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开

    ◎想当猪咪的爸爸，而不是叔叔。◎
    周五的晚上，张延卿看到周念南发了一条朋友圈。
    挂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衬衫，真丝的棉的条纹的纯色的黑的米白的……蔚为壮观。
    女孩盘腿坐在打开的衣柜前面，双手摆出往上托举的姿势，笑靥如花。
    配文是：工作三年，朕打下的江山。
    她即将离开海市。
    他摩挲着手机。
    看她今天在车库里那退避三舍的姿态，只当他是朋友的继兄，恭顺，客气，保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
    江初礼正好在群里发消息：【周五了，老地方见？】
    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公司哪有工作日和周末的区别。
    但此刻张延卿觉得自己来一杯也未尝不可，罕见地在群里回了个“好”。
    于是他到酒吧的包间坐下的时候，发现几个人都到齐了。
    酒吧是傅真的，吃喝玩乐的事情他最拿手。
    晚上十点多，包间楼下的池子里已经声浪翻天，男男女女贴得密不透风在舞池里扭动。
    江初礼倒上一杯威士忌，推到他前面：“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傅真在一旁翘起二郎腿，点亮一支烟：“男人还能为什么事情，要不是事业，要不是女人。……但我猜，你是后者。”
    张延卿抿一口酒，辛辣入喉，五脏六腑涌上一阵快意。“不是说周五吗？”
    江初礼瞟他一眼，对方已经垂下眼睑。
    他敢对天发誓，他的这位老友一定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
    张延卿就挪到了他身边：“你女朋友比你小一轮，怎么下得了手的？”
    江初礼耸肩：“杨振宁八十二岁，他的新任还二十八岁呢！……反正，看到那个人你就知道，一定得是她。和年龄无关，和长相……”，他卡了壳，不得不承认，“和长相有关。”
    傅真爱热闹，开了包厢的门往楼下看美女。
    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冲了上来，他兴冲冲跑过来给他们直播：“楼下有位富二代，说今天全场他买单，场子炸了！”
    “我去看看我认不认识。”又匆匆跑了出去。
    秦完时话不多，见张延卿姿态舒适仰躺着看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冷不丁开口：“那天那个，和张斯斯一般大，小你八岁。”
    老友间的默契无须多言。
    江初礼恍然大悟：“是她啊！”
    灯下黑误人。
    江初礼嘟嘟囔囔：“我这边差十二岁都没觉得怎么样，八岁算什么。打算追了？”
    张延卿仰头一口喝掉杯子里的冰凉酒液：“还没有。”言下之意倒默认了是她。
    江初礼兴致勃勃：【来，追人你问我啊！我最有经验。……加上微信了没？”
    “有。”今天刚刚加上那也是加上了。
    江初礼指挥他：“打开她朋友圈看看。”
    看到第一条他整个人就不大好了：“南南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张延卿声音笃定：“森安，她老家。”
    江初礼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还没追上呢，先来个异地。
    一副过来人的经验掏心掏肺：“谈恋爱，要能时刻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气息，她笑了你陪着，她哭了你抱着，才能得到心灵上的抚慰。视频聊天那种，用处不大。”
    江初礼的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件事情他很清楚，他重新遇到她，她分了手，老天爷都在成全。
    他有自己的事业，父亲干涉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他和她之间的未来很清晰。
    “南南妹妹这不是有男朋友吗？你要撬人墙角？”朋友圈里她的过往没有删掉，照片里亲呢的氛围一看就是一对。
    张延卿的视线都没往手机上落，镇定自若：“前几天分手了。”
    专注喝酒的秦完时闻言都要竖起大拇指的程度：“牛。”
    江初礼叹口气：“我怎么感觉你在这里叠debuff呢，离职，分手，远距离，还是你那继妹的朋友……我看南南妹妹也不像马上就能投入新欢怀抱的人。你，有得等。”
    张延卿慢慢呷口酒，反倒悠然自得了起来：“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
    如果说这么多年的商场生涯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看准了就下手，不要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不过，还是要交代一下，“先别说出去，我怕我父亲受到惊吓。”
    张宏安给他找的相亲对象，除了宜家宜室，还有个统一的特点，那就是门当户对。
    包厢里的另外两个人默然。
    豪门固然荣光，也有看不见的束缚。
    “帮我叫个代驾。先回了，明天还要开车。”
    *
    等周念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朋友圈最新发布底下多了好几排的赞。
    然后看到张斯斯单独发给她的消息：【活过来了，赶完论文due我又是一条好汉。】大约是想起对面的人是每次都催她尽早完成的周念南，又加上一句【生死时速让人着迷。】
    周念南手上湿答答，一边涂乳液，一边干脆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听到张斯斯嚣张的声音。
    “打不死的只会让我更强大，我又成长了。”
    “就没有人能管管你吗？次次都临时抱佛脚。”
    “你啊！可惜太远了，鞭长莫及。”话题一转，直击红心，“回去就忙装修的事情吗？你还有积蓄吗？”
    周念南知道好友的担忧。
    她的大学四年，工作三年，全在海市。
    一个月内，先后丢了恋人和辞了工作，要回去打的秒表都跳不过二十块钱的小城森安。
    原本看上去积极向上的生活，一朝重新回到起点。
    她安慰她，也像安慰自己：“森安还是我长大的地方呢，外婆也在。空闲时间当然还是要接一些翻译工作的，已经和群里的师姐说了，之前合作过的公司也联系了，不至于只靠积蓄过日子。”
    大学的时候除了学习和考证，她就忙打工，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一点一点筑巢酿蜜。
    大二考过了专四和catti（全国翻译专业资格考试）之后，她就辞了英语家教的活儿，给各个翻译公司投简历做兼职翻译，口译笔译齐上。
    靠着日复一日的勤勉和努力，她攒够了去国外游学的钱，也攒了给外婆的零花钱，甚至毕业的时候，还给自己攒到了一台二手小mini的费用。
    “你知道我读书花不了多少钱，学费生活费我妈都付了……”，张斯斯吞吞吐吐。两个人识于微时，做了太久的好朋友，张斯斯这个语气想说什么话，周念南了然于胸。
    “知道。如果缺钱一定告诉你。”她信誓旦旦，“房子我明天走之前会打扫干净，冰箱里的食物都解决了。”
    张斯斯拒绝：“保洁阿姨反正会来一趟，不用费这个心。”
    “……那也行。我给你在网上订了gubi的伞型落地灯，简约又大气，很适合你客厅的装修风格，从国外寄过来大概要一个多。”
    她就知道，周念南是决计不肯欠人人情的。
    “我查过了，你这儿的小区我可租不起，台灯只能勉强只能算小礼物。……你看我的衬衫什么的，都还放在你家，装修也穿不上这些，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装修工程启动的话，东西也要搬来搬去，我就先放在你这里了。“
    张斯斯拗不过好友，灯已经订了，她也没有办法。
    “你看其他人哪肯随便让人住进去，还要带一只狗狗。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
    “那猪咪的笼子怎么办？”
    周念南眨眨眼：“延卿哥说可以帮我送回去。”
    张斯斯疑惑：“他现在这么有人情味我可真不习惯。”不过好歹解决了好友的大问题，她转眼将疑惑抛诸脑后，两人又热络地聊了起来。
    *
    周六，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张延卿送周念南回家的时候，换了一台越野车。
    周念南归心似箭，恨不能马上出现在外婆面前。
    她终于换下扮演成熟都市女郎的衬衫长裤，只穿t恤牛仔出门。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放佛还看得清脸上的小绒毛。
    张延卿被她的情绪感染，连猪咪跳到扶手箱上蹭他的脖子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周念南抓住小狗在一旁训话：“叔叔开车很累的你知不知道！再捣乱就没有晚饭吃。”
    车子很快到家门口。
    越野车太大，周念南指挥他停到马路边的公共停车位上。
    大概昨晚过于兴奋，到门口才发现，钥匙忘了带。周外婆大概出去买菜了，周念南只好和张延卿在巷子口等她。
    巷子口树荫浓密。虽然烈日当空，但树下好歹有几丝凉意。
    周念南发觉这个位置选得不好的时候，已经有点儿迟了。
    经过的邻居不多，但个个都看着她长大。每一个人路过，便要上来打招呼。
    “南南又回来啦？”
    “这不是小柳吧，换新男朋友了？”
    “小狗是你的吗？这么大一只，毛还挺白。”
    ……
    每一个人都要解释，每一个人都表情意味深长地离开以为看破了真相。
    周念南无奈和旁边双手插兜的张延卿解释：“不好意思，邻居就是稍微有点热情。”
    他侧身看到她急到红扑扑的脸：“你们巷子里氛围还……挺亲切的。”
    远远看到外婆从马路那头走过来，提一只很大的尼龙绳购物袋。
    周念南如蒙大赦，穿过马路迎上去，一把搂住老太太的肩膀：“趁我不在又提这么重的东西。”
    顺手将购物袋拎过来换到自己手上。
    “南南外婆买这么多菜啊！”遇到邻居擦肩而过
    “她回家来过周末。”周外婆的声音都响亮了几分。
    离她们几步路的地方，一人一狗正含笑盯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