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如今读书辛苦，不能委屈了他

    林如海和贾赦在古玩店来了一次偶遇, 偶遇结束之后，贾赦面色如常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之后, 他在椅子上静坐了半小时，半小时后，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导致他书房里的杯盏都遭殃了, 笨重的桌椅都被他踢倒在地，一片狼藉。
    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嗬——”
    他瘫坐在地，喘着粗气, 发泄了一通后, 心中那股痛意好像变淡了许多。
    他的原配张氏, 还有他的长子贾瑚,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们了, 他不敢想起他们, 每次想起，都是一阵挖心之痛。
    他们母子两个的出事，也是他人生的分水岭, 在那之前, 他是荣国公嫡长子，金尊玉贵的长大, 如今别人说宝玉受宠, 吃用用度处处都是最好的, 但他当初的受宠一点不亚于宝玉, 甚至犹有过之无不及。
    虽然他母子情分浅了些, 但在祖父祖母那里他一直都比老二贾政受宠, 祖母故去后，她的陪嫁九成九都进了他的私库，这还惹得他母亲眼红了好一阵，因为他祖父才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挣下国公之位的人，他打进京城的时候，搜罗到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而这些好东西，相当多一部分都被他送给了发妻。
    虽然自己是不学无术了些，但他怎么也是继承人，祖母说过，他这一生自在的活着就够了，以后荣国府的未来就交给他的儿子。
    这是荣国府的转型，贾赦也乐得逍遥，所以他娶妻了，妻子是个贤惠的，原配夫妻，两人的感情是最深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长子贾瑚在他的期盼下出生了，他长得像自己祖母，脑子却像了他外家，小小年纪就展现了他的聪慧，读书十分有灵气，贾赦把他放到了心尖尖上，父亲也同样，他对自己不抱有期待，却把瑚哥儿抱到了跟前，亲自教养，说这是他们家的千里驹，结果先太子谋逆，父亲去宫中救驾，瑚哥儿却溺亡在了自家的池子里。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瑚哥儿年纪还小没错，却是一脚出，八脚迈，他身边有父亲的人，有祖母留给他的人，还有张家的人……这么多人盯着，他居然还能出事？！
    父亲说他没用，他确实没用。
    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那之后，瑚哥儿身边的人都被清洗了，连带着荣国府内都消失了不少人，父亲说，是有人下手引开了瑚哥儿身边的人，下了黑手，但父亲没有时间继续追查下去了，这么多年下来，贾赦几乎都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突然提及，他发现自己没忘，还如此刻骨铭心。
    妹夫问当初瑚哥儿溺亡有没有疑点，怎么会没有？只是线索断了。
    太平教。
    贾赦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三个字。
    妹夫说当初烨哥儿三番几次被人暗下杀手，追查到如今，查到了太平教的头上，而再往前数几十年，是父亲带人剿灭了他们。
    林家不过是荣国府姻亲，独苗苗几次被下手，难道这些余孽会放过贾家？
    不可能！
    珠儿的去世固然有他自己身体弱的原因，但也有外人的推动，那么瑚哥儿作为荣国府实际的嫡长孙，又自小表现出了天资，是最好的报复人选。
    所以父亲说的真对，自己真是没用，瑚哥儿去世这么久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妹夫来提醒他。
    太平教。
    这些该死的余孽藏得可真紧啊，到现在妹夫都还没有查出他们的据点，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对了，妹夫还说最好把茂哥儿身边的人再梳理梳理，小儿难养，他们年纪小，是最容易被下手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话说的有道理。
    他已经没了长子，不能再没了长孙。
    贾赦慢慢恢复了冷静，但他一双眼睛满是血丝，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书房，看到他的眼神，肯定会被吓到。
    他这么一通发疯，让收到消息的老太太等人都是一阵提心吊胆，他这是怎么了？是喝酒喝多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没多久荣庆堂就有人过来请贾赦过去一趟，不过他来的时候，贾赦已经喝醉了，哪里都去不了。
    在他喝醉之前，他吩咐了下去，让人去找当初经历过瑚哥儿出事的老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线索。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他心里清楚希望渺茫，因为当时他父亲都没有查出个什么，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能找到点什么的可能微乎其微。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么？
    所以他借酒消愁，又一次用酒来麻痹自己。
    老太太听了丫鬟的回话，皱了皱眉，“等大老爷酒醒了再去问问。”
    她觉得自己这颗心脏受不住隔三差五老大弄出来的这些动静了，她想要安安乐乐的把这日子过下去。
    然后她又问起了宝玉，自从还了那笔欠银之后，家里的吃穿一时半会儿没有下降，但要说真的没有下降是不可能的，只是之前采买的东西还在，等这批库存用掉了，在用度方面肯定是会有下降的，只是在吃喝方面还能保持不变。
    没办法，公中的那点产出加上人情往来还捉襟见肘，当家底也差不多到头了，不能全都当了没有了体面，所以老太太就担心宝玉因此受了委屈，鸳鸯笑了笑：“老太太，宝二爷那边一切如常。”
    有老太太补贴，宝玉那边的吃穿用度不仅没下降，还更好了一些呢。
    老太太听了，也笑了：“那就好，他如今读书辛苦，不能委屈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满是欣慰。
    虽然之前闹出了那么些动静，王氏还因为宝玉的话产生了误会，做出了败坏黛玉名声的蠢事，从而交出了二房的管家权，但到现如今老太太也没把真相告诉宝玉，因为他比起之前读书用功了许多。
    所以老太太刻意的让人封口，不允许再提，又和宝玉说了，和他林妹妹的事还没有得到他姑父的认可，如果他有出息，她就去和他姑父说，让他们两个在一起。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但在宝玉那就是保证了，他看书看到烦了，把书扔了出去，但想一想老太太的话，又唉声叹气几句把书给捡起来，看到他这样，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明明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怎么宝玉对黛玉就这么不同？
    也是，宝玉见过的人里，最出色的就是黛玉了，这可不是她这个当外祖母的偏心自家血脉，黛玉出去做客，哪哪都是夸赞的，可惜一开始女儿就明确拒绝了，如今要是宝玉他确实科举出了头，老太太决定就为了宝玉跟女儿再开一次口。
    但那样的前提是宝玉能考取功名，表现就算比不上烨哥儿，也不能差太多。
    在老太太担心宝玉的吃穿用度的时候，贾环、贾琮、贾琢、贾兰以及二春才是吃穿用度不比从前的，下降的幅度还不小。
    因为其他人都有私房补贴，所以要是哪里不满意了，就自己出私房，但他们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私房，王熙凤也是摆明了车马的，家里这阵子送出去了不少人情往来，家中如今的条件摆在这里，她并没有贪污，还贴出去了不少，已经尽力了，所以他们的月银没有减少，但是吃的用的，都比不上从前了。
    如果大家都是这样也就算了，结果宝玉那边各种好东西轮番送过去，弄的吃穿用度比之前还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别人不知道，贾环看着眼珠子都变红了。
    尤其是看到这个月送来的纸薄的他频频写错字，用的墨也发出一阵味的时候，贾环都被气笑了。
    他还是国公府的公子吗？
    小官小户家用的文房四宝都没有这么差吧？
    他看了看旁边的贾琮，贾琮也不习惯，所以他放慢了写字的速度和力道，耐心的慢慢适应，兰哥儿用的纸换了，贾环凑过去看：“兰哥儿，你用的纸是自己买的？”
    贾兰点了点头：“母亲让人去买的。”
    贾环羡慕：“还是你好，大嫂子管家，到底有些便利。”所以她看儿子用的文房四宝不好，就出钱补贴了，自己和姨娘手上也没多少银子，一个月才二两，若是补贴一时半会还行，哪里撑得住长期？
    贾兰抿了抿唇，低着头，没说话了。
    贾环看他不吭声了，又去找贾琮：“我们吃的差了就算了，这用的纸、墨是不是和二嫂嫂说说？”
    贾琮摇头：“我不敢。”
    贾环：“……你就只会这三个字吗？”
    贾琮：“你敢？”
    贾环：“……我不跟你说了。”他也不是很敢，要不还是跟姨娘说，让姨娘再找二老爷敲敲边鼓？
    但贾环又想起这段日子老爷脸上的黑沉，还是歇了这个主意。
    算了算了，老爷吃了大亏，心情不好，他还是别撞上去了，也忍忍吧。
    等贾赦酒醒了，听到老太太叫他，他灌了一碗醒酒汤，又洗漱一番，垫了些东西进肚里，才来到了荣庆堂。
    虽然他已经打理过自己了，老太太看到他脸上的颓废还是忍不住皱眉：“你这是怎么了，当了侯爷，还有什么不满的？”
    要说不满的，那也该是政儿。
    他现在回去衙门还是会被针对，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宫里元春小小升了一级，却没有多少恩宠，还了这么多银子，好处都给老大得了。
    贾赦听了，脸上不禁露出嘲讽的神色：“儿子不满的地方可太多了。”
    说着，他直视老太太：“我做梦，梦到瑚哥儿了，他说他死得冤枉，要儿子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