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山与命

    司马求道如此的坚定，又如此变通，让石飞哲实在无话可说。
    他大概理解司马求道，就像一辈子做的一件事，忽然有个人跟你错了。
    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就是不信。
    哪怕是错的，还是要试一试！
    不然就是不甘心。
    又随口聊几句，石飞哲就告辞离开了登天道了。
    等过几天，快九月九日的时候，他再来。
    现在，他去梁州转一转，看一看。
    梁州位于九州的西边，可以说整个九州的西南都算梁州。
    梁州地形复杂，山连山，山接着山，仿佛世界都在山中。
    在前世，石飞哲曾经到过云贵，与当地的朋友聊过。
    那里的人也有一辈子没有去过外地，无法想象一望无际的平原是什么样，无法想象没有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山，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江湖上，山更是阻隔了信息，隔断了普通人的交流，让他们一生都在大山之中。
    一座一座的山中之城，更是如同大地之上永恒不变的存在。
    山城中的城主，更是万代不变的主宰者。
    石飞哲在梁州良城闲逛的时候，随手阻止了几个人被两个泼皮敲诈勒索。
    那几个背着一些箩筐、篮子、竹席之类的，他们似乎是几个篾匠。
    他们三个人，一个年纪大的带头，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与他们相比，那两个泼皮又瘦又矮又黑，也没有武功，都是江湖之中最低级的混混了。
    单论武力，三个篾匠应该不怕两个泼皮。
    但老篾匠低头哈腰求饶，还是被两个泼皮拳打脚踢，老篾匠身后的两个人不敢怒也不敢言，如同缩头鹌鹑一般。
    那两个泼皮本来要勒索点喝酒钱，就被石飞哲拦下了。
    他们看到石飞哲衣服整齐，气度不凡，知道是江湖上惹不起的人。不敢对石飞哲说话狠话，只是恶狠狠地看了这三个篾匠一眼。
    那意思，你们等着。
    “多谢武者老爷！”老篾匠看着五六十岁，看到石飞哲出手后，面容更苦了，但他还是点头哈腰的说道。
    石飞哲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什么老爷，我只是路过的人。你似乎不喜欢我出手？”
    老篾匠原本想说不敢不敢，但是看着石飞哲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说道：“那是。老爷可以一走了之，我们还要在良城讨生活呢。”
    他说完了，才心中一惊，他不知道咋回事，忽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心里话这种东西，能说出来吗？
    那不是得罪人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实话了，老爷不要生气哈！”老篾匠又低头哈腰的说道。
    听到老篾匠说错了，他身后两个年轻人面露恐惧。
    说错话会导致严重的后果，他们早都见过了。
    “无妨，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石飞哲继续说道：“伱们三个应该不怕他们两个人啊！”
    “老爷这话错了。”老篾匠说道：“我们三个当然怕他们了。”
    “他们都是有靠山的泼皮，烂命一条，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当然怕他们了。”
    “他们只是勒索点酒钱，给他们便是了。但是老爷这样出手，下次遇到他们，说不得他们怎么刁难我们。”
    “到时候就不是一点酒钱就能打发的了了。”老篾匠老老实实的说道。
    “不会了。再过几天，荆州的人就来了。他们不一样，他们会替你们出头的。”石飞哲自然知道老篾匠说的什么意思。
    对于大多数本分的人来说，被欺负了逆来顺受，则是受到伤害最小的方式。
    “他们来了又如何？俺听说过荆州的事，只是觉得骗人的。”老篾匠继续说出了心里话。
    一方面是被石飞哲的“实话之眼”注视，一方面他确实有话压在心里很久了，没有人听。
    “那些荆州的传言，什么分地，什么打倒城主。我看都假的。”
    “我去过巴城，去过蜀城，还去过平城。他们虽然地方不一样，但是我们都一样。”
    巴城、蜀城、平城，都是梁州的城池。
    “无论到哪里，都是受到欺负。无论到哪里，都是被人敲诈。”
    “无论到哪里，都反抗不得。若是反抗了，下场更惨，缺胳膊断手都是轻的。有的人就走着走着不见了。”
    “我们只能逆来顺受。这就是我们穷苦人的命，违抗不得。”
    “你看有的人一出生就在大富大贵，武者老爷家中。我们一出生，就在穷苦的人之中，注意了要受一辈子欺负。”
    “这是命啊！”老篾匠一口气说完那么多，把心中的苦闷完全说出来。
    他只感到畅快。
    “阿叔，你说什么胡话呢！”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人拉了一把老篾匠说道。
    “我没有说胡话，我说的是实话。老爷，我说的是实话。”老篾匠看着石飞哲的眼睛说道。
    他这几十年来，从未像今天这样说过心里话。
    江湖，哪里能容下一个卑微的篾匠说出心里话，哪里有篾匠说话的份？
    “你说的不错，挺好的。”石飞哲笑着说道：“我请你们吃饭吧！据说良城的羊肉粉不错。”
    羊肉粉是良城的特产，非常有名。
    听到吃石飞哲说到羊肉粉，两个年轻人眼前一亮。老篾匠说道：“那会不会麻烦老爷？”
    “不麻烦，刚好我也想吃。”石飞哲说道。
    几个人来到一个羊肉粉的摊子上，老篾匠要了几碗羊杂粉。羊杂粉比羊肉粉便宜很多。
    吃了饭之后，老篾匠还要主动掏钱，却被告知石飞哲已经付过了。
    石飞哲又买了他们几个篮子，对他们说道：“你们回去吧。过半个月再来吧，到时候良城就不一样了。”
    “真的吗？”老篾匠从未见过石飞哲这样的人，他有些半信半疑。
    “我保证！良城肯定与之前不一样。还有，不要信命。因为命是可以改变的！”石飞哲看着老篾匠说道。
    老篾匠则是实话实说，说道：“我不信。”
    石飞哲自然是知道，杀人砍头容易，改变一个人思想是非常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