的搂着他：“宝玉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了？”
    贾宝玉趴到了她膝盖上, 头在她膝盖打磨, 闷声闷气的：“老太太, 我今日都没有和林妹妹一块玩, 只见了一面。”
    史氏奇怪, “你不是去林府了？”
    贾宝玉抬起头, 瘪着嘴：“是去了，但姑妈让我一个人留下帮她算账，那账本又高又厚，我足足算了一天！算完了天就黑了，我只能和姐姐妹妹们一块儿回来了。”
    老太太看向迎春他们。
    姐妹几个都没有辩驳，也就是说宝玉说的是真的。
    老太太问迎春：“你是姐姐，你来说。”
    贾迎春沉默了一阵，就鼓起勇气低声如实说了，“姑妈说昨晚没睡好，有些头疼，又有账本急着要核对，就喊宝玉帮忙了。”
    这一听就是借口，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你们呢？”
    迎春的头更低了：“我们在内院，和林妹妹、周妹妹一块。”
    老太太拍了拍宝玉的额头，“好了好了，你姑妈有事要你帮忙，你也没少收你姑妈给你的东西，下回你再和林妹妹玩就是了，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被你林妹妹知道了就要取笑你了，这么大了还掉猫泪，哪里还有做哥哥的样子。”
    林家的嬷嬷来了，老太太打算问一问她，所以安慰了一通，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其他人也一并挥退，看他们都走了，老太太才问嬷嬷：“敏儿有话说？”
    这个嬷嬷不是贾敏的陪嫁出身，贾敏特意派了林家的世仆过来，要是让她的陪嫁来，在荣国府没开口就先气弱三分。
    这个嬷嬷不同，她家几代都在林家，一心向着林家，她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就心生恼怒，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她是代表他们太太来的，太太是女儿，不能有过分的指责，那样就是不孝了，所以她十分和气，笑眯眯的说了经过。
    “我们太太没想到表少爷会来，特意让我送一送，我们小姐给几位表姑娘们下请帖之前，询问了表小姐们得不得空，当时就说了小姐还邀请了老爷同僚家的女儿，所以时间要两边顾及。”所以说荣国府不存在不知道他们小姐还请了别的客人的事。
    “这不是自家亲戚玩乐，所以表少爷来了，为了礼节，我们太太就请了表少爷帮忙看账本。”
    “因为这事，我们太太还让人去周大人家里面告罪，这不是我们家小姐不知道规矩，做出了这等冒失事来。”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嬷嬷，要不是她的养气功夫还在，她就要失态了。
    这人说的话看似是在陈述经过，实际上全是指责，她说不知道规矩、冒失，她在说宝玉吗？不，是在说她！
    是她答应了宝玉出门，让他不请自来当了一个恶客，她是真忘了这事儿，当时是听了这么一耳朵，但她没放在心上，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宝玉他还是个孩子呢，谁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偏偏宝玉亲姑妈计较了，还让人来她跟前告状！
    果然女儿翅膀硬了，之前她突兀关照了她那庶出姐姐的孩子，压根就没有和她商量过，她是在显示她的友爱之心吗？不，这是她指责她这个当嫡母的不慈！
    现在她只是让宝玉和黛玉多亲近亲近，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他们两小无猜长大，以后未必不能琴瑟和鸣，结果反倒又被女儿给了一个没脸！
    那嬷嬷也是点到为止，说了这几句话后就道歉了，“今日辛苦表少爷了，我们太太特意让我过来陪罪，今日耽误表少爷进学了。”
    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她淡淡道：“宝玉聪慧，耽误一天没事。”
    说罢，就端了茶送客。
    等人走了，老太太手一挥，旁边的茶盏应声落地，上面的茶泼到了地上，溅到了刚进来伺候的小丫鬟身上，她被溅到了，但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头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老太太被气得够呛。
    这就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就是这样对她这个母亲的？因为她一时没考虑周到就来指责她？！
    老太太有些恼羞成怒了，她以前真是白疼她了！白眼狼！
    好不容易养大她，结果她出息了，不仅不站她这边，还说她的不是，她再不是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偏偏如今她生养了三个，就这个日子过的最舒心！
    因为被气到了，第二天荣国府就请了太医，贾敏知道这事，有些后悔了，她应该再婉转些，母亲也上了年纪了，要是被气出来一个好歹来该怎么是好？
    她急忙让人备了车，带了一些药材跟补品去荣国府探望。
    去到之后，看到了面色苍白、躺在榻上的母亲，贾敏心中更愧疚了，“母亲现在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史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不想搭理她的姿态明显。
    回答贾敏的是旁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鸳鸯：“昨晚老太太胸口不畅，太医说老太太上了年纪了，要特别注意，不要大喜大怒。”
    母亲被自己气病了？贾敏觉得自己昨天不应该让嬷嬷来的，过阵子自己来缓缓说也不是不行，闻着这里的药味，贾敏又问：“母亲喝药了没有？”
    鸳鸯：“老太太不肯喝。”
    贾敏看到了旁边的果脯，一动未动，老太太喝药一定会在喝完后吃果脯，现在看这情况，她还没有喝药，贾敏知道老太太一贯是个爱惜自己身体的人，病了不会不喝药的，现在这样是气狠了？
    贾敏低下了头，温声劝道：“母亲你再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女儿做的不大妥当，你骂我就是了，敏儿给母亲认错，母亲你大人大量，就别生气了。”
    眼看老太太闭着眼睛当做没听到，贾敏叹了一口气：“我有错就认，母亲，你也该管管宝玉了。”
    老太太没想到她还说这个，终于睁开眼睛了，“你走，我这儿不想看到你。”她开口赶人了。
    贾敏不听，还把手伸进薄毯里，想要握住她的手，结果毯子下面她没找对地方，握住了手腕腕，她跟周娘子处的多了，也学了一点皮毛，她母亲的脉象……健康，那这满屋子的药味和她脸上的苍白是怎么回事？
    贾敏垂下眼帘，抿了抿嘴，开口的声音更低了些：“母亲，我们小时候病了你哄我们吃药，现在到我哄你了，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太医给你开的药，我让我们府上的周娘子跑一趟，她医术高明，我们一家的身体都是她调理的。”
    老太太直接拒绝：“我不用，跟太医无关，是我不想喝。”
    贾敏看着那盘摆放在边上的果脯，心中又怒又觉得心凉，“那母亲你想我怎么认错，才肯喝药？”
    史氏注意到了她语气不对，“我哪敢支使你，哪天你一个不顺心，就让人来给我没脸。”
    贾敏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有些疲惫：“那母亲觉得我做错了吗？周家姑娘是我家老爷故旧的老来女，平日养的十分精细，周大人和我们老爷快二十年的交情了，如今周大人官位比我们老爷低一些，我更不能失礼，不然以后老爷怎么见周大人，就是烨哥儿和黛玉都要被别人在后面说道。”
    老太太也沉默了，良久，叫鸳鸯：“把药端过来吧。”
    药端来了，贾敏接了过来，先喝了一口：“母亲，这药不苦，也不烫，快喝了吧。”
    她这举动是老太太没想到的：“……你没病怎么能乱喝药，我知道你一片孝心，快给我吧。”这就算揭过了。
    看着老太太慢慢喝药的样子，贾敏出神了。
    这药她喝过。
    之前在扬州赴宴太多，又没有别的合适的理由推拒的时候，她就告病，再让周娘子给她开几幅太平方，就能闭门谢客了。
    那药的味道跟这个很像。
    母亲她应该没有想到自己这些年和周娘子交好，耳濡目染，学了一些医理吧。
    看她把药喝完了，贾敏送上果脯：“母亲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的，玉不琢不成器，你也说过宝玉天赋好，要是这样放纵下去，什么时候他才能成材？当初我也是被你们捧着长大的，这不耽误我跟教养嬷嬷和夫子们上课，以前我要是不想去了，你还会让嬷嬷罚我。”
    “以后二房还要靠宝玉，二哥就这么一个嫡子了。”虽然还有贾环，但她嫂子不会让他超过嫡出的。
    老太太瞪眼，“我就是太宠你了，我病了你还敢来气我。”
    贾敏靠上去，把脸歪在她肩上，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露出难过，老太太继续说她，却不推开她：“你以为你还小呢，做这耍赖姿态，被烨儿和黛玉看到就要笑你了。”
    贾敏轻轻笑了：“这里就我们母女，他们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