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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只是爱女心切，一时血气上涌。然而她生平就没出过几次门，在洛阳城里都未必分得清东南西北，何况出了洛阳城。渐渐地主事权就不得不移到方回身上。

    方回一路打探消息，也是暗暗叫苦。起初听说云朔快要平了，不知怎的突然又乱了，到处是散兵游勇，他们这鲜衣怒马，就是大好肥羊。他倒是想要劝温姨娘待时局稳定再往前走，温姨娘又固执不肯。

    进入到云朔地界就出了事。

    方回这时候想起来，可以肯定地说，那是谁家部曲，人数既多，战斗力也强。他们被打散，马，兵甲，粮草和药材都被抢走，也没留几个活口。他护着温姨娘往山里走，沿途丢下金银布帛买路换命。

    也还是受了伤，他伤得重，温姨娘伤得轻，在山里躲了好些时候，天气转凉，入了冬。

    要仍在洛阳，方回不敢有这等贼胆，但是落到山野之中相依为命，避嫌无从避起。温姨娘比王妃大上几岁，也不过三十余许，保养得当，在美人如云的王府、皇宫固然排不上号，也不是寻常妇人可比。

    方回觉得头顶上目光针一样刺过来，心里战战。他进门就留意到了，他家公主还梳的小姑髻。他要说孤男寡女，难免生事，恐怕会被旁边那位生吞活剥了。只硬着头皮含混道：“后来浣云有了身孕……”

    方回弓马娴熟，箭术精湛，光就打猎也养得住两个人。每月里不过拿些猎物，硝几张皮子下山换盐巴和药，有时候一尺布头。也打听消息，然而山里人家知道什么，只知道还乱着，而且越来越乱了。

    方回之前出洛阳也带了百余人，被干净利落收拾了。如今只剩他和温姨娘，哪里还敢贸然下山。便温姨娘想要去找女儿，也都让他砌辞敷衍过去。山中不知年月。渐渐春暖花开，温姨娘发现有了身孕。

    温姨娘痛哭了一场，觉得对不住南平王，没脸去见昭诩兄妹；方回也有点慌，这特么不是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是要掉脑袋的问题好吗！一个舍不得腹中块肉，一个只能咬牙一条道走到黑。

    但是别的尚可，到月份大了要分娩，方回就傻了。他没当过爹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不得已带温姨娘出山，在附近村落住下。

    周城问得极细，方回也不敢打马虎眼。他知道周城厉害，从前一文不名时候都能把他们这些来自陆家眼高于顶的部曲训得服服帖帖。这里有近三年不见，大约是带兵的缘故，气势也上去了。

    去年十月，温姨娘生下孩子。人没有孩子的时候，餐风露宿也都过得，到多了一个只会张嘴要吃的奶娃儿，情况又不一样了。大人能将就穿兽皮、麻衣，小儿肌肤娇嫩，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何况温姨娘产后也需要补身子，需人照看。

    村里却又不太平，隔三差五的散兵游勇，大军过境，杀烧掳掠，村里人纷纷往山上跑。然而别人能跑，方回拖着个才生产过的妇人和嗷嗷待哺的娃儿如何跑得动，不得已拿出从前的手段，杀了七八个。

    他也知道事情不能善了，不敢回洛阳，便动了心思想要南下投奔老主子。谁想村里人见识短，从前只道他是山里独居的猎户，交易上占些便宜，如今识得他本事，心里不安，竟连夜出首告了。

    方回没栽在贼人手里，却栽在村里人手上，被绑了去见贼首。好在那贼首不傻，知道乱世里如方回这等能耐人，笼络都来不及，自然舍不得杀，留了方回在身边做亲兵队长，连温姨娘也都入了贼营。

    周城到这里听出蹊跷来，忙问：“那贼首叫什么？”

    方回报了名字，原来是葛荣手下小头目。方回道：“小人虽然狼心狗肺，也做不出与王爷作对的事……”

    双方开战，方回趁夜斩了小头目，带着温姨娘跑了。

    南平王吩咐守住各处关卡，招揽散兵游勇，方回哪里敢停留，一路如惊弓之鸟，马不停蹄往中州来，然而温姨娘并非那等强壮妇人，这年余辗转云朔，早就吃不消了，这时候惊惧交加，竟半路病倒。

    方回口才平平，然而这等际遇本身实在惊心动魄。嘉敏光想到温姨娘这一路艰险，心里也是酸痛交加，后怕不已。又庆幸有方回在身边，不然温姨娘一个人，如何撑得到这时候。

    方回这一年多，不是在照看孩子就是在照看温姨娘，也就在贼营里略微听说了一二时局。到后来温姨娘稍稍好些，再向路人打听，听说太后没了，南平王也没了，登时目瞪口呆，不知道何去何从。

    到八月李十一郎领人路过，因听说是去中州，方回想着这穷乡僻壤也不是办法，就带着温姨娘和孩子进了军营。

    方回嘴紧，便人盘问，也只说是六镇降户，葛天王旧部，也指得出一二旧人——当然都是死人。但是他不露马脚，温姨娘那头却是个筛子，没多少时候就被芈二娘看出来，三言两语套了个底朝天。

    芈二娘容色比不得嘉敏姐妹，在这里也算是个标致人了，说话又和气，口口声声都是平城故人，处处予以方便，很快就赢得了温姨娘的信任。之前芈二娘对嘉敏的了解其实主要来自于贺兰初袖和周城。她见贺兰初袖的机会少，周城也不会多说，反而温姨娘思念两个女儿，难免与她说些旧事。

    “……到今儿下午，二娘子忽然说有贵人召见。”方回说道。他只道是周城要见故人，心里虽然忐忑，倒不十分害怕。谁知道芈二娘带了温姨娘一去不返，却是段韶来，提了他们父子。待见到嘉敏，自然唬得魂飞魄散。

    那可是正经苦主。

    嘉敏听到温姨娘在芈二娘手里没吃什么苦头，已经是大大松了口气。芈二娘的手段她知道的，她都未必招架得住，何况温姨娘。

    周城与方回说道：“姨娘今儿就歇在公主这里了，你且留下孩子，随阿韶回去。”

    方回心里一沉。他与温姨娘相处日久，渐渐地也就知道温姨娘与昭诩兄妹感情不同寻常，只要不是落在南平王、南平王妃手里，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他就不一样了。如今又让他留下孩子。

    他留恋地多看了孩子几眼，方才恋恋不舍跟着段韶出去。

    嘉敏往婢子手里一瞧，只觉那孩子眉眼与温姨娘甚像，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孩子原本不见了父亲就在瘪嘴，又被偷袭，登时“哇”地一下哭出声来，满屋子都跟着震响。

    嘉敏：……

    周城：……